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 【罗索】爱我别走 1209更新5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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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4959 | 回复13 | 2022-11-11 22: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uminouswatches 于 2022-12-9 11:49 编辑

索隆,祝你生日快乐!
这一年里写了很多东西,不得不说是想因为想看到不同世界的你才有了动力。


是个因为有点长所以其实还没写完的贺文
是一个有点糟糕的天之骄子特拉法尔加和一个很真诚很勇敢的小镇青年罗罗诺亚,破镜重圆
夏日激情冷却时,节奏不对的两人该怎么办呢?





爱我别走


特拉法尔加·罗×罗罗诺亚·索隆
华尔街精英×小镇青年



1


基拉:

你和基德最近过得好吗?九月了,度假的人们应该都回去了吧?大家是不是都在地里忙呢?我看新闻,今年气候稳定,收成很不错。你们准备酿新酒了吗?记得给我留出几瓶。不知不觉我已经在布鲁克林住了半年,艾斯和萨博都很照顾我。路飞还跟我之前写的一样闹腾,但多得他我才有了现在的着落。他们一直吵着要去我们那边看看,可惜城里好像一年到头都是旺季,根本闲不下来。最近我白天会到附近的一个工作室教拳击,晚上就继续在酒吧里帮忙。这边有很多很多进行艺术创作的人,他们非常热衷于交流,每晚都很热闹。就是喜欢动手动脚的家伙也比我们那边多很多,不过我已经应付得轻车熟路了。如今回想起来,其实特拉男真的挺有风度的,起码他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抓谁的屁股。我们没再联系了,之前发生的事好像是一场电影。目前我还没有回来的打算,但其实也没想好以后该做些什么。我在这边过得挺不错的,希望你们也一切都好。帮我问候鹰眼、佩罗娜和娜美,他们应该都知道我不喜欢打电话。和信一起的是萨博最近找到的一批好酒,也想让你们尝一尝这种充满热带风情的香味。



索隆咬着圆珠笔的按盖,艾斯正一边洗着硕大的啤酒杯,一边从吧台里微微探出头来。他有些好奇信的内容,索隆知道这是他作为大哥本能一般护犊的心态。他想让远在中部的基拉和基德都觉得自己被照顾得很好,和他们住在一起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萨博坐在吧台的另一张高脚凳上,手边的计算机按得噼里啪啦响。摊开的硬壳笔记本层层堆叠地写满了数字,只有他掌握得了这些跟酒吧存亡息息相关的密码。生意不好做,这里不是什么私家会所,推羹换盏之间交换的不是地皮放售的消息,只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下午四点半,“盃”刚开始营业不久。路飞从中央的圆桌收了餐盘和杯子回来,一副恹恹的表情。“现在的人怎么回事,怎么饭都没吃就开始了!”被朋友连拖带拽才领走的客人洒了一地柿种和酒水,害他拧着扫把和拖把来回几趟,而这会儿距离晚餐还有好一阵子。萨博告诉他吧台的抽屉里还有几个牛肉条,才说完艾斯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宝贝弟弟递了出去。索隆朝路飞摇摇头表示自己还不饿,不需要,接着便看见他倚着吧台望向窗边,有些含糊地嘟囔:“那家伙今天也来得好早。”

索隆克制住回头的冲动,眼前却已经浮现出路飞看到的场景。靠窗的高脚桌几乎成了那个人的专座,尽管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来,但每次都会散发出一种平民勿近的气场。那边离吧台和小舞台都远,那身典型的精英打扮更让他显得格格不入。索隆有时会担心半醉的客人看他不顺眼,但那家伙还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在牛仔酒吧里支起平板读秘书发来的汇报,又或是手指翻飞地回一封涉及天文数字的邮件。离开办公室了他就会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身旁一定放着一件索隆从前都无法想象的昂贵外套。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会显现出兼具阴郁和骄矜的气质,不过精妙的剪裁和精密锻炼过的颀长身形总是映衬得相得益彰。索隆在他城中公寓和乡间别墅的衣帽间里都做过哎,对于意乱情迷之际抓握到的各种材质记忆犹新。他很容易想起触碰那个人的感觉,或是柔软或是硬挺的布料透出炽热的温度,拢上来便要夺走他的呼吸。曾经索隆就像是上瘾一般难以离开半步,如今已经变成了旧梦挥之不散、无法消除。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坚持着背对的姿势,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看上一眼,心头就会涌出一阵一阵的烦躁。

说实话,索隆至今仍搞不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会频繁地出现在这里,他名下就有一个会员制的俱乐部。索隆跟着去过几回,对墙上装饰用的仪表和层层管道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家伙说是特意照着自己的潜艇布置,不过索隆其实也没亲眼见过就是了。出海,登山,一起看新上的电影,在闹市闲逛,这些最普通不过的活动,来到纽约之后一次都没有进行过。罗找到了自己新的落脚之处,但每一次来都旁若无人、不理不睬,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曼哈顿到布鲁克林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正如他们的结合,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小镇青年。他们在一起半年,分开半年。那家伙夏天没再出外度假,寻找另一个他,而是选择了驻足“盃”的门外,好像是要看他,又像只是纯粹经过。索隆起初以为他有话要说,或是控诉,或是折辱,结果三个月过去了,那家伙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住在附近的常客。路飞对这人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索隆便说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与此同时,他也一再提醒自己:那天是他选择走出了那扇门。

特拉法尔加·罗及其象征的一切,对于在乡间长大的索隆来说,是一副无法想象的图景。首先他长得无可挑剔,拥有一双上古神祗的金瞳,举手投足则似一只逡巡的豹子。攻击性是昭然若揭的,自在的姿态则使一切都像是心血来潮的赏赐。文学和影视作品难以触及所谓上层的内里,而罗一出生便屹立于金字塔的顶端。他是隐去名讳的“D”之一族,同时也是唐吉诃德·罗西南迪的义子。最重视家人的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在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中扮演了举足若轻的角色,人称“天夜叉”,罗为人处世的方式便是从他身上习得。拥有这样的长相和家世,傲慢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品格。索隆信奉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罗则要每一个抉择,每一步行动都似来自天外之手,不仅要达成目的,还要看起来非常“得体”。他和多弗朗明哥一样手执“规则”的丝线,对其领域内的一切事物均了如指掌。住进上东区之后,索隆才发现自己甚至都不够资格成为丝线之下的木偶,只是一个痛快夏天的纪念品。他不能给罗带去金钱和权力,而是通过肉欲和迷恋给罗提供一种诡异的情感支持。他们的身体如此契合,贴在一起便似有电闪雷鸣,可惜这就是他们之间唯一一层成立的联系。乡间的土地广袤无垠,自由自在,索隆于一时的激情中投身水泥森林,没想到伸向的是一片虚无。由罗主导的生活可谓要什么有什么,唯独填满了去年夏天的亲昵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罗浮在云端,养尊处优,不需要知道“体贴””反省““低头”之类的字眼怎么写。他在酒吧里怡然自得、高高在上的模样没有传达出任何信息,索隆不喜欢猜谜,这也不是一个报出答案就能够通关的游戏。于是这个死气沉沉的僵局成为了插在胸口上的一根刺,其实他们谁都没有确切地说过分手。但时间一久,异物也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隐约的期盼渐渐淡去,索隆觉得,其实他们应该是到此为止了。

他们有熔岩一般热烈的开始,结局却像是渐渐远去的声音,是结局男主角没有追上来的《风月俏佳人》。索隆一度怀疑,罗就是用那种目光看待自己的,只不过他很擅长拥抱和接吻,所以感觉起来才像是情真意切。他将信纸对折,放入吧台的抽屉。尽管没有转身,不能去看的人和无意识提及的“特拉男”三字还是让他生出了诸多感慨。其实他很想知道为什么罗今天这么早来,是不是有一个特别的原因。但那家伙实在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很快便放弃了指望。人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对于特拉法尔加·罗这种动一动手指就能改变世界的类型。街上的彩灯已经如同圣诞树上的装饰一样点亮夜空,索隆进休息室脱了上衣,准备迎接每次都异常火爆的topless之夜。回到店里,摇着调酒壶的艾斯远远地打了一个眼色。在他的斜前方,杯里的威士忌没有加冰,一个极为高大、不怒自威的身影出乎意料地在吧台安顿了下来。

来到布鲁克林之后,索隆认识了很多人。烬和罗一样是“盃”的常客,冲着他在店里存了很多酒。“盃”这种家庭小作坊自然没有销售目标一说,但索隆毕竟承了三人的情,吃住都和他们在一起,因此对酒吧的工作是尽心尽责。烬有着不能随意得罪的背景,对他确实别有所求。但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都没能撼动索隆的心思,倒是让他发现他们蛮聊得来,很有一些共同话题。烬比罗还要高上许多,黑皮白发,面容俊朗,随便往哪儿一坐都能吸引许多目光。索隆跟平常一样迎着他的回望走去,心想其实他和罗算是同一个类型。他们都手握强权,将无关的人视作蝼蚁。自窗边扫过的视线似有实形,上身裸露的皮肤应激一般微微收紧。索隆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走进了巨大身躯所笼罩的领域。烬往侧边让开了一点,一个没有太多装饰,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蛋糕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你今天生日,我想着早一点来,你应该还没有那么忙。”

烬的语气极为真诚,索隆愣了愣,旋即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烬是客人,是他要招待、要服务的对象,却花了这么多心思,无非是在表明他真的很特别。周五是他们疯狂卖酒和用裤兜装满小费的日子,酒吧未来一周的流动资金可以说都是从这里来的。说实话索隆对这种“出卖色相”的运营方式没什么意见,所以眼下他也很坦荡地张开双臂,给了烬一个毫无隔阂的拥抱。在劳作中锻造出来的肉体为何不能与更多人分享,但这一刻落在他后背的视线显然刮得用力了些。罗不高兴的时候能用眼神杀人,是真的看一眼就毁掉某个倒霉蛋的前途,半年来反反复复地盯来盯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索隆甚至试过任由对方攥紧手腕,结果那家伙不声不响,沉默的责怪和鄙夷反倒弄得他十分火大。

烬搭着他的肩膀,用另一只手往蛋糕上插了浅绿的蜡烛。不仅今天这个日子,他还记得他喜欢的颜色。索隆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提供过这些信息,同时脑中浮现出了另一个声音,“那家伙什么都不会做的。”窗边的位置果然没有什么动静,坐在那边其实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吧台的情形。见主角到位了,艾斯抛起烧着的酒瓶点亮了庆祝的火光。萨博和路飞也都暂时放下了客人,和烬一起将他围到了正中。随意起调的生日歌在聚拢的空间中回荡,明黄的烛焰烘得满面温暖。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也是这样,娜美会把所有人都喊到基拉和基德的酒吧。其实去年也很开心,那时他和罗的同居生活刚开始不久。他们站在能够眺望中央公园的落地窗前,罗就像是要与他一起融化般吻他,进入他。早上艾斯和萨博让他随便挑一瓶店里的酒,路飞从外面回来,给他带了刚刚出炉的烤鸡。这家伙竟然忍着没在路上就把它消灭掉,于是索隆吃的时候又分了一半回去。“快许愿吧索隆!”路飞挤到他和烬的中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希望能和索隆永远生活在一起哦!”

艾斯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小男孩。“蜡烛要听的不是你的愿望啦!”

路飞扁了扁嘴,萨博看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烬居高临下,此刻微微颔首,眉目低垂。“快许愿吧。”他轻声说道,“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金色的眼睛显露出怨恨的神情,明明在他面前就很云淡风轻,好像只要他开口什么都会很大度地答应。索隆先是无语,恼怒,最后叹了口气。他双手合十,无端想到去年自己根本没有许愿。因为那时他很幸福,很满足,有排除万难都要和罗在一起的勇气。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是他搞错了。索隆信奉自己的双手,此时此刻脑中却不是一片空白。“我希望……世界和平。”他对着蜡烛许下了生日愿望,完成了仪式,路飞耷下眉毛,几乎是喊的:“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啦!”

蜡烛随着话音一起熄灭,索隆挖了一块奶油点上了他的鼻子。路飞倔强地伸长舌头要尝一尝那滋味,趁此空隙,索隆拿刀分了蛋糕,第一块先递到了烬的面前。

“谢谢你。”

他沉声笑着,确实对此非常惊喜。烬和他算不上朋友,正如他和这店里喝到半醉或者烂醉就抓住谁倾诉一番心事的客人。装蛋糕的盒子上没有任何店家的标识,索隆知道那是烬直接打电话让某位甜点名师做的,因为罗的日常生活也是这副钦点的做派。烬抬起手拨了拨他左耳的吊坠,那姿态与其说是暧昧,不如说更像是心下一动想逗弄一只猫。“陪我吃完吧。”他说。

酒吧已经客满,吧台排了几杯待送的酒。索隆转过头去征求萨博的意思,后者点点头,已经端起了托盘。他还和艾斯对视了一眼,剩下的蛋糕和圈住他的路飞就被带到了吧台的另一端。期间索隆没忍住四处张望,只见某人捏着红酒杯,脸色沉得像是要将这里摧毁。

如果那家伙真的会做些什么,他也不用这么无力,一想起过去就觉得蛮可笑。特拉法尔加·罗身处高位,不惹尘埃,即使在这么一个小酒吧里晃荡徘徊,也始终是等待的架势。在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所有东西都是自己走到面前的吧。索隆不想再做那种东西了,一段不平等的关系是走不下去的。可能他以为的关系也和罗的认知不同,毕竟他们根本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事到如今,索隆也说不上对他变成了一种怎样的心情。看到他挺烦的,不过把他屏蔽出去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看向烬手边的酒杯,“今晚我请你吧。”

烬已经松开了他,“不用。”

“你都为我这么费心了。”

索隆倚着吧台,烬则是坐着,一条腿撑在地上,组成了一个略有压迫感的包围。“我挺乐意的,感觉我们很合得来。”烬挑挑眉,望向那边正跟老客寒暄的萨博,“你们这里可不怎么赚钱。”

索隆直起背,裸露的皮肤非常敏感地捕捉着周边的空气,“还算是能撑下去吧。”

烬扯了扯嘴角,手里捏着对他来说小得一折便断的勺子,“‘D’之一族有多大的权力,放弃这些的人就会面临多大的困难。”

烬的背景让他能对任何人了如指掌,更别说路飞和艾斯这俩没有丝毫掩饰,预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了。烬也知道他来自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在这里无依无靠,反正罗从来没有在城里公开过他们的关系。有了这一层上风,烬继续说道,“我真的挺中意你的。”

威胁和示好丝丝入扣,来自的又是那么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和罗算是同一类型的脸。回应是不可能的,但索隆有时也会纳闷为什么自己态度要那么决绝,隐约都有种要拼死抵抗的意味了。和罗一起离开家乡也不全是为了那个家伙的啊,他想要见识更广阔、更痛快的世界,为什么就不能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呢?

