感情不分输赢对错,诸如怨愤哀痛这些极端的情绪也不该有吧。山治承认他心底最柔弱的地方被狠狠划了一刀,他无力阻止这一刀,也无心去治愈伤口,任由它流血流脓腐烂,表面装得风平浪静,继续扮演好草帽团的厨师,做好随时随地发花痴的绅士,包括扮演好索隆的死对头,与他整日吵嘴打闹。
山治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演戏功力如此深厚,而内心深处化不开的感伤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这份伤痛没持续多久,等他真正面对四皇大妈的茶话会请柬,面对未婚妻夏洛特·布琳,面对重现童年苦难的杰尔玛66家族时,所有的郁闷和绝望终于有了终止的契机,离开吧,向四皇和家族妥协,为了保全草帽团,也为了避免自己横在索隆路飞之间的尴尬和多余,退出吧,再没有比退出更好的选择了。
在知道哲夫成为人质、被几个混蛋父兄揍得只剩半条命后,在用死踢猛打拒绝排除万难来接应的船长后又被接到布琳的示爱讯号时,他真的对命运妥协了。
草帽团会成为遥远的过去,会淡出视野淡出生命,怀里这位散发着巧克力甜香的温软女子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女孩的纤腰就在掌中,棕色发丝拂过肿胀的脸似乎消去了几分火辣的剧痛,带着温度的吐息落在颈侧,也落入了空寂的内心。
——布琳酱,我们会一直幸福的吧,一定会的……
带着对不确定未来的期冀,山治暂时放下心理重负,给未婚妻做精致的料理,尽管忽略了布琳的口味,做的尽是草帽团爱吃的东西,某个绿藻头的分量还特别足……
——我到底在干什么?不是已经决定退出,忘了那群家伙了么……索隆没和路飞一起来,大概是觉得我这种家伙无足轻重,留着碍眼走了清静吧……
山治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和路飞的对决,与其说是对决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狠绝,恶魔风脚、粗碎、反礼仪踢……两年间苦苦修行的成果竟用在船长身上,他挽留得越坚决便踢得越狠,直至草帽少年落了门牙吐血不止才罢休。
——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固执得让人厌烦?你这样不依不饶,搞得好像你中意的人是我而不是绿藻头,旁人很容易误解的好不好……
——赶紧走吧,你怎么可能对抗杰尔玛和四皇的联盟,与其付出半个草帽团葬身蛋糕岛的巨大代价,不如让我这个多余的人来平息风波,好歹还有点利用的价值。
可是为避免激发路飞不带回伙伴不罢休的斗志,山治不能透露半点真心实意,最多只能放点“你们这些下等海贼不配和杰尔玛王子同船”的狠话冷他们的心,而船长趴在地上无力动弹的模样却刺得他心痛,连受了娜美含泪甩来的一巴掌也无所感,只能逃也似的爬上礼仪车,在离开他们的视线后咬紧唇,抬手遮住泪流不止的狼狈模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安心结婚,安心爱布琳酱吧……
——不过,我真的爱她吗?像爱绿藻头那样的?她又真的爱我吗……
答案在那个雨夜残忍的揭晓。
印象中的甜美女孩撩开刘海显露出邪光乍泄的三只眼,完全是演技娴熟的艺术家的姿态,惟妙惟肖地把自己真诚求婚时脸肿声弱的模样加工得可怜又狼狈……
山治看了一眼就背靠窗口的墙将自己可笑的身形隐在雨夜中,却阻止不了女孩凉薄的尖笑声震荡摇摇欲坠的灵魂……
——抽支烟吧,没有烟燃烧不尽的烦恼……可惜,雨太大浇灭了小小的火苗,任凭怎么努力,希望终究是破灭了,就像付出多少都得不到的回应一样……
草帽团是回不去了,连见最后一面也不能,自己会随杰尔玛一起覆灭,彻底摆脱求而不得的折磨……
不过,山治还没沦落到让世界厌弃的程度,即使母亲索拉去世的真相没有完全唤起他反抗的欲望,至少给了他独自前去送饭的勇气。
那个白痴船长居然真的在原地傻傻地等,直耗得遍体鳞伤起身无力,十九的年华活脱脱像皱脸无牙的耄耋老头。
——说什么没我做的饭就饿死在原地,你耗死自己不要紧,那个绿藻头一定会让我死无全尸的。
在挨了一记重拳,被路飞逼出想回草帽团的真心话而不顾形象地痛苦流涕时,山治有点彻悟了,为什么索隆不惜一切地将身心献给路飞却对自己的殷勤无动于衷,大概这个白痴船长身上始终有一股令人妒嫉的神秘力量吧。
回归团队,有了希望和寄托,纵使在四皇的重围中惊险不断,最终还是顺利突围,到达和之国。
德岛和蛋糕岛都没能并肩作战,生命中最低落的时候没有他在身边,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交集,此时再会面,简直比两年后香波地群岛的初见还来得震撼。
“厨子,迷路了么?到现在才来,太慢了吧。”绿发剑士抓起腰间的酒葫芦,用嘴咬开盖子,仰头大口大口地灌辛辣的液体。和服宽大的衣袖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落下,积叠在臂弯,露出小臂上渗了些许血红的绷带。
之前听小玉提过,这个伤是遭遇占卜师霍金斯留下的,当时路飞护着小玉坐在索隆身后,密集的长钉来得突然,他便中招了。
看剑士潇洒自如的动作,这样的小伤不值一提,可受伤原因掺杂了路飞,与恐怖岛时的性质又有什么两样。
这次,任山治如何想回到斗嘴掐架的从前,也没有那种心境了,他平平淡淡地回应:“没办法,有一些家事要处理。呃……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和布琳酱结婚了,虽然出了一些误会,但我们也算人尽皆知的夫妻了,她很爱我,我……”山治不由自主地暂停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把定在索隆身上的目光转移到别处,用淡漠到虚无的语气接续下去,“我也觉得她很不错,个性活泼,本性善良,娇俏可爱……呃,总之,我也很爱她。等旅程结束,我打算接上她去all blue。”
山治不敢转头去看索隆的表情,也觉得没有必要观察。一直纠缠人的可怜虫有了不错的归宿,正常人都会松口气吧。
“哦,那要恭喜你了。”随即是盖子拔开的声音,他又开始喝酒了。
预料中的漠不关心。山治控制住自嘲的笑,一时竟然语塞。
永远忘不了接应路飞前在小巷里分别的那一刻,棕发女孩拿走他嘴里叼的烟随意一扔,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短暂地接触一瞬旋即分离,快得还没体察到女孩唇上的温度她便手掩通红的脸欲罢不能,以致于她要消除这一吻记忆的行动出现了小偏差,他会将此铭刻于心。
“布琳,结婚对象是你,真的太好了。”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会为自己笑,会为自己流泪,会为自己发花痴,不该珍惜吗?在浓浓的不舍中,山治生出一种错觉,他会彻底放下索隆,接受与布琳的婚姻。
可为什么?