然而说出口的话还是那句:“我做不来。你们太抬举我了。”

烬侧着身体,和他相隔不过半臂距离。索隆在灰蓝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早逝的母亲完全是一个模子。他的母亲长得很漂亮,镇上的人提起她时,脸上总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一分柔情。索隆很清楚自己拥有什么,尽管从来没有将之视作一项资本,眼下的情况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发生。但烬很有耐心,不仅在这个地方一掷千金,还真的跟他一点一点认识,记得他的生日。索隆抿着嘴唇,谁想烬忽然倾身往前,好似要拨开他脸上并不存在的碎发。

“好绝情。”

索隆无力地笑了笑,他只是足够冷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不想要什么。他向后缩了缩,回道,“我要去工作了。”

烬压上了他的手,虽然不抽烟,声音却像是吐出的烟圈,“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蛋糕清淡的甜味仍荡漾在舌尖,烬已经退了一步,给了台阶,于是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相比其他的……某人,烬真的对他很记挂了。索隆懂得感恩,也知道这里面是一笔明晃晃的债。烬拒绝了他的请客,看上去之后还是会来。他得想个别的办法……

“啪”的一声,两个子弹杯放到了他们的面前。艾斯头戴一顶橙色的牛仔帽,垂绳和胸前的项链一同点缀着精瘦的上身。“有人请的。”他没有丝毫打断了什么的自觉,还朝索隆咧嘴一笑,“那边的那个。”

更多的子弹杯摆满托盘,他们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艾斯嘱咐路飞挨个桌子送过去,自己倒没喝。小舞台前方由萨博介绍情况,已经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欢呼。顺着人群或是好奇,或是起劲儿的目光看去,那家伙原来已经转过了身,双眼正跟探照灯一般落在这里。

索隆感受着他的视线,掠过了他的神情。但等到仔细看清楚,才发现想象远没有现实来得冲击。罗长得真的很帅,结果首先冒出来的居然还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雕琢的五官融合了贵气和阴郁,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历练又呈现出一种残忍的刚毅。锋利的金瞳隐隐闪烁着烛焰一般的亮光,是冒犯,是恼怒,是不甘。多弗朗明哥情绪大开大合,罗要比他收敛一点,但离真正的冷面魔王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索隆隔空捕捉到那些情绪的触须,他感到了委屈,感到了不解,可是并没有受到什么触动。

半年了,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如果真的在意,就不会只是坐在那里。请一轮酒对那家伙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因为他和烬离得太近才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简直就是幼稚。萨博和艾斯都不会拦他,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到底有什么困难的呢?罗处理工作和关系网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偏偏对他理所当然到不可理喻。虽说这个世界很多时候确实以他为中心,最初也是自己一头热地陷了进去,但索隆已经受够了做他伸手就能碰到的东西。我都出现了,为什么还不可以?为什么要跟那个大块头靠那么近?为什么要跟别人过生日?索隆和他隔着几乎整个酒吧四目相对,好像都能听到那家伙心里的纳闷,不由得气笑了。

烬挨着他的身侧,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什么。正巧这时萨博走回吧台来,左顾右盼:“粉红恶魔还没到吗?”

是热情奔放、门庭若市的疯狂星期五,他们请了些小团体到“盃”来演出。最黄金的时段,排的是一场把气氛炒到最热的歌舞。艾斯撑在水台扫视店面,本该候场的家伙真的一个都不在。“他们有来吗?”他回想着有没有谁给他递过饮品券,“是不是堵路上了?”

晚高峰的拥堵程度和持续时间都难以预计,萨博打电话过去,持续的嘟声之后是“暂时无人接听”。

门口的小黑板写了今晚的演出嘉宾,一些客人已经饶有兴致地看起了手表。粉红恶魔初出茅庐,小有名气,但更重要的是周五夜晚总得有什么把大家带动起来。完全屏蔽掉罗锲而不舍的逼视,索隆扭过头去看了烬一眼。

“萨博,你能帮忙换歌吗?”

萨博就站在他的旁边,闻之做了个“你确定?”的表情。艾斯兴味盎然地“噢~”了一声,已经开始在布上摩拳擦掌了。以前在乡下为了宾主尽欢、拉动游客消费,索隆放得很开,获得了许多好评。但无论萨博还是基拉,做不做都是随他高兴。烬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索隆轻巧地勾了勾嘴角。

想到办法了。

“今天你给我过生日,这个就当是一点小小的回礼吧。”

艾斯跟着煽风点火,探到烬的面前煞有介事地说:“你赚大发了。”

烬用眼神问他要做什么,路飞嚼着从客人那里拿来的鱿鱼丝,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那我的回礼呢?”

索隆抬手扯一下他的脸,“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

“我哪有吃过!”路飞跳了起来,伸出双臂要圈住他的脖子,却被萨博拍了拍后脑。烬目光灼灼,似乎对此非常期待。索隆扫向窗边,罗捧着手机,正飞快地打字。都已经这个点了,不知道他又在给手下的倒霉蛋分配什么工作。

不过也跟他无关就是了。索隆凑到萨博的耳边,说了准备要换的歌的名字。萨博起初有些惊讶,接着便扯起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艾斯问他,“这次是什么?”

萨博回了个“拭目以待”,索隆拉了下牛仔裤的裤腰。他喜欢酒,也喜欢在酒吧里工作。对于适度的“优质服务”,他接受良好,还在娜美的循循善诱之下学了些别的本事。记得认识罗的那天,他也玩得很尽兴,只是那时上身多穿了一件背心。后来那件背心在罗的别墅里被撕烂了,他们度过了一个几乎没有分开过的夜晚。皮肉火热地贴在一起,磨蹭着黏糊糊的汗。盛夏的高温从此在他的身体里打下深深的烙印,索隆动了下胯,臀肉随着浮现的回忆自觉收紧了。

他咬住下牙,那个亢奋甜蜜的八月已经回不去了。那时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去散步,去喝酒,在每一个地方做爱。罗的别墅是极简主义的风格,但他们纠缠着就像是飓风过境,把仅有的东西都弄得天翻地覆。萨博拿起了麦克风,熟人见他从暗处走出,纷纷打起了招呼。静滞的,探寻的,狂浪的视线落在身上,索隆分辨着其中特别复杂,特别有力的一道,心中生出了一种叛逆的快感。“粉红恶魔突然有事来不了了,下面要给大家带来的是我们‘盃’的保留节目。”萨博站在小舞台下交代,就像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朋友,即将进行的是派对的高潮,“终于又到周五了,好不容易熬过工作日,今晚大家要尽情地玩啊。”

路飞混在人群中起哄,酒精上头的家伙们便跟着鼓起掌来。索隆把一个铃鼓塞进了从后方探来的手,展开双臂,大大方方地给大家做了个欢迎的动作。饱满的胸膛一展无遗,劲瘦的腰腹绷着惊人的力度。口哨声顿时此起彼伏,昏暗的灯光之下能看到几张红透了的脸,一双双黑玉般的眼睛透出奇异的亮光。

索隆对此轻车熟路,即使成为焦点,处于漩涡中心(例如宣布自己要离开家乡的那顿饭上),他永远都能坦坦荡荡地展现自己。罗能做到吗?那样的傲慢有独特的迷人之处,只是留在他身边太难受了。相遇的那个夜晚,索隆感受到了一种撼动精神的引力。一瞬间,周遭的颜色尽数褪去,仅剩那个面无表情,缓步踱到最中间的高脚桌的人。他主动走了过去,金色的眼眸便钉在了他的身上。如电闪雷鸣,如烈火燎原,四个小时之后他们不顾一切地吻在一起,索隆几乎是颤抖着要他进入自己。当时的自己那么兴奋,那么迫切,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他这么想要的人。罗跟卯榫一般卡着他的腰,仿佛只有拥着他才能够缓解胸口快要被烧穿的欲望。好热。好渴。索隆至今仍能回想起那种贪恋的感觉,可他们的分别是一个冷漠至极的句号。跃动的旋律自侧边悬挂的音响传出,索隆故意朝烬的方向挑了挑眉,此刻的心情就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

他摆起臀,从前在基拉酒吧帮忙的记忆涌入脑海。娜美从来没有跳过这首歌,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在这时忽然记起了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动作。摇晃肩膀,甩动手腕。赤裸的上身当成大方展示的画布,扭转的腰胯带得松身牛仔裤好似裙摆。至今未被问起的话语化作子弹发射出去,背景是洪厚的女声呼唤“All the single ladies”。酒吧里爆发出一阵呼声,顶上变幻的灯光晃得眼前一片发亮。索隆从中看到了过去,罗在酒吧的后门等他下班,前往纽约的公路他们一起随着电台大声歌唱。罗的身上仿佛有一个不可动摇的开关,休假时松弛自在,回到领地就变成了另一副专横、冷酷、不容冒犯的模样。他每天都要做很多选择,听很多人汇报,要跟自己一起吃午饭或者晚饭都是通知。索隆住进了他上千平米的公寓,过一种无需在意任何价格的生活,但一直到离开,他都不认为自己曾有一秒属于那个地方。

那天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与他们之间积聚已久的阴霾不同,落地窗外阳光灿烂,碧空如洗。中央公园和平常一般热闹,每个人看起来都过得很好。只有靠在沙发上的罗不太高兴,故意压低了音量问他为什么要跑出去。茶几上摆着柚木制成的餐盒,来自一家非常昂贵的日本料理。索隆第一次去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起价格,那便是他对“真实世界”第一次拥有了切实的感知。罗记得他喜欢吃些什么,却完全不会提前打一声招呼。罗跟他说没什么事不需要出门,然后趁工作的间隙不打招呼地回来与他做爱。那天中午罗等了大半个小时,冷着脸说出的第二句是,“我马上要回去开会了。”

索隆一步步从电梯走向客厅,罗轻轻蹙起了眉。比起不悦,索隆觉得那更像是被虫子咬了,有一点不得劲儿的样子。他们住在一起半年了,罗不再费心同他交谈、相处。“又迷路到哪里去了?”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我不是说了,一定要出去就让司机载你吗?”

司机只认一个老板,他还没上车就已经在用短信汇报。熟悉的窒息感漫上鼻间,索隆离开家是因为舍不得离开罗,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生活。想都不敢想的昂贵衣服,令人坐立难安的高级餐厅和俱乐部。至今他都不认识罗的朋友,柯拉先生和多弗朗明哥都只是一个听说的名字。他不擅长认路,于是罗就希望他不要到处走。这座错综复杂,多姿多彩的城市……索隆身处其中,睁开眼便能俯瞰繁华的街景,却对其一点都不了解。罗突然站了起来,很方便顶进去的身高这时看来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压迫。索隆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沉迷的预兆,但更多是日渐清晰的错位感。他深吸一口气,缓了两秒,最终还是反驳道:“我没有迷路。”

“你没说今天要和我一起吃午饭,所以我去面试了。”

“面试?”

“路口的那家咖啡厅,他们决定请我做学徒。”

罗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眼尾,“你要当学徒?”

索隆抿着嘴,瞥向纹丝未动的两人份餐盒。他等了我一会儿。索隆默念道。他等了我一会儿。所有的这些自我安慰都让他感到可悲,但他继续解释:“我总得找点事情做。我来纽约不是为了……”

“现在我是养不起你了?”

罗露出一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平常突兀上前打招呼的家伙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待遇。他们不敢在罗的面前有任何造次,但看向旁边的他也像是在看空气。他们不是恋人吗?抑或只是情人,乃至旁人都心知肚明的寄居关系。手心阵阵发烫,索隆瞪向此刻显得尤其淡漠的金瞳:“我没有要你养。”

罗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从所谓的限量联名款卫衣到崭新的球鞋,全都是罗让他在衣帽间里拿的。

所以罗是这么看他的。尽管他们在乡间的别墅一整晚一整晚聊天,告诉对方自己的童年和最大的梦魇,尽管他带他去每一个自己喜欢待着的地方,罗就是这么看他的。

索隆冲上楼,幸好他还留着自己的衣服。罗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沉着的步伐没有让西装生出一道褶皱。他就这么看着他一件一件地脱下来,平静地听近乎赤裸的他说:“我并不需要你养。”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应道,“晚上我也会早点回来,你别乱跑了。”

索隆眯起双眼,罗说完了便站在楼梯边上,不容置疑地与他对视。罗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吩咐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已经放缓了语气。但就在那个瞬间,索隆再也受不了了。累积至今的不适被很小很小的锥子扎破了,包裹他们的只剩下一张烂皮。索隆在夏天完全迷失了自己,一直不觉挫败地试着融入另一个人的世界,如今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作为天之骄子的特拉法尔加·罗拥有许多人一生都难以触及的珍品,他只是一次度假带回的手信。然而那段日子的快乐和充实,他对罗那么浓烈迫切的爱意,以及使他决心离开家乡的憧憬都不再允许他屈服于此种困境。索隆握紧拳头,多希望自己能用乡下的方式抒发不解和愤懑。然而蓄积的怒意攀过了顶峰,触及残破瑟缩的边界,立刻就泄掉了。

为什么他会以为度假的艳遇在生活回到正轨之后仍能继续?为什么他以为他们会一起创造出崭新的未来?罗根本不在意他的心情,也似乎没办法再给出他想要的那些。他就这么笔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有些不悦地等着自己像条小狗一样应他的话。索隆绕开他,三步两步跳到楼下,重新走进了电梯。

美梦幻灭的感觉不过如此,最后彻底唤起现实的仍是罗自高处碾下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

罗加重了咬字,也有些动怒了。索隆紧紧按下关门键,因为这句话更加毅然决然地汇入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失去了目的地,因为走得很急,也身无分文。曼哈顿到布鲁克林十余公里,他好像一眨眼就走过去了。艾斯、萨博和路飞收留了差一点露宿街头的他,之后他在外套的缝边找到了娜美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车票钱。娜美对大多数男人抱持怀疑态度,原来她早就看穿他们无法长久,只有他认为那种热情足够克服任何困难。出于某种叛逆的心理,他没有回家,而是和路飞挤一张靠墙扔着的床垫。所幸在“盃”的日子意想不到的有趣,他得以抛开由罗织成的一团乱麻,投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更加痛快的世界。

You decided to dip
And now you wanna trip
Cause another brother notice me

歌词与今晚的境况相连,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首先想到了这一首。碧昂丝要给所有无法兑现承诺的男士一个酸涩的提醒,但罗好像都没有走到承诺的那一步。即使他们真的不再有任何联系,索隆仍然不可能忘记自己说出口的第一句“我爱你”。罗未曾袒露至此,索隆有时能从金色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但大部分时候都得不到回应。罗甚至不打算走到他的面前,隔三差五出现在布鲁克林只是等着他后悔的瞬间。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拥有的自信?索隆看向窗边,不曾想撞进了一片暗流涌动的深海。罗的独占欲一直很强,那不是可以归之为爱的东西。他似乎还没跟烬遇到过,是不是在今天之前,他都十分笃定,自己会一次又一次走向他?

I can careless what you think
I need no permission
Did I mention
Don't pay any attention
Cause you had your turn
And now you're gonna learn
What it really feels like to miss me

甩动的右手掸走肩膀上的灰尘,滑向腿间又收回腰侧的凹陷。时间随着思绪翻飞,第二轮副歌插了进来,台下的人跟着唱出了声。有人脱掉了外套在甩,倚着吧台的烬站了起来。索隆无所顾忌地朝他眨眨眼睛,转过身去开始像马达一般抖臀。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其中还有艾斯带头吹起的口哨。陈旧的丝绒幕布倒映出一片放纵的景象,索隆看到了一张尤其格格不入的脸。罗站在电梯门前,眉目间有些微不解,但整体仍淡定得仿佛只是要丢掉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个人物品。三个月后他找上门来实属意外,但有过的期待一点一点的落了空。索隆绝不会主动问他一个字,尽管他有妥协的条件,改进的想法,尽管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刀一般剜在身上的目光。他转回来,所有人都因他的表演投入到了一种亢奋的状态。他们短暂地忘记了遇到的烦恼,而他也从回忆中抽了出来,决定尽情地表达自己的主张。

认知无比清晰,急促的呼吸也不会影响他的咬字。索隆盯着举起的右手,既是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是对罗无作为的控诉。他不再看底下的一张张脸,只是坦然无畏地跟着音乐唱道:

Cause if he liked it he would put a ring on it
Cause if he liked it he would put a ring on it

他更加用力地摆动腰肢,向左右两边挥出手臂,一直以来压抑的怒气似乎终于被释放了出来。他这么告诉所有看着他的人,也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戒指不过是一个世俗意义的象征,他得不到的是那个“put”。路飞从前方跃上舞台,差点跟他迎面撞到一起。索隆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如何拥有那么敏锐的直觉,但紧跟着艾斯也从旁加入,既是履行监护人的职责,也是兴之所至。性感热舞最终变成了大闹宝莱坞,艾斯穿着同样有看头的短裤短靴,勉强跟上了他的舞步。路飞则是彻彻底底地放飞自我,这儿摇摇,那儿摇摇,是另一种精神层面的献礼,是不同维度的艺术。一时间屋里鬼哭狼嚎,拍桌子的敲酒瓶的,还从来没试过这么热闹。烬穿过正中的桌子,在音乐停下的瞬间朝他伸出了双手。索隆喘着粗气,下意识想避开,可惜全情投入的他错估了烬臂展的距离。

烬将他抱了起来,几乎是让他坐上了自己的肩膀。他那么高大,那么有力,托着他在酒吧里转圈圈,真真是喜欢得无法掩饰的样子。“下一轮我请了!”他远远朝萨博喊道,索隆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愧疚。他试着从紧箍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听见烬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回礼。”

“没想到你和特拉法尔加·罗还有一段故事。”

烬把头靠向他的腰,似乎只是为了获得片刻的亲昵,又像是要帮他加深歌里描绘的景象。烬应该不难认出那个显眼的家伙,但他看得这样明白,仍走上前来托起了自己,索隆只觉得好不公平。可他就是这个做不到公平的裁判。因为听到了名字,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某人的反应。原先的位置上已经找不到那个孤高的身影,索隆从高处四处张望,只觉得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一寸寸被寒气入侵。

固守的高脚桌上压着一张大额纸钞,远超账单的价值。罗留下了“赏赐”,已经离开了“盃”。是啊,拥有那样的家世和外貌,他无需理解任何人的不满,也永远不会缺任凭摆布的玩物。索隆以为自己起码有一点点不同,整夜整夜待在这个小酒吧多么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然而余光里几欲起身的家伙应该只是他看错了,又或者就是罗不愿再等他“认错”的信号。直到最后那家伙都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正如索隆觉得没办法再跟他继续下去的那些地方。索隆摇摇头笑了起来,轻轻地搭上了烬的肩膀。哪怕这样的动作几乎算是一个亲密的拥抱,他仍然需要一些支撑。和罗分开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这半年里他想了很多,又重新拥有了很多。但在这个时刻,他比出走那天更为颓唐。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胸口空荡荡的,仿佛被狠狠地扯出了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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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ai | 2022-11-11 23:48: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的文笔超赞!仿佛看到一种很热烈的感情!人物台词也很有意思!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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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  发表于 2022-11-22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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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sephhh | 2022-11-12 13:52: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喜歡你寫的故事!!!很容易勾起我內心酸酸的感覺!謝謝你的創作,超級期待之後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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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能让你也体会到他们的感觉太好啦  发表于 2022-11-22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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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ssel | 2022-11-14 01:31: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所有的文都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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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  发表于 2022-11-22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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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2-11-22 22: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常会忘记来这边
如果想要及时看到更新的可走微博夜光手表9988


2

路飞和朋友去了露营,艾斯和萨博隔天一早要去进货。索隆一个人负责店里的打烊,落地玻璃外面是沉沉的夜色。距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今年他吃不到鹰眼烤的火鸡和佩罗娜做的肉桂苹果派,不过娜美打电话说准备趁假期过来。为了应付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也为了缝进外套里面的车费,索隆开始了有计划的存钱。话说回来,来了一年多,他都还没有在这座城市里好好走过。以前他熟悉镇上的每一个角落,出来之后,先是曼哈顿,再是布鲁克林,他几乎每天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纽约的交通错综复杂,女孩子的鞋跟细脚伶仃,靠走的极不现实。索隆瞥一眼收银台上的功夫海牛储蓄罐,希望这周分下来的小费也能够多一点。自从生日那天跳了单身女士,便经常有人慕名而来。他们特地找他买酒,问能不能交个朋友。除去路飞差不多时时刻刻都要挂在他身上之外,索隆倒不觉得这些变化有什么不好的。布鲁克林好似住着来自全世界的人,而他也因此像路飞那样了解到了各种各样的文化背景。他被追求,被表白,被邀请去生日派对,参加婚礼,在店里听他们说自己的工作、创作、亲密关系。他被搅进了或大或小的事件,受到或浅或深的触动。索隆有时会想,这样的自己算不算终于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呢?是不是离开家乡寻求自我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不过他向来对“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一道理嗤之以鼻,类似的念头就像是一阵风刮过似的,也没留下太多痕迹。

于一望无际的土地上长大成人,索隆习惯了保持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他始终相信自己能够走出任何困境,到某一天就会明白人生的追求和生活的真理。他不介意裸露上身招揽客人,也敏锐而体贴地照顾他们的情绪。帮倒在吧台不省人事的家伙叫了朋友之后,开门带动的铃声并没有让他立刻从水池里抬起头。要洗的杯子堆成山,厨房还有很多垃圾要分类投放。“不好意思,我们已经结束营业了。”索隆放轻了声音,因为深夜买醉的人要不十分可恶,要不十分可怜,哪一种都需要小心对待。然而来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吧台迈进,索隆只好在压迫的气息之中朝外看去,没想到撞上的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

罗生了一双凛冽的金色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嘴唇都给人一种刻薄而精明的感觉。阴郁和孤傲是与生俱来的,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副令人神往却又捉摸不透的图景。然而站在眼前的家伙和上面的八十个字没什么关系,索隆首先生出的是一种不分男女老少的怜爱之情。随即他想起来这家伙都做了些什么,自己是怎么决定的,理智就重新占了上风。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高领毛衣,估计车子就等在外面。他的助理和司机都不会真的让他出任何差池,唯一有影响的可能是明早的行程要改期。有些人的命运或许会因为见不到特拉法尔加而改变,不过这都不是他能或者应该干涉的事情。索隆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将手里的杯子倒扣在架子上面之后,又重复了一遍:“先生,我们已经关门了。”

紧抓的双手似要抠进桌面,罗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如果不是有吧台的拦截,索隆怀疑他还会走得更靠近一些。金瞳底下是比之前更为浓重的黑色,稍微驼起来的后背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这具疲惫的身体。索隆从来没有见过罗露出近似于狼狈的样子,但他守在吧台后方,并不躲避,也没有伸出手去。一个多月了,他没想过罗还会再出现在这里。



罗为他的生日准备了一个8寸的蛋糕,上面画了一只酷拽的企鹅,手里十分滑稽地举着一朵绿色的小花。去年夏天他们经常什么都不做地待在别墅里,索隆坚称这个广告里一闪而过的卡通就是罗的化身。那时他们无话不谈,讨论过平行宇宙的理论,也争过世界上有没有外星人。谁都看不上的三白眼配上喙压缩成的“厚嘴唇”,罗竭力反对这个损害自己形象的代餐。记得他们吵着吵着就躺到了沙发上,有很多个慵懒的午后,索隆根本没有合上过腿。他的身体镂刻了被罗填满的感觉,而对这只企鹅的认同代表着他们仍共同拥有这段记忆。来到纽约之后索隆买到了一个同款的抱枕,就是不知道自己出走之后它有没有被扫地出门。这个暗含妥协的蛋糕就遭到了残忍的抛弃,索隆自我修复一般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看见路飞挨在他的腿边窸窸窣窣,两只手上全都是奶油。

另一半图案已经被吞吃入腹,索隆犹豫了半秒,还是没问上面写了些什么。路飞兴高采烈地说着他如何在后门发现这个干净的纸盒,并控诉“现在的人真的好浪费食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对方显然花了心思融合他喜欢的口味。“索隆你也来吃嘛!这个不会很甜诶!”连他不喜欢那种齁到的感觉都考虑进去了,结果最后宁愿扔了都没有送到自己手里。路飞用手刀三下两下将企鹅欠扁的脸分开,但恹恹的眼睛仍像是在与他对视。罗的心里一定有很多个以“为什么不”开头的句子吧,索隆呆呆地看了几秒,接下路飞递过来的绿色小花,之后便像是解脱一般笑出了声。

他再一次把奶油抹上路飞的鼻子,好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捡东西吃?”

漫长的一觉没能将他从虚无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兜兜转转还是让他看见了的生日礼物却让他明白了何为触底反弹。罗足足光顾了“盃”三个月,考虑到他贵人事忙,而且如非必要就不会离开曼哈顿半步,换做是谁应该都会隐隐约约地留下一个念想。那念想如同快熄灭的烛光一样摇曳,但飘散的烟雾与往日的快乐相连,以至于他还是一边无语,一边分辨着来自罗的目光。他没办法答应烬或者其他人去试试,结果到头来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失望到底。单身女士是他的宣告,是罗一直露脸,却怎么都问不出来的他的愿景。然而罗听到之后是什么反应?他落荒而逃,手段还这么不干不净。他真的想要挽回自己吗?那为什么连烬都跨不过去。回头看见空桌子的那一幕就像是反复扎进胸口的一根针,和这个乱糟糟的蛋糕摆在一起,索隆已经说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感情。生气吗?纳闷吗?为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意感动吗?最初是有几秒诧异,但接着什么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人施加了干净利落的抹除魔法,他重新获得了自由,代价是永远地失去一部分的自己。那么炽热、忘我、不顾一切的夏天……他不需要那些了,已经无所谓了。回忆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已经过去,而且不会再重来。路飞挥着手臂要把他也弄脏,别人不要的蛋糕在战场中变成一片泥泞。索隆分神想着等下要怎么把床垫搬出去晒,瞥向窗户却发现外面也跟那天一样,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到现在,那如烛光一般骤然熄灭的心情并无太多变化。索隆越过他向外看去,稍一动罗也跟着挪了身体。这家伙一直有点神经质,这时好像完全不能忍受偏出他的视野。索隆对上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毕竟是“盃”的客人。

“好吧,是我没来得及锁门。”这句话不带任何隐含的意思,索隆也没去管罗蹙起的眉心。“想喝些什么?”

近来他开始跟艾斯学调酒,正所谓新生活,新手艺。最基本的几款他做起来味道还行,只不过罗讨厌“掺杂”的东西,应该都不会点。他在干布上擦着手,等了片刻,对面的人才挤出了几个字:“一杯威士忌。”

这个倒是简单,老冰一夹,拿过酒一倒就好了。来“盃”的大多是熟客,索隆待久了,就跟以前在镇上一样习惯跟人寒暄两句。他随口问道:“喝了你这个能走吗?”