再次见到这个混蛋剑士时对船长吃味的习惯又死灰复燃,哀怨索隆为了路飞受伤,恨不能以己身相替。山治尽力调节这种不该有的愚蠢情绪,可惜,一抹淡淡的哀愁总是挥之不去,飘飘悠悠地纠缠着本就脆弱的内心。
“快躲开……准备战斗!”神思恍惚时,一声熟悉的斥喝冲散种种情绪,一瞬间的反应时间,山治早已被剑士抓着肩膀飞旋了几圈,隐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面。
剑士搭在肩上的手犹未松开,他把木讷的厨师往隐蔽处带了带,不忙拔剑戒备,却是眉头微拧,盯着犹自神伤的人,陷入不知所措的被动。
蛋糕岛一役,索隆没参与,山治留信离开,他也没怎么担心,更在意的是同时惹上两个四皇的严峻形势,更没想到山治此去已然跳进了一个重重深陷的死局当中。纵使路飞足够地坚定稳持,还是避免不了山治试图自我牺牲而引发的残忍驱逐船长的内斗事件。
一切尘埃落定了,简单陈述时的娜美仍忍不住泪意盈然,她为路飞不要命的原地坚持而忧心似焚,更为山治口是心非的狠绝和不知所谓的隐忍而愤慨难平,那同样狠绝的一巴掌丝毫没有缓解愤懑反而变本加厉地烘托死气沉沉的氛围。
索隆名为旁听者实则在那个场景中神游了几圈,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在场时会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又会将腰间的三把刀安放于何处,路飞大概会拒绝自己插手,而自己势必抢上前去,执行路飞不还手命令的同时共同承担山治疯狂的驱赶。至于内心,一定比娜美更愤慨难平,大概会拔刀见血吧。
哪怕在方才见面,索隆保持了放下往事的理智,却按耐不住为船长揪心的本能。结合娜美他们透露的细节和厨子的表现,心里还是有感觉的,厨子在蛋糕岛陷入了人生中的低谷,外在的危难只在其次,关键是他自我封闭的重重围城,执意下船结婚的原因中,自己与路飞特殊关系的原因应该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吧。
索隆多少理解了当初在水之都路飞拒绝自己的原因,再深厚的伙伴友谊,在私人情感面前很可能不堪一击。草帽团能一路披荆斩棘,靠的正是凝和不散的同心力,一旦出现裂缝,便是让敌人有机可乘的致命威胁。
方才的久别重逢,索隆看似洒脱自如,实则五味杂陈,如何听不出金发男人表演出的幸福爱情里夹杂了几许苦涩的惶惑,否则他怎么会连敌人来袭也浑然不觉。
该同情?感动?疑惑?还是替船长安抚这个满怀心伤的厨师?
“绿藻头,最后一次了……最后……”
索隆心里有事,完全没防备到山治突如其来的拥抱,对方的手掌环自己腰上、背上,胸膛贴到自己的身体又躲开一点点,好比他的情感,理智上制造距离,却又循着不明诱惑恶意亲近,贪恋自己的温度。
此时,索隆不由得想起路飞的拥抱,就在不久前。那个白痴船长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手脚并用箍劳自己的脖子和手臂,休说回他一个搂抱,连站直身体呼吸都艰难。那时,胸膛紧贴,两颗亢奋的心蹦跳不停互相撞击,船长声情并茂地道出“索隆,好久不见”的习惯性感慨,过于白痴的笑容传染得他也像个白痴似的合不拢嘴。
路飞的拥抱坚定而热烈,厨子的一抱,若即若离中带着浓浓的挽留,只要自己稍作回应,对方便会心神俱灭……
“专心作战,完后去找路飞,免得那家伙又惹出什么乱子。”
轻轻一挣,挡开厨子的手毫不经意,出鞘的刀横在两人之间。
“哦……哦……是啊,还是,抓紧时间,还要接应罗宾酱……”
“嗯……开始吧。”
战斗伊始,穿隐身战斗服的山治随风而散,剑士头次瞧见厨子蒙面立发的杀马特造型,却是一脸冷漠,觉得没什么可吐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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