吧台一端的家伙醉得像坨了的面条,此话刚落,他们同时看向了那边。残存的默契引发了小小的惊奇,跟震动波似的,紧接着罗的眼底闪现出了一丝鄙夷。他缩了缩靠近那一侧的手,“那你想给我喝什么呢?”

索隆耸耸肩,转过身毫无心理负担地拿了最贵的一瓶。只要罗愿意,在这个三更半夜里直接买下“盃”只是打个电话的事。索隆有时觉得挺庆幸,罗起码没通过这种手段来逼自己低头。但另一方面他也曾有所遐思,强制囚禁支配命令什么的,配上罗冷峻的五官会变得非常香艳。

路飞睡相很差,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其妙地把他缠得很紧。索隆不再做类似的梦了,这时想着也只是低下头,将手伸进了制冰机里。他又问,“你的车就在外面对吧?”

罗用拇指触着杯壁的水珠,“你要去哪里吗?”

“哈。”索隆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到时得让肯特进来扶你。”

一丝迷惑飞快地在罗的脸上走过,索隆不太清楚他是换了司机,还是一时没记起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兵的名字。威士忌在射灯下散发着金黄的光泽,一如罗此刻有些阴郁的眼睛。方才不着边际、丝丝渗透的念头尽数褪去,索隆回忆起了在翻滚的海浪中不停挣扎的感觉。分开的半个月前他总是觉得很累,像是快要溺水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如今他置身事外,才终于有余裕去感叹这片凶险的海是多么漂亮。罗真的很好看,没有一处不是长在他喜欢的点上。此刻罗凝视着他,慢慢抿起嘴来,是个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不常表露情绪,即使在他们打得最为火热的时候,笑起来也只是嘴角带起了些微弧度,眼尾牵引出浅浅的纹路。索隆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喝了不少才会来到这里,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罗勉勉强强的酒量也让他有过十分难忘的经历,因为这家伙是断片了还怎么都不肯消停的类型。那一次他就像是害怕自己会跑掉一样死死搂着,似有若无地蹭着,却又因为太醉了硬不起来。一整晚,索隆浑身发烫,动都不能动,还得一遍遍问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吐。隔天罗在宿醉和自己犯过的傻中臭着一张脸,等到他去煮了解酒汤才稍微缓和了一点。自那之后索隆突然反应过来,其实他们认识的那一天,罗在基拉的酒吧里坐了几个小时,好像只喝了一瓶度数很低的果啤。

罗喝酒上头之后会变得满脸通红,此时却只是顶着一个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他应该是不喜欢自己这么说话的,再开口却是问:“你几点下班?”

索隆故意环顾店面一周,最后视线才落在罗的脸上。“等所有客人都走了才可以。”

“那家伙怎么走?”

“我给他男朋友打电话了。”

金瞳忽地一闪,罗像个通电的灯泡一样警惕起来。英俊而冰冷的五官明晃晃地写上了“男朋友?!”这个危险的信号,索隆没给他发作的机会。“你呢?”他迅速夺过话题,“这么晚?”

罗与他四目相对,这么一下又显露出了几分委屈。他按紧杯子上的菱形纹路,像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

你不在所以睡不着,你不在所以过得不好。放在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中,一方欲言又止的答案无非这几样。但索隆觉得,没说出口的,都不能算。

他继续洗水池里的杯子,然后拿起下水提笼,倒进垃圾袋。沉默持续了大概两分钟,罗又开口了:“我刚好经过这里。”

索隆不在意这是真的,还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的借口。他“哦”了一声,仍是那种对客人的口吻:“快要天亮了,你不用……”

罗打断了他:“我送你回去吧。”

索隆愣了一下,在基拉的酒吧里,一口一口啜饮着果啤的罗也说了这句话。然而时过境迁,答案也不一样了。“我就住在楼上。”

于是轮到罗有些不知所措了。光顾了三个月,罗好像都没有留意到这些。他的情报收集呢?他的筹谋本能呢?罗教他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有详尽的计划,同时制定适量的后备方案。但今晚的他就跟盲头苍蝇一样,抓住什么就说些什么。索隆侧过头去回避他的窘迫,混着冰水的威士忌被举了起来,喝了一大口。罗又抿了抿嘴唇,仿佛很费力地思考着什么。

“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他问。

“萨博他们人很好。”

“不觉得很吵吗?”

“挺热闹的。”索隆眨了眨眼,“我跟路飞一个房间,已经习惯了。”

罗挺直了背,微张的嘴唇欲言又止。

“……不会很挤吗?”

“跟一千平的高级公寓当然没法比。”索隆决定还是不要告诉罗他们其实一起睡一张一米五的床垫,“这栋楼以前是厂房,地方挺大的。”

“那个小子……他……”

索隆笑了笑,想起烬好像也有过同样的疑问,但表现得更镇定些。路飞很喜欢黏着他,最近不知为何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眼见罗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索隆说:“严格说来,是他收留了我。”

萨博和艾斯对这个弟弟有着超乎寻常的纵容,只要是路飞的要求他们就很难拒绝。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们三个都是很好的人。遥想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发呆,思考接下来该去哪里,路飞忽然走过来问他是迷路了吗,要不要吃饭,之后他们就一起去了盃。

两个哥哥对路飞带人到店里已经见惯不惯,什么都没问就做了一份汉堡出来,还给了他一杯酒。或许是因为机缘巧合吧,那一阵子“盃”非常忙碌。吃饱喝足之后,索隆还是想不出来自己要做些什么,便随手拿了个托盘,自觉地帮起了忙。于是当晚结算的时候,萨博又请他喝了酒。他们坐在一起,吃着厨房剩下的薯条,聊得很开心。

出于那种放松的氛围,还有他们不会随意发表评论的姿态,索隆说了自己来到纽约的故事。他坦言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证件也没带,问能不能再在店里帮忙几天。

没想到路飞缠着他的手臂,要他留下来。

“索隆是为了到处看看才来到这儿的吧?竟然没地方去了,为什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呢?”

索隆怀疑路飞当自己是在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猫,看着好玩,但萨博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正好这样就不用再去请人了。”

艾斯也在旁边搭嘴,说这附近基本都是好吃懒做的家伙,之前找的几个都帮不上忙。

就是因为这样,索隆成为了“盃”的一份子。路飞跟他尤其亲近,几乎做什么都要跟他在一起。出发去露营之前他也软磨硬泡了很久,但索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没办法放下酒吧的工作,还被骂铁石心肠了。

想到那家伙鼓着腮帮、眯起眼睛的样子,索隆又勾了勾嘴角。他在叔叔的家里长大,是年纪最小的成员。以前他都不知道有个弟弟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罗捕捉着他每一个微小的变化,神情已经凝重得如同一块铁板。他猛地伸出手越过吧台,“我……”

索隆被他拽住了小臂,还没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盃”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男人一边扯开衬衫领口,一边走向吧台一端裹着艳丽皮草的家伙。索隆松了口气。

他挣了挣,罗的话就跟手上的力度一起卸掉了。索隆走到客人的另一侧,跟男人一起架起了软绵绵、沉甸甸的躯体。

“你来了啊……嗝……我好想你……”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那家伙用尽最后的力气搂上了恋人的脖子。他们是附近颇为活跃的一对情侣,大家都有被他们闪到的经历。索隆帮男人给醉猫盖好风衣,心想他们在一起多久了?一年?两年?好像交往很长时间了吧。

而他和罗在一起不过半年,竟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生日之后他一直处于一种松弛的状态,就像是从前那个谁都还没有喜欢过的自己,就像是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状的面团。眼下即使和罗待在一个密闭空间,他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发生改变。

他拉了下方才被烂醉的家伙无意识拽到的裤头,罗脚尖掂地,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过来阻止。索隆觉得他真的挺好笑的,捉摸不透的一个人,会忽然露出好像很在意自己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无谓的独占欲吧。

索隆回到吧台后面,发现罗又喝了一大口。杯子全部洗好了,桌面和其他工具也都已经收拾妥当。看罗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索隆转过身去,拿出了另外一瓶,给自己倒满。

罗嘀嘀咕咕地问道:“这是什么?”

酒精有点上头了,索隆伸出手在直视着自己的双眼前面晃,直到罗跟闹烦了的小朋友一样皱起眉来。“是基德酿的酒。”他好奇罗还记得那是谁吗,“他们给我寄了一些。”

“那个脾气暴躁的大块头吗?”罗撑着桌子倾身向前,好像失去了对距离的判断,“他还能做这么讲究的活儿?”

罗也喝过基德的精酿,只是之后在角落里呆坐了半个小时。索隆笑了一声,回答:“他只是说过一句你不像好人而已,有必要记这么久吗?”

罗迟疑了两秒,尔后笔直地盯着他:“我的确不是好人。”

索隆愣了愣,没想到罗会这么坦诚地应下来。但联想到这家伙平日的做派,他也认可道:“确实。”

空气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罗抬起一只手撑着额头,慢慢地笑了。他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无奈:“他和那个老板怎么样了呢?”

“应该还是那样吧。”

基拉寄回来的明信片上写着大家都很好,不过索隆也无法想象他和基德之间会发生些什么。这两人一起长大,如今一起生活,任谁看都是非常成熟、自洽以及安心的关系。罗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他,看向了软木板上的合影。之前有客人心血来潮给他们四个拍了照片,路飞就挂在他的脖子。这张照片被贴在最中间的地方,任谁一瞥都会感叹一句店里的气氛真好。

罗就像是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一般:“他们一辈子都会这样吧?”

索隆晃了晃杯子,“嗯……是吧。”

罗摇了摇头,又笑了一声。是那种很短促,用力吸气一般的笑。来到纽约之后,索隆见识了罗杀伐果断、岿然不动的一面,和此刻的他相去甚远。手握那样的权力和财富,他在感情方面却更像一个任性的小孩。索隆忽然反应过来,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见面的那位柯拉先生吗?尽管罗很聪明,也有自己的成就,身上仍充斥着被用心宠坏的痕迹。他有任性的资本,认定自己值得更加炽烈、也更令对方委曲求全的爱意。很难说这样的他和肆意张扬的路飞哪个更难对付,索隆抿了口酒,决定不再深入思考。

罗却有些哑了,“我也要喝。”

来自家乡的关怀是无价之宝,不过镇上的人对来消暑的他印象还不错。索隆犹豫了一秒要不要拿一个新的杯子,又觉得罗搞不好要浪费。于是他递出了自己的,没想到罗就这么捧住了他的手腕。

久违的碰触引发一阵似有若无的酥麻,紧接着罗咳嗽了起来。他收回手挡在嘴边, 埋怨似的:“好辣。”

“去年酿的,还很新。”索隆笑了起来,“还是喝不习惯啊?”

罗顺着胸口,眼睛却落在他的指尖。“你们喜欢的太烈了。”

”是你太娇气了。“掌心生出了抚摸的感觉,还有撑在谁身上所产生的反作用力。索隆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娜美寄了橘子来,你也要尝尝吗?“

罗接得很自然:“她怎么样了?”

罗和娜美因为他有不少交集,索隆对此倒不意外。“她很好。圣诞节打算过来玩。”

“你陪她吗?到时你有假期?”

索隆垂下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了罗的视线。“我已经跟萨博说过了。而且我们只是白天出去玩,晚上还在店里帮忙。娜美那家伙,说要用兼职来抵住宿费,甚至还寄了穿着圣诞短裙的照片过来,要我们提前贴在介绍栏上。”

在基拉的酒吧里,娜美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无论是小镇的居民,还是来自各个地方的游客,她都能轻轻松松地讨得他们的欢心。当然,罗是个例外。即使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索隆还是可以肯定那天罗整晚都在看着自己,就跟现在一样。那家伙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那她也跟你们一起住吗?”

“楼上还有地方。”

“女孩子总是会有点不方便的吧?”

“我会看着她的。”

“嗯。”

“嗯。”

罗半张着嘴,店里再次陷入沉寂。索隆静静地注视着他,并不着急引入下一个话题。他不认为自己会听到什么解释,什么苦衷,但在这个漫长的停顿里,他就只是等着,就像是无法轻易结束与罗独处的时刻。他喜欢看罗无可挑剔的五官,分辨其中因自己而产生的波澜。即使他的心情已经不会为之起起伏伏,他仍无法否认自己的享受。按照以往的经历,罗应该有点醉了。索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有些担心自己走出去喊人的时候罗会摔到地上,结果面前的人忽然如梦初醒,瞪大了金色的眼睛。

好吧,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索隆毫不避讳地问:“怎么了?”

罗说:“今年冬天好冷。”

索隆望向窗外,街上灰蒙蒙的,风刮到玻璃发出了奇怪的脆响。他隐约看见了卡宴的轮廓,罗来这里倒是颇为低调。“圣诞节会下雪吧。”他说。

“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了。”

尽管今晚他们一直在聊天,索隆还是有点怀念他们不停说话的日子。他们的交谈没有边界,也不需要遵循任何规则。他问得直白:“那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世界正在毁灭。”

“但在那之前,我们都是活着的吧,各种各样事情也都在发生。”

“你还是那么唯心。”

“你还是那么悲观,相信世界末日。”

罗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我有船票。”

“这样啊。”

“你想和我一起上船吗?”

“嗯……”索隆推了推装满水的杯子,“喝点吧。”

罗仰头把剩下的酒全喝了,包括后面倒出来的、他喝不惯的那一杯。他竭力忍着流向胃袋的烧灼,过度用力的指节和紧绷的脸都一阵阵地发白。罗喝醉了就会脸红,但索隆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有了更进一步的酒量。缓过了烈酒的刺激,他说的还是那一句:“你会和我一起上船吗?”

索隆说:“原来方舟是真的啊。”

罗盯着他,中间又过去了十几秒。之后他试着自嘲地笑了笑,但嘴角的弧度没挂住。纹着死亡的手伸向口袋,索隆有些吃惊地想,难道世界末日真的来了?

罗大概掌握了很多足以撼动世界的消息,毕竟他生下来就拥有许多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特权。索隆认为曾经毫无保留的自己也被当成了其中之一,所以才会受到那样的对待。拿到桌面上的不是一张票据,而是一个丝绒盒子。罗急切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巨大的祖母绿戒指。

威士忌在射灯下呈现出诱人的色泽,纯净饱满的绿宝石则让射灯都黯淡无光。包边的碎钻如同星河一般闪亮,而它们环绕着的是一片幽绿的湖,熠熠光辉引人走入一片不见底的深渊。

正如索隆听到过很多很多次的,他绿色的眼瞳好似拥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罗将盒子推到他的面前,抿了抿嘴唇。

“虽然晚了一些,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一整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夜晚原来是为了这个发展,索隆明显感觉到罗说完便松了口气。一颗世间罕有的宝石,最后一次见面时唱出来的歌词。索隆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听他又有些委屈地说:“虽然我的生日你都……”

“那天你没出现。”

索隆直白地打断了他。他无法理解罗到底在要求什么。

他们之间没人说过分手,但索隆认为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结果在罗的眼里仍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一丝怒意涌上心头,混着压平了、踩实了的失望烧成了冲天火焰。索隆觉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变得完全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比在海浪里挣扎浮沉还要难受百倍,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罗觉得只需要抓住字面上的意思。明明数百页文件里一个逗号的差别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明明竞争对手一动他就能立刻察觉出其背后的意图。

罗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从盒子里拿出了那枚戒指。他好像坚信这颗绿宝石拥有消除一切矛盾的力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他戴上。

索隆拧紧眉头,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他把两只手都垂在吧台底下,被罗的理所当然抽走了全部力气。或许是他要去说清楚的,为什么受不了了,为什么要离开。可是说了好像也没有意义,因为这枚戒指的出现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观念、他们对彼此的认知根本不同。

罗意识不到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他根本没办法往那个方向想。他太容易得到任何东西了,包括自己也曾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倒挂的酒杯映照出一张冰冷的脸,罗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他甚至还耐下心来解释,像教小朋友说话:“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索隆无法陈述这个场景到底有多不可理喻,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只听到了歌词吗?”索隆听见自己的话里夹着气音,可他无法控制,“你觉得我想要的是珠宝?”

察觉到话里的讽刺,罗迷惑地眯了眯眼。他大概觉得自己思考得还不错:“你不是没有安全感吗?”

吧台底下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下一秒又像是泄气的气球一般松开。无力感席卷全身,索隆扯了扯嘴角,把桌上的空杯子全都收进了水槽。

“怎么了?”罗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理解出了什么问题。

“我觉得我好蠢。”

罗挺起背,目光灼灼,“所以之后我们应该好好的……”

索隆不再抬头:“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罗应该知道,自己想和他在一起,本身就和钱没有一点关系。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是用钱就能维系的。

罗有很多很多钱,这就是他最习惯的付出方式。而他们的小镇自给自足,守望相助,大家是在每一天的你来我往中保持亲近的关系。

他们会给每一个过生日的人办派对,或者心血来潮跑到谁的家里过夜。白天一起在地里忙活,天气热了便跑到湖里游泳。

他和罗认识的八月便是这么充实,这么没有隔阂。是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相对的眼神,每一次自然而然的碰触让索隆觉得自己没办法离开他。

然而罗还在问:“为什么?其实也没有多贵。”

索隆摇了摇头,有些惊讶罗掀起的波澜竟然已经平息下来。“你把它带回去吧。”

“你不喜欢吗?”罗拈着指环,指腹泛白,“虽然这颗石头比不上你的眼睛,但我还是……”

“你还需要些什么吗?”

索隆直视面前的人,心想戴着这种戒指的家伙根本没办法工作吧。走在外面也会很危险,根本不能随心所欲行动,因为会不停留意石头有没有划花。罗的反应、罗的神情都被驱逐出他的认知,索隆又开始算,现在收拾好了回去,还能睡多少个小时?

罗打量着他,目光如有实型,沉重的静默就像是在给他挽回的时间。索隆真的太想笑了,罗慢慢浮现出的恼怒和不解都加强了这一点。他应该趁此把话都说明白,说他们真的不合适,然而没等他开口,罗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不要了。”

他拿出一张对于账单来说绰绰有余的纸钞,就跟上次一样扔在桌上。之后他向外走去,只可惜匆忙喝下的酒趔趄了他的脚步。照顾醉酒的人是酒吧侍者的义务,索隆跑过去,但最终停在了一伸手就能扶稳的距离。

罗已经搭上了店门的把手,这样走出去之后他们就真的结束了。索隆想象过他们形同陌路的场景,好像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他希望他们都能获得真正的幸福,适合彼此的幸福,但罗忽然回过了头,就像是质问一般:“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索隆迎着他的目光:“我没有什么不满的。”

他只是不想再试了。罗改变不了相处的方式,被牵制的好像只有自己。和谁在一起应该是能变成更好的人,而这半年里,他什么都没有做,迷失在了能够眺望中央公园的高级公寓。

罗的咬字变得很重:“那个人只是送了你一个蛋糕吧。”

“那是一个很好吃的蛋糕,送到了我的面前。”索隆瞥向照片墙,那天晚上他本来很开心,还有些许奇妙的期待。“他还给我唱了生日歌。”

罗垂下头,临阵脱逃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借口。索隆不打算告诉他自己还是看见了那只又酷又笨的企鹅,只是帮他顶着店门。凌晨时分,气温降到了最低。仅仅拉开了一道缝,彻骨的寒风便扑面而来。索隆只穿着一件短袖,不由得打了个颤。他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罗薄薄的毛衣,后者往前走了一步,却传回了幽微的声音。

“索隆,我要去其他地方工作了。”

罗站在晦暗阴冷的夜色之中,仿佛有着世界上最寂寞的背影。索隆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迅速变得冰凉,寒意如同藤蔓一般入侵。他握着门把,还是问出了口:

“去哪里?”

“我出生的地方。我要搬回去了。”

纽约是最容易掌握世界命脉的城市,但罗其实出生于更为寒冷的北方。索隆很怕冷,就连纽约的冬天都几乎没办法适应。如今罗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吗?这个念头随着呼啸的寒风搅乱脑海,最终消寂了四周的声音。他嗫嚅着嘴唇,仿佛在另一个身体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祝你一帆风顺。”

罗转过身,瞪大的双眼仿佛遭受了极其惨烈的冲击。索隆发现自己被很用力地抓住了小臂,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抓着一个时光倒流的按钮。画面一下子很快,一下子又变得很慢。细小的霜粒凝在罗的眼睫,金色的海洋汇聚成了晶莹的水滴。他如此剧烈地颤抖着,索隆不得不偏开视线,然而手背传来了滚烫的感觉。

“你……”

罗猛地松开了他,仿佛被灼伤的人是自己。冷峻的面容蜿蜒着泪水的痕迹,他呆呆地抹了抹,就像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索隆也彻底愣住了,那个“你”最终没接上任何话语。他以为自己已经对彼此认识得足够清晰,重新找回了理智与平静,在这一刻却又开始不明白罗对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当日罗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刚才他也没说什么很重的话,只是祝福他过得更好。此刻罗和他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却像是再也没办法面对他。

丝绒盒子野蛮地塞进了他的手里,罗吸了吸鼻子:“你拿着。”

说完之后他跑向了一直等在马路对面的卡宴,车窗上贴了无法窥探的保护膜。索隆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车子启动,又渐渐消失在街角。

“盃”的灯牌熄灭了,他机械地做完了打烊的工作,缓步走到楼栋的入口。思绪再次陷入了一片越搅越浑的泥淖,索隆捂着手背,那种被炽热地打湿了的感觉,好像在他的皮肤里留下了永远的印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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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溹ace | 2022-11-25 00:16: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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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旗不是琪 | 2022-11-25 00:54: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好好啊 超级期待太太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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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恶医生 | 2022-11-25 07:3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从lof追到论坛!!老师!!!真的神!!!!
爱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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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2-11-28 17:45: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uminouswatches 于 2022-11-28 17:46 编辑

3

“索隆的手怎么了?”

路飞已经凑到了非常靠近的地方,索隆猛地回过神来。这家伙刚刚才坐乌索普的车回到店里,说实话索隆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季节出去露营。他在萨博和艾斯旁边看了一会儿路飞拍回来的东西,铺雪的山顶确实美得不像话,但看起来也真的好冷。重新拥抱暖气的路飞脱得只剩下一件红色的开襟背心,像小狗一样撑在吧台抓住了他。顺着探寻的目光,索隆首先看到了对方小臂上的道道擦痕,大概是被植物或者石头刮到了。不过路飞对此毫不在意,反而将他握得很紧,就像是不懂得控制力度。他的手背光洁如新,什么都没有。滚烫的眼泪早已在那个凛冽的清晨蒸发,但路飞只是在他的面前坐了一会儿,竟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罗落荒而逃的身影反复出现在眼前,那颗泪珠在他的心脏上熔出了凹陷。沉底的情愫再泛涟漪,索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罗会哭。他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福,罗居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那种错乱和脆弱的神情,就像是在他的认知里永远都不会出现这种结局,也像是完全接受不了现实。那一刻他们定在原地面面相觑,震颤的余波却经久不止。两天过去了,索隆仍频繁地瞥向什么都没有的手背,不断陷入沉思。他没办法再用原来的方式和罗相处下去了,况且他们已经注定了不会属于彼此。罗要走了。罗要去另一个国家定居,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了。累积的矛盾不影响他们之间有一个体面的告别,索隆甚至还想了一秒再见时他们算不算是朋友,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罗会流露出那么深的情绪。

路飞眉头紧皱地描摹着他的脸,索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分了心。他挣了挣被扣住的手腕,躺在桌面的路飞倔强地对上了他低垂的眼睛。“索隆的手明明没有受伤啊。发生什么了吗?”清脆的嗓音听起来只有纯粹的关心和好奇,眼神却像是刀一般逼近。不知是出于何种缘分,路飞总是很黏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只可惜索隆没办法跟他解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路飞的世界是那样开阔和直白,像小孩子一样单纯,索隆想象不到他喜欢上谁,为谁烦闷苦恼,心神不定的样子。爱情的滋味不会一直都是幸福和亢奋,回想起来酸楚和无奈反而占了更多的比例。索隆扯了扯蹭在手边的脸蛋,最终避而不谈地回答“你不是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去厨房看一下。”路飞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索隆对他笑了笑,却发现自己忽然很想知道罗在做些什么。



晚上艾斯教他调标准的玛格丽特,随机选为评委的熟人喝得精神恍惚,说这个味道让他想起了最心痛的那一任恋人。他后来和更合得来的人结为伴侣,这杯酒唤醒了那种已经永远错过的滋味。他不受控制地讲起了交往时无比幸福的一些小事,索隆和艾斯一起安慰了眼眶含泪的他。送他走后艾斯拍了拍索隆的肩膀,脸上仍有感慨的余味,却再一次说他很有调酒的天分,以后吧台的工作也可以交给他。艾斯认为情感的触觉和表达都是一个人独有的能力,而酒是一种能够容纳一切的载体。索隆沉默良久,心里知道这杯玛格丽特只是反应了他的心情。临近打烊,店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们跟平常一样小酌一杯,索隆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除了路飞和他的两个哥哥,索隆在这里还交了一些朋友。但当他抱着是不是需要帮忙的念头拿出来一看,发现那条消息居然来自特拉法尔加。索隆习惯直接喊“罗”的名字,可是从搭讪开始存为联系人的姓氏也有着令他着迷的发音。说实话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他都觉得罗很好,简直是小说里才有的人物,只可惜他们对亲密关系的认识不一致。他没立刻点开看罗到底给他发了什么东西,但回收杯子、听萨博讲今晚发生的趣事都没能让他坚持更久。路飞塞给他一颗哈密瓜味的泡泡糖,他偷得片刻,终于还是摁开了屏幕。收信时间是他们分开之后的半年,罗说:我好像把袖扣落在店里了。

透过单调的文字仿佛能听到那种随口一提的冷淡声音,罗从来不需要提出什么要求,身边有太多出于各种目的竭力表现自己的人。索隆也像他们一样条件反射般走到了那天罗坐过的位置,接着才反应过来店里已经搞了好几次卫生,而且那天罗穿的根本就是一件毛衣。丢了袖扣听起来是在胡言乱语,索隆当即生出了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他在心里暗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那天罗仓促而逃,临走前还硬是把那个戒指塞到了他的手里!

那枚让罗觉得胜券在握,让索隆觉得不可理喻的绿宝石戒指目前被藏在放衣服的抽屉里,用两件贴身的汗衫包得严严实实。索隆没有特别在意这个敷衍的礼物,但考虑到它的价值,以及总有一天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到罗的手里,他每天都要拿出来检查一遍。除了总是盯着手背之外,索隆也有点烦这个强加的日程。

于是他有些不忿地顺着罗的谎话回复起来:店里没看到。

怎么会呢?你去找了吗?

这个袖扣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刻着心脏图案的。

成年礼的时候柯拉先生送给我的。

罗连发了两条,索隆又踮起脚来往那个座位扫了一圈。大家族的组成错综复杂,罗是在柯拉先生身边长大的,这个袖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礼物。所以即使没有穿衬衣,他也把袖扣随身带在口袋里了吗?类似的念头在脑海中打了个转,又立刻被索隆擦得一干二净。他们好歹住在一起半年,他怎么不记得罗有这个习惯?刻着心脏图案的袖扣……罗明明每一件个人物品都有同样的标志。反光的调酒器对自己做了一个相当唾弃的表情,索隆又打字:真的没有。

这次他也一口气发了两条:怎么办?

我再找找吧。

你那天穿的是什么来着?

你吃晚饭了吗?

罗没有栽进他的明知故问,而是面(字)不改色地转变了话题。索隆盯着那个问号许久,怀疑这才是罗最终目的。但如果丢了袖扣是随便编的一个借口,罗为什么要联系他?
之后一直到路飞拉上盃的闸门,索隆才又一次拿出手机来看。罗没再发新的短信,可能自己都觉得这么做蹩脚得不行。对于这种莫名其妙且一眼就能识穿的骗局,他本来是没必要回的,手指却背叛意识动了起来。所幸发的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就是一句礼貌的回应:吃了。



索隆的消息发自凌晨三点二十一分,罗的回复刚好是八点整。他分享了自己吃的五味饭团,配索隆最喜欢的那一种乌龙茶,自然得好像完全没有哭过,也没有丢了袖扣这一回事。索隆一觉睡到中午,眼睛朦朦胧胧地睁开一条缝。得老天爷独厚,无论前一天喝了多少,他都不会水肿,不会头痛,至今唯一经受的磨练应该就是交了这么一个捉摸不透的前男友。读完屏幕上的字用不到十秒,索隆随手放下,合眼又睡。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团静止了十多分钟,之后手机“嗖”的一下被抓了进去。索隆蒙着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需要营造一种不被发现的氛围。一片漆黑之中手机亮得晃眼,索隆适应了一会儿,又从头看了一遍罗发来的消息。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家伙要干些什么。

重要的袖扣根本就是一个话头,其实并没有弄丢,可是罗为什么要借此开始给他发消息?中间的半年是一片空白,直到生日之前罗好像都没想过要把话说开。索隆对那颗强大到伤人的自尊心有着深刻的认识,那样满脸泪水地跑走之后,更像罗会做的事情是对整条街的无辜群众动用记忆消除枪。索隆完全相信他有能力搞到这种东西,抹除、消解、将问题本身连根拔走才是他的作风。此前的三个月里,他最大的行动就是“出现”。直到那天晚上索隆才发现罗根本不认为他们已经分开了,也不觉得电梯口的争吵有多严重。那枚巨大的祖母绿戒指承载着他的心意,只可惜反而证明了他们没办法在一起。索隆搂着被子,拇指在向上和向下的按键中徘徊。这台只有基本短信和通话功能的手机是他在布鲁克林安顿下来之后才买的,罗发来的消息还不到十条。再往前的记录全都被他落在了罗的公寓里,索隆愣愣地盯着不再变化的页面,那些消息就像流水一般涌向脑海。

原来罗最常发的是一句“你在哪里?”对此索隆十有八九的回应都是“怎么看不见你?”明明他们都不怎么用短信聊天,索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大同小异的联系一次又一次重复,所以罗才希望他每天都呆在家里,不要到处跑。或许也是遗传自早逝的母亲,索隆小时候便发现自己不太容易找到约定的地方。他在镇上发现了一个夏天才会充盈起来的小潭,一根足以容纳两个人坐在上面的树干,但在曼哈顿他找不到地铁站,分不清摩天大楼之间错综复杂的小路。数不清有多少次,罗打电话过来勒令他站在马路边上,一步都不许走。“我让司机过来”“司机马上过来”是第二频繁出现的句子,回到城里的罗总是很忙很忙,顾不上来找他,也忙到他问的每一句“今天一起吃饭?”都没时间回复。他们同吃同住,但所有安排都跟着罗的日程走。罗不给回应,却另有安排,于是不止一次索隆正想做点自己的事情,就被忽然回来的人打断了计划。罗第三喜欢发的短信是告诉他家里放了一些新的商业目录,但没等他有空去看,就已经跟着一句“我买了那个,感觉最适合你。”公寓里有一个无比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罗只让他穿自己买回来的东西。索隆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罗随叫随到的秘书之一,收钱办事,只负责听令和满足老板需求,无权分享自己的想法。他几乎没收到过罗交代自己做了什么的短信,所以屏幕又回到了最上面吃早餐的那一条。他觉得新奇,觉得诧异,最终缓缓打道:等下我应该去吃点三文治吧。

半个小时之后,罗开完了会,问是什么口味的三文治,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联系。每一天至少会有三到五条,到了休息日聊天的间隔还会变得更短。但即使索隆一整天都忙着圣诞布置,没来得及回复,罗仍然会隔一阵就发一条新消息。早中晚饭是保底话题,罗尤其关心他工作时遇到的人事物。烬又来了?路飞说的那个笑话好笑吗?类似的疑问每一次都让索隆不自觉地咧开嘴角,因为它们听起来完全不像罗应该关注的话题。偶尔他会通过文字给罗描述太阳在街上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天空过渡成一种纯净的深蓝,等很久之后收到一句“如果我也在就好了。”来到纽约之后他们总是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彼此,却连最简单的散步都没有实现。索隆心想,以前明明一下子就能做到的。明明只要是他说出口,无论什么自己都会答应的。罗的语气中流露出懊恼,他也跟着有些失落起来。他们已经分开了。罗过了年就会离开这里了。其实这些琐碎的短信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罗并不能真的看到他所看到的风景。索隆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手上却又发出去一句: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娜美坐20号晚上的大巴从镇里出发,索隆接到她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艾斯和萨博提前在客厅搭了一张小床,路飞觉得差了一些神秘的感觉,硬是把露营的帐篷支在了旁边。事实证明娜美对这个“隐蔽空间”相当中意,还因此跟路飞进行了一番不像平常那样占尽上风的交流。他们一起吃了萨博点的中餐外卖,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娜美便提议出去走走。路飞兴奋地换上外出的鞋子,结果才想起来前一天答应了乌索普和乔巴要一起打游戏。索隆早就做好了纽约之行的准备,但交通路线的规划娜美坚持要自己来。第一天计划是到市区最繁华的地方逛逛,感受感受大城市的气息。他们一起坐地铁去时代广场,上到地面,索隆在路边的餐车里给娜美买了一个挤满酱汁、插着小旗子、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游客的热狗。

这一个月里,索隆存下了所有分得的小费。除去几天的吃住出行,即使娜美想要在第五大道买一件礼物,他也有能力应付。两旁的橱窗流光溢彩地陈列着最新款的服饰、珠宝和化妆品,娜美不断感叹在镇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但始终没有走进哪一家店里。她知道他来纽约之后“离家出走“、身无分文的事,索隆也记得她和姐姐是怎样起早贪黑、含辛茹苦地还清了家里的债务。“以后我要挣很多很多钱,每一分都是我的,全部都能拿来购物!”她在纳斯达克大屏幕前喊出自己的野心,高举双手,“反正在纽约没什么是不可能的!”索隆充当一个毫无感情的按快门机器, 一时说不清娜美是在扮演一个电影角色,还是另有考虑。他们用借来的相机拍了好多好多照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娜美和她认为的新鲜玩意儿的合影。一个穿风衣的精瘦男人拦住他们塞了两张名片,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当广告模特,不过谁都没有理。“这边有很多这样的人,难分真假,利用的就是大家想要成名和赚快钱的心。”索隆说了前不久的新闻,是从萨博那里听来的,娜美意外地没怎么打断,还问了几个问题。报案的话警察多久会到?反抗的话,能做到什么程度?索隆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于是娜美又反过来斥责他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要不是遇到艾斯和萨博……索隆任由她啰嗦,尽管娜美提都没提在他的外套里缝了钱的事。他们一直很亲近,于是走在曼哈顿的街头也像是走在小镇的路上。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两旁的风景,他们就这么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区。

到了饭点,娜美选择了一家看起来人挺多的熟食店。她穿了一双带跟的短靴,一坐下便不住转动脚腕:“怎么感觉比在店里干活还累?”

索隆环视一周,点了两个最多人点的汤,一份全餐,一份招牌的铁板什锦肉排,慢悠悠地应道:“今天我们走很远了。”

他们经过了很多地方,从商店、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到成排别致的住宅,娜美可能说了几百次“你快来看!”但卡座里只孤零零地放着一只纸袋,和索隆原先设想的情景大有出入。他正琢磨着娜美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后者抿了口柠檬水,倒是先发制人:“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索隆给基拉写的信里说自己过得很好,接电话的时候也跟佩罗娜和娜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但娜美坐了十个小时大巴,又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走了三、四个小时,仍没忘记要当面问一遍。霎时的反应、变化的表情和高低不同的音调都能构成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索隆立刻就想到了尚且无人知晓的那一晚。漫长的对话,落泪的罗。之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短信,以及一天天逼近的新年。索隆从来没有瞒过她,也不打算撒谎:“我也搞不清。”

“你跟他们三个相处得挺好的,我没想到路飞这么黏人……”

“他就是个小孩儿。”索隆笑了笑,认识路飞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很喜欢被依赖的感觉。他喜欢照顾身边的人。但罗不一样,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庇护者,决定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规则。一想到他,思绪就开始混乱了。索隆摩挲着压有纹路的塑料水杯:“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就是事情变得有点复杂。”

娜美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充足的耐心。就像是要她亲眼见证一般,平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落在脸上的视线如刷子一般扫向屏幕,尽管“发件人特拉法尔加”几个字并不明显,索隆还是觉得自己暴露得体无完肤。

娜美将脸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已经没有了淡淡的笑容。“你们……?”

索隆很坦白:“我们只是在发消息而已。”

“可我以为你们已经分开了?那家伙不是很傲慢吗?”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索隆瞥向了自己的手。那天晚上之前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让特拉法尔加·罗低头,但他的手背上仍残留着被眼泪灼伤的感觉。胸口莫名渗进了室外的冷气,索隆沉着脸:“罗过完年就要走了。”

“他要去哪?”

“他要回去出生的地方定居,打理那边的事情。”索隆抿了口全餐配的咖啡,味道又酸又苦,“他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娜美撑着桌子,上身微微倾向了这边。和路飞一样,她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盯着的地方,也跟路飞一样因为什么发现都没有而皱起了眉。“所以你们发消息是因为……”

“算是最后的联系吧。”索隆抬起头,对上娜美探寻的眼神,“如果他不发了,我也不会不会再发了。”

娜美越过桌面捏了一下他的手背,倒不是责备的意思。其实索隆也清楚自己应该维持之前的不闻不问,要结束就结束得干净利落,但或许是受到了罗的感染,或许是他并没有自认为的那么坚定,总之他还是一条又一条地回复了。罗收不到他的短信也会哭吗?索隆忍不住一遍遍回放罗脆弱的样子,觉得真的好心软,好可爱。

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罗根本没有这样的一面,眼看着他走进电梯了仍然能说出很难听的话。罗那么独断,将他的存在视作理所当然……他让他的胸口变成了鱼鳔之类的东西。一会儿皱巴巴地叠在一起,害他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一会儿又胀鼓鼓的,把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熟食店布置着最简单的白炽灯,因为用太久了,室内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亮堂。罗不会来这种地方,也不喜欢他做自己不会做的事。家里的主厨有着吓人的名声,即使他们哪里都不去也能品尝到世界各地的美食。但索隆没办法改变自己,正如罗也只是用了最习惯的方式与他相处。他们合不来,无论有多在意彼此。恍惚间周边事物的颜色好像和轮廓分离了,刀叉在餐盘上刮擦的声响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看见罗不苟言笑地坐在对面的桌子上,是他们在极地潜艇俱乐部。身着廉价制服的侍者走到了他的旁边,索隆回过神来,发现这家店其实很吵,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放松。

娜美支着下巴,期间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她提议:“你不看看他发了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只是和他保持联系而已。”索隆这么说着,却跟得了指令一般拿起手机,原来罗之前就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终于开完会了。你吃饭了吗?

今天店里人多吗?

刚刚在街上见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索隆没去过罗工作的地方,但应该离这里不远。难道他们擦肩而过了?那家伙一出门就钻进车里,他走在路上的话根本不可能看见。我在曼哈顿。索隆飞快地回了这么一条,觉得好像意有所指,又补充:娜美过来了。

你现在在哪?

索隆笑了一声,心想自己的记忆力真是超好。我和娜美坐下吃饭了。他回。

在哪里吃饭?

索隆犹豫了几秒:等下我们就回去了。

回店里吗?你们知道该怎么走吗?

眼看第二频繁的回复也要在这部手机里重现,索隆当机立断地倒扣屏幕,决定放置一会儿。娜美从来不跟他客气,这时已经切起了铁板里的牛排,津津有味地嚼着。这家店其貌不扬,味道倒是很不错。她像猫一样满足地眨了眨眼睛,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身上。

“他说什么了?”

“他好像想来找我们。”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觉得继续见面……会很奇怪。”

“那你想见他吗?”

索隆皱了下眉,发现自己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也很不像他。罗在做什么呢?根据短信,应该是准备去吃晚饭吧。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有戴那个很重要的袖扣吗?索隆控制不住地思考着上述无关紧要的问题,与此同时,为了让画面淡出视野,像演到结局的电影一般,他还是觉得他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娜美叉了一块西蓝花到他的盘子,给自己的则是一大块肉。她感叹道:“那家伙确实是个帅哥来着。”

没有比这更巧妙的解围,索隆勾了勾嘴角,在娜美面前他跟透明人没什么两样。他握着餐刀指向娜美的盘子:“好歹也给我留一点吧?”

娜美故意嘟起嘴来:“谁让你都不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鬼投胎。”

“我第一次来纽约诶,多吃点怎么了?”

“等下别又跟我说吃太多了走不动!”

“你不背我吗?”

娜美咬着配餐的面包,朝他抛了个媚眼。索隆对此无动于衷,邻桌的男人却看呆了。他们看着那家伙手忙脚乱地收拾碰翻的酒杯,一起笑了出来。索隆追加了一份招牌的切片香肠,两人就这么直接用手拿着吃。挂墙的电视在播棒球比赛,旁边传来一阵阵欢呼。日常的嘈杂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索隆看着胃口很好的娜美,问:“明天你想去哪?”

娜美正喝着茶,一听这话便睁大了眼睛。索隆注意到她一下子坐直了,便细细地打量起了她的表情。

“发生什么了?”

娜美摇摇头,轻轻地放下杯子。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索隆也像她一样很有耐心。最后一个橙色的笔记本摊开了放在他的面前,上面写着哥大的地址。

“明天我要去这个地方。”

是“要”,而不是想。其实见到娜美之后,索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他没有问。娜美自然也很清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她便换上了认真的神情,说起了自己来纽约的真正目的。



索隆回到盃才给罗回消息:到家了。

如果不需要应酬,这个点罗已经可以休息了。不到两分钟,新的短信就发了过来:今天玩得好吗?

挺好的。

娜美还好吗?

她很好。

你们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时代广场、百老汇……到处走走。

有买东西吗?

买了一点吧。

晚饭怎么样?

意外的味道很不错。

:(

怎么了

你没告诉我在哪里。

是一家很小的店。索隆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你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是吗?

:)

怎么了?

没什么。

:(

不要再发这个了。

那你们明天打算去哪?

娜美先一步上楼,为了明早的面试,她需要养精蓄锐。几个小时前的对话回荡在耳边,索隆仍然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娜美趁着圣诞假期来纽约,其实是为了见哥伦比亚大学的一名教授。七月号的“气象研究”提出了一个错误的假设,娜美写邮件进行反驳,没想到就这样和文章的作者开始了邮件往来。他们就如何捕捉天气变化的细微信号进行了一番热烈的讨论,对方声称娜美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其实娜美对气象一向很有研究,每年播种和收成的时候她都会给镇上的人们提供很多有用的信息。索隆称呼她为魔女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因为她实在神奇,好像有什么超能力。还记得十岁的时候她硬拉着自己从迎风面千辛万苦上山,结果只是为了记录风的数据。那名教授目前正在主持一项重要的研究,急缺像娜美这样有能力的研究员。尽管学历背景达不到申请的资格,但他提出可以先进行一次面试,看有没有办法破格录取。加入项目之后娜美可以旁听大学的课程,也可以准备入学考试,正式成为学校的一员。后半句话说着简单,但哥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只有非常优秀的人才能达到入学标准。要同时兼顾项目的研究任务和繁重的学习,再加上维持纽约生活的开销,娜美大概得剥掉一层皮。但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索隆当场就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而娜美微微笑着,比他还要清醒:“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骗人的。”

盃的客人有时会讲些听来的故事,其中最多的就是来纽约追梦的女孩子。为了出名,为了赚钱,为了理想,最终在这座残酷的水泥森林里落得十分凄惨的下场。她们有的仍在苦苦坚持,不管付出什么、要做什么事。有的为生活低下头颅,迷失自我,成为午夜街头的游魂。他无法想象娜美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但他知道即使有更可怕的后果她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应该是个老家伙吧?身手都不灵活的,能对我做些什么?”“别忘了我一直都在基拉的酒吧里帮忙,有不对劲的地方我马上就会察觉到的。”娜美的语速越来越快,与其说是为了让他安心,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到最后索隆不得不喊了一声“停”,然后笔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明天几点要到?”

娜美愣了愣,那些残忍的新闻和愚蠢的指责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无需多言,他会陪她过去,然后守在外面,直到这家伙得偿所愿,或者戳穿骗局,全身而退。回去的路上他们特地绕去买了一只穿透力极强的蜂鸣器,让娜美随身带在口袋里。得到支持的娜美显然轻松了很多,而索隆也为她即将向梦想迈进一步心情很好。回到小小的手机屏幕,索隆有些自豪地打道:明天我们要去哥大。

怎么忽然想去那边参观?

到处走走。反正我也没去过那里。

看不出来她对学校也感兴趣。

索隆撑着下巴,用门牙咬了一下食指中间的指节。因为你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很多没被回复的消息,一直未被觉察的情绪。索隆不再为此生气了,只觉得唏嘘,但这句话里还是有他的隐喻。

他不知道罗能不能看出来,但也不介意。即使有再多的短信进行过渡,他们应该还是会在某一天彻底分开的吧。针对这一条的回复隔了很久,不知道是罗去忙别的事情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若是从前,罗会立刻告诉他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得操心哪些部署。然而躺在收件箱的消息与精英生活没什么关系,反而带上了流氓的气息。罗说:是太多了。你身上有十一颗痣。

什么?

脚踝内侧各有一颗,左边的肚皮是两颗。肩胛骨下方不对称地分布了三颗,剩下的在右耳后方、左臂内侧、右边的第三根肋骨、左手食指、右腿根部。



索隆瞥了一眼左手食指,之后便把T恤也拉了起来。路飞就在旁边,于是他让他帮忙看了看。除了腿根的不方便求证,剩下的位置一字不差。他想问罗“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打出去的字却是:说这些要做什么?

下一秒罗就回答:我想你了。

如此简单的四个字,索隆的胸口胀了起来。

罗要出差的话也一定会带着他,虽然他只是在酒店套房里无所事事,但他们真的每一天都见面。索隆从来没听过这句话,也没有说过。这半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压下了这个念头,因为来到店里的罗看上去也无动于衷。

结果还是罗先说出了口,仿佛在某个时刻,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

索隆紧紧地握着手机,这台小小的机器里面已经存了几百封他们之间的短信。这似乎意味着什么,但又是不该发生的什么。

索隆思考了很久,即使到最后不会有任何意义,他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他回复:我也挺想你的。

罗继续说:如果这个时候我在你旁边就好了。

哈哈。

你会不想见我吗?

可是见了面又能怎样呢?大概只会徒增彼此的痛苦,让干净利落的切口再度萌发肉芽。被眼泪打穿了的他,还能有多坚决?本来他都已经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索隆还是没有打出那个“不”,他回复:我去休息了。

今天很累了吧?晚安。

晚安。

好好休息,明天见。

罗起床了就会给他发新的短信,这样的联系也能算是一种见面吗?但透过屏幕里的文字,罗的各种样子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索隆把手机放回口袋,后背多了一层热乎乎的重量。路飞趴在他的肩膀,“索隆、索隆”地喊了几声,他反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在心里承认道,如果真的能见到就好了。



索隆让娜美开个嗓试试,后者环顾四周,没好意思。行走于拥有上百年历史的校园之中,庄严的建筑和浓厚的学术氛围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他们昨晚的担忧。象牙塔原来不是一个抽象的比喻,这个地方好像真的可以称之为与外面不同的单纯世界。娜美好奇地打量每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索隆也不由得想象她成为其中一分子的情景。这个魔女应该还是会像在镇上一样,有事没事就找他做些什么吧?但索隆还是希望她能够发挥与生俱来的天赋,变得越来越强大,实现心中的梦想。索隆至今仍未找到命中注定要走的那一条路,来纽约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也是为了发现更多可能。最初他以为罗是其中的一部分,是会帮助他找到方向的人,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索隆感觉自己被困在了塔顶。他挣扎了出来,相信彼此只是过客。然而罗开始与他对话了,在快要离开纽约的时刻。

面试的学院大楼位于相对中心的建筑组团,前方是一块辽阔的空地。四周不断有学生来来往往,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适合作案的场所。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娜美走进去之前,他们还是拉开了蜂鸣器试一试。尖锐的响声引来了许多疑惑的目光,也让索隆发现楼边竟然有一个卖饮料的地方。他小跑过去买了两杯热腾腾的橙茶,其中一杯塞给了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娜美。十二月的纽约又湿又冷,但今天十分晴朗,无云的天空蓝得近乎透明。索隆坚定地直视着娜美的眼睛,比谁都相信这就是她人生发生重要转折的大日子。娜美拍了拍他的手臂,给他的回应是百折不挠、志在必得的神情。介绍信只容一人入内,于是索隆一直看着纤细的背影走进电梯,之后便在附近的一张长椅坐了下来。校园内没有成片的高大树木,索隆感觉自己几乎是淹没在和煦的日光之中。他像猫一样将舒展手脚,仰面朝上。盃的工作通常都要到清晨才能结束,像这样吃早餐、晒九点钟的太阳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收件箱里还是没有新的消息。

罗在工作日雷打不动的七点起床,到了没什么安排的休息日则可以赖掉整个上午。有时索隆已经醒了很久,无所事事,便会偷偷将床边的遮光窗帘都打开。照耀中央公园的阳光也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到他们的床前,这时罗会扯高被子,然后像鸵鸟一样埋进他的胸口。心跳渐渐同步到一个平缓、悠长的频率,索隆用手卷着罗的发尾,希望这个时刻可以持续到永远。静谧的晨边高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半年之前的生活,然而毫无动静的手机从中撕开了一道裂口,灌进了一丝空虚。

收到罗的短信已经变成了习惯,生日之后的决断正离他越来越远。明明知道很难再有什么结果,为什么罗的眼泪还是一遍又一遍动摇着他的心?索隆收拢手掌,任由凹凸的按键咯进冰冷的皮肉,直到生出一种闷钝的痛感。一道凝固的视线钉在脸上,索隆忍了一会儿,还是不耐烦地回望了过去。罗穿着一件修身的羊绒大衣,没有戴他最喜欢的那顶斑海豹帽子。他们中间隔着一道矮矮的草丛,但罗看向他的样子就像是罗密欧仰望露台上的朱丽叶。索隆愣愣地张开嘴,但低沉的声音先一步从那边传了过来:“嗨。”

罗一向喜欢有些花哨的风格,今天却是一身低调利落的打扮,索隆不禁怀疑动摇自己的其实是这张英俊得不像话的脸。这家伙有着近乎苍白的肤色,于是金瞳和雕琢的五官都像是点缀在雪上一般深刻。从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开始,索隆就发现自己没办法移开眼睛了。那句悠然自得、甚至有点调笑意味的招呼固然让他觉得无语,但最终还是惊喜占了上风。他不是掩饰心情的类型,一开口便扬高了音调:“你怎么在这里?”

罗手里还拧着一条灰色的围巾,不知为何有些气喘:“我在短信里不是说了吗?”

索隆压根没想到那句“明天见”不是象征意义上的。“怎么会这么巧啊?”

“嗯?”

“怎么你今天也刚好来哥大演讲?”

“哈?”罗皱了皱眉,一副没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的样子。但他没有像平常那样固执地解释,反而克制地问:“我能过去吗?”

索隆条件反射般往旁边挪了挪,没忍住嘟囔:“怎么这么有礼貌的?”

罗三步两步走过来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有什么问题吗?”

“没反应过来。”

“你不希望我来找你吗?”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索隆瞪大眼睛,扭过头去对上的是一张无语到有些委屈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罗好像收起了一贯的锋芒,同时散发着一种更令人头晕目眩的气质。如果说那天夜晚是索隆第一次看见他的脆弱,那么现在这份脆弱已经被坦然接受,并成为了一种更加危险的武器。罗比他还要高上一个头,热烘烘地坐在这里,就像是一座移不走的小山。他瞥了一眼被他紧紧握着的手机,心领神会地笑了出来。

“不过我运气挺好的。”他说。

昨晚罗没问他们来哥大是要做些什么,其实问了索隆反而还会有所回避。所以解开的围巾和看起来有些着急的表情都是因为他一直在找,察觉到了这一事实,索隆便再也没办法冷漠地跟他保持距离。“晒太阳挺暖和的。”他说。

“今天天气很好。”

“但好像明天就要开始下雪了。”

“那某人不就连门都不肯出了?”

去年圣诞,他们去了塞舌尔度假。出发的那天,纽约飘着小雪。索隆裹着厚实的呢子大衣,不断念叨还是待在家里好了。最后是罗抱着他走的。

娜美一定不会让他躲在被窝里好几天,她还有好多想去的地方。如果面试成功,为了让她安顿下来,也会有很多事情要做。索隆吸了吸鼻子,几乎想把整张脸都埋进领口:“我现在没那么怕冷了。”

“是吗?”

“你怎么这么多偏见啊。”

觉得他独自出门就会惹上麻烦,觉得他需要很多很贵的东西,觉得天气一冷他就什么都做不了。索隆扭过去瞪他,没想到罗一直侧着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脸。那样专注的神情,就好像他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存在。本来不想再跟他说话了,结果这么看了一眼,索隆又心软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没理由因为以后已知的痛苦就忽视当下。他盯着鞋尖:“你早餐吃什么了?”

这个话题已经成为了每日的固定内容,但今天罗没有发。罗的视线黏在他的脸上微微发热,嗓音沉沉地敲打着他的鼓膜:“你猜?”

索隆才不管这些把戏,自顾自回答:“路飞给我们做了炒鸡蛋,但是好难吃。我们在路上买了两个贝果。”

“我只喝了一点咖啡,因为出门比较早。”罗故意停顿了一下,尔后侧过肩膀,语气变得有点严肃,“不要随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路飞是我的室友。”

“他……”罗组织着语言,好像是在竭力压下什么,“看起来像是只会在厨房捣乱的样子。”

“确实。”索隆瞄一眼他的反应,被罗流露出的紧张逗笑了。他完全能猜到罗在想些什么东西,故意说道:“不过你看起来也……”

“家里有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罗抢过话去,“……我做得也还行。”

“那我怎么从来没吃过?”

罗垂下嘴角:“没来得及。”

索隆本以为听到的会是一句更加强势的“你从来没说”,没想到罗如此直白地表现出了遗憾。他沉默起来,无论是他们一起在哥大晒太阳,还是罗隐约的改变,都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罗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手给我。”

“嗯?”

“送你一个东西。”

罗摊开手掌,他的身上无论哪里都白得像一张纸。索隆发现自己对罗好像有种无法抗拒的本能,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已经把自己放了上去。

罗抓着他的手伸进大衣的口袋。“你自己拿吧。”

指尖传来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和生于极寒之地这一事实不同,罗体温很高,简直是个天然的暖炉。罗的拥抱能够帮他挡下纽约的暴风雪,此时的碰触更是让他生出了无法离开的预感。但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那枚祖母绿戒指实在给他留下了阴影。

在口袋里等着他的不会是一个巨大的钻石吧?又或者是他没带走的附属卡?见面的感觉比想象中要好很多,所以才不想破坏掉这个时刻。没管这个姿势有多奇怪,索隆停在半途,先问出口:“你不会又要给我塞什么很贵的东西吧?”

罗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贵吗?”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结果还是回答了,“你当然贵得要死。”

罗笑了一声,明明被嘲讽了,居然还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好了,你摸到了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家伙不会往口袋里藏了一条蛇,或者一只青蛙吧?索隆想起他们一起看罗小时候的照片,好几张手里都抓着一只肥美的青蛙。为了报复自己一走了之又无动于衷,难道罗一直等着这个机会?但他们又不是小学生,索隆也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是怎么串起来的。迎着罗的目光,他破罐子破摔地伸到了口袋的最里面。

什么都没有。除了大衣柔软的衬里,他什么都没摸到。

罗勾起嘴角,得意地问:“暖不暖?”

索隆蹙起眉心,下一秒就要把手抽出来。但罗动作得好快,迅雷不及掩耳地也伸了进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扣住了他的手指。

还要大言不惭:“是不是更暖了?”

索隆试着挣了挣,罗便把他握得更紧。不知何时罗已经挪到了他的身边,变成了一歪头就能靠在肩膀上的距离。冰冷的指尖被另一个人的温暖所感染,渐渐地也失去了逃脱的力气。前方不断有成群结伴的人们经过,但或许谁都注意不到在这个小小的口袋里发生的插曲。过往的记忆,迷恋的感情,以及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心动。索隆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罗的皮肤,侧过头去,很小心地打量着他。

罗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

薄如锋刃的嘴唇嗫嚅着,看起来像是很需要谁来润湿。

“索隆!!!索隆!!!”

喊声自楼前传出,是抑制不住激动的欢呼而非求救。之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像机关枪一样由远及近,索隆如梦初醒地收回手,罗已经在他的旁边站了起来。

“他们决定要聘、用、我、了!”

认出了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他的前男友,娜美猛踩了一脚刹车。索隆原本等着接受一个跟保龄球撞击球瓶差不多的拥抱,最终发生的却是纤细的手臂如同保护者一般攀上了他的脖子。“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贴在耳边低声地问,索隆拍了拍她的背,回答:“他来找我。”

tbc



插入一首娜索观光vibe:
Empire State of Mind-Jay-Z/Alicia Keys

本文背景其实是还没有智能手机,但是有这些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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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2-12-4 23: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4

娜美防备着不远之处,躲在菜单后面跟他说话:“那家伙怎么知道我们来了哥大?”

索隆和她看着同一个地方,罗去了那边接电话。“昨晚我在短信里说了。”

“那他知道我是来面试的吗?”

细长的手指扳过他的下巴,索隆被迫对上了一张倔强的脸。娜美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如果是罗,确实有能力干涉,点石成金。但尽管他们没在一起了,索隆还是相信自己对罗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人。”

“你以前还觉得自己离不开他呢。“

索隆直视琥珀色的眼睛,半晌,他压低了声音:“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跟他分开的。”

娜美收回手,就像电影里的反派一样故意甩下了他的脸。索隆明白她懒得为这种事情争论,还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完了第二句:“现在是他做了决定。”

为了庆祝娜美顺利通过面试,索隆早就想好了要在城里吃一顿大餐。罗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便提议了这个装修得十分温馨的小餐馆。这是一栋维多利亚式的两层楼房,毗邻哥大侧门,落地窗之外就是毫无遮掩的校园风光。哥大的学生都很喜欢光顾这里,正是这一点打动了破格录用的准研究员娜美的心。罗从路沿走回店里,索隆的视线就跟着从远处一点点靠近。“想好吃什么了吗?”低沉的嗓音仿佛是拢着耳朵传至鼓膜,指尖仿佛仍能触碰到另一个人口袋里的温度。索隆对吃的不太讲究,菜单翻来覆去,抬起头时还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罗已经走过了自己的座位,纹了“死亡”的手伸向了更前方。稍早时这只手还和他的紧紧扣在一起,此刻的越界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想要触碰他的脸边。索隆僵硬地盯着桌上的杯子,娜美朝站着的人投去了审视的眼神。她对他不再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而是硬邦邦的:“特拉男有什么推荐的吗?”

罗笑了笑,捞了一把差点垂到地上的大衣。他扬手把侍者唤来,了如指掌地点道:“火腿芝士土豆泥,鸡肉塔可,水牛城鸡翅,再来一份烤肉拼盘。娜美当家的想要甜品吗?这里的橘子蛋糕不错。”

尽管遭到了显而易见的针对,罗的询问还是体贴又礼貌。有这样的外表,再加上游刃有余的气质,罗总是那么迷人,唯独对他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最糟糕的自己。独占欲,控制欲,在外面他有权力为之加持,在一段亲密关系里却会让人窒息。索隆想要一个平等的恋人,奈何栽到了这么一个天之骄子的身上。罗的傲慢来源于他所拥有的资本,除了自己,也有人给了他无比用心的爱,甚至把他宠成了一个小孩。或许其实这也是一种自食其果,毕竟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即使从来都没说起这个,但那时的索隆愿意为罗做任何事。

罗重新在对面坐了下来,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索隆把手里的菜单递给等待的侍者,不忘强调:“这一顿是我要请娜美吃的。”

罗出入的都是些十分昂贵的场所,通常只需要签单。听见这话,他咧起嘴角,仿佛很好玩似的:“我只是给你们推荐这家餐厅而已。”

娜美瞥他一眼,故意表现得十分客气:“真是挺谢谢你的。”

罗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确实。”娜美这么应着,却扭过头来看了看他。

然而索隆有些感叹:“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吧。”

娜美锤了一下他的手背。罗笑了起来。

“基拉精选三文治,还有米霍克的红酒。我没起床你就翻墙进来,用嘴咬着那么大一个牛皮纸袋。”

去年夏天,他们住在镇上的两边,却还是每天都要见面。索隆完全被这个来度假的家伙迷昏了头,一闲下来就往那栋偏僻的别墅跑,还不忘带上丰盛的食物。那时他当然没有请客的概念,只知道什么都想跟罗分享。如今罗毫无预兆地提起来,那个炽热的八月一下子便在脑海中浮现。

罗紧盯着他,闪烁的眼神表明他也看见了同样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张力,从罗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在口袋里抓着他的手就开始了。然而事已至此,藕断丝连的暧昧又该让他如何自处?罗总是像这样,什么都不说,让人搞不明白到底是要做些什么。而他的思绪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翻搅,无论怎么挣扎,都离原先的设想越来越远。他会被改造成完全不同的人吗?但罗确实有这个能力。除了傲慢,他还有眼泪,他对他亦是如此深刻。索隆迎着那道几乎要把自己看穿的目光,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面不改色。娜美忽然捏了捏他的手背,接着半个人都撑了上来。

“我们去大都会的话,要不要叫上路飞一起啊?”

娜美眨着眼睛,毫无顾忌地将罗的暗示揭了过去。胶着的磁场被强行干扰,索隆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只是一起吃饭,只是见一面,只是一起发短信而已。罗没有明确表达出任何意思,他也不应该为此赋予更多意义。索隆早就料到娜美和路飞会很合得来,便应道:“叫上他一起吧。昨晚他一直念叨要跟我们出来玩。”

“可是你明天不是要上课?那我们明天下午?后天?”

罗试着加入他们:“明天星期四,博物馆只开到五点半。”

索隆说:“那应该不行。我得再练习一下圣诞特调的做法。”

“正好我们明天试下衣服和舞台,你没忘记怎么跳吧?”

罗挑了挑眉:“酒吧还有圣诞节特别演出?”

“当然咯,索隆那么受欢迎。”

娜美半捂嘴巴,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索隆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出气,所以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罗迫切地投来了探寻的目光,回想起生日那天的场景,索隆也决定要逗一逗他:

“上次你也看过了。大家都挺喜欢的。”

罗的脸色阴沉了半分:“这次也是衣不蔽体地跳舞吗?”

刻薄的本性随着怒火释出,娜美夸张地笑了两声。室内暖气足,他们都脱了外套,只剩里面的单衣。她毫无顾忌地把手放上他的胸口,又一点点挪到小腹。“毕竟这些都是造福人类的宝贝啊。”

索隆扯了下嘴角,除了坐直身体让娜美的手滑到一边,并无任何反驳。罗捏着茶匙,有些机械地在黑咖啡里面搅,杯子被碰的砰砰作响。

娜美盯着他的眼睛,又问:“特别演出后天晚上开始,你也要来看吗?”

罗连想都没想:“明天我就要出发去巴塞罗那了。我们在那边过圣诞节。”

去年柯拉先生没能和他们一起过圣诞节,今年罗应该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了。索隆试着固定嘴角的弧度,却还是想到了那个罗一直挂在嘴边,但他没来得及认识的人。距离新年没几天了,或许罗特地来哥大找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最后的联系,最后的见面。舌尖泛出阵阵苦涩,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说法。

索隆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你这边的工作都交接好了吗?”

罗看着他,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基本上都处理好了。”

“那过完圣诞不回这边也可以了吧?”

“……也可以这么说。”



如果不是端上来的菜肴都有着惊人的美味,这段庆祝的午餐会沉浸在一种透不过气的氛围。罗的回答让索隆一下子没了心情,即使摄入酒精也不过振奋了半分。罗趁着打电话的机会偷偷下单了一小瓶香槟,娜美见价格并不昂贵,便还是接受了这一份礼物。他们回去了就待在店里,一直忙到凌晨才有片刻歇息。娜美拉着他到阳台透气,远处的夜空是一片苍茫的黑。

“你真的就这么喜欢他啊?”

没有任何前言,也没有任何引入的铺垫。娜美拿着一块披萨,语气就像是聊衣食住行一般自然,只是单纯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索隆愣了愣,但还是没有任何负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为什么我会受不了跑出来呢?”

如果足够喜欢,应该是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可他很明确地感觉到了“不合适”。当初他选择了离家出走,就做好了接受任何后果的准备。无论是彻底与罗分开,还是身无分文地遇上非常糟糕的事情。尽管后面的发展让他的心情忽上忽下,时至今日,索隆还是没有任何怨言。

娜美十分清楚他性格里有着这么一份固执,对自己的要求比谁都高,可惜她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最终她叹了口气:“但你这样要怎么办啊?”

指尖残留温热的感觉,到了手背就变得滚烫。索隆看着街上的人,声音很轻:“我应该比他要顽强一点吧。我们太不同了,而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就是要把对方变自己想要的样子。”

索隆苦笑了下:“可惜我们都不是容易改变的人。”

“那除了喜欢对方,也要喜欢那个状态下的自己才行的吧。“

“所以这一点就像是一个天平,全看怎么取舍。只要两边平衡了,就能一直稳定下去。”索隆咬了一口娜美递过来的披萨,在基拉的酒吧里他们也经常这样分吃东西。“其实我觉得,比起我需要他,他好像更需要我。”

“所以在他彻底没了音信之前,我应该都会维持现状吧。反正我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玻璃门倒映着他们的影子,索隆对自己做了个嘲弄的表情。发短信代表不了什么,有互动也代表不了什么。娜美试着弯了下嘴角,眼神却变得好不甘。

“可是这样好不公平。”她说。

“其实我也试过完全不理他的。”

“然后呢?”

“然后他哭了。”

娜美瞪大眼睛,索隆想应该所有认识罗的人都会对此感到震惊吧。为了保护罗的形象,他特意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娜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一如既往的,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想跟你复合?”

“他没有这么说过。”索隆笑了笑,“他都要走了。他从来没有说过要重新跟我在一起。”

无论是在那三个月里,还是在那个夜晚之后。他们互相发了那么多短信,罗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既然如此,索隆也不打算说。

“所以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混蛋啊?”

娜美眉头紧蹙,好似一只摆出威吓架势的猫。索隆抬起手按着她的脑袋,有这句话已经是足够的安慰。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罗辩驳:“我也没有做得很好啦。”

既没有心甘情愿地承受一切,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决绝。无比坚定的他在遇到罗之后好像就产生了一道裂缝,以至于他愿意一股脑地交出自己,看到罗脆弱的一面就比那家伙还要难过。或许这才是他一直回复短信的原因,不然脑中会不停出现罗焦虑的样子。诚如娜美所言,他应该怎么办呢?尽管罗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但如果这一切还是由他来挑明,还是由他来做,日后也只会重蹈覆辙。屋外寒风呼啸,他侧过身去,帮娜美挡了挡。后者几乎窝进了他的怀里,仰着头,满脸都是担心。

只好变成是他安慰她:“那家伙没办法真的伤害我的。他也舍不得。”

娜美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不过满面愁容好歹缓和成了充满力量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之后她猝不及防地朝他胸口挥了一拳,没收一点力度。索隆差点没拿稳披萨的纸盒,大叫起来:“你干什么啊?”

娜美气势汹汹的,“让你尝尝什么叫皮肉之苦。”

“哈?”

“手有点痛,我去把路飞也叫来。”

“哈???”

阳台门“哗”的一下被拉开,路飞跟有顺风耳一样扑向他们。“你们叫了披萨怎么都不叫我啊?”他张开双臂,搂着他们两人,左边一口,右边一口,转眼嘴里就塞得满满当当。整个屋子最让人没有办法的就是这个家伙了,即使是娜美也奈他不何。她立即提出请求,说“不如我们来打索隆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痛”,谁料他听了竟然跟拨浪鼓似的摇头,好大声地喊:“我才不要让索隆痛!”



屏幕的光有点亮,索隆眯着眼睛,依稀分辨出躺在收件箱里的信息写着“水是热的,你来搞不好会在里面睡着。”这则内容看得人一头雾水,往前翻了翻索隆才发现是自己中途醒了一阵,梦游似的和罗聊了起来。“早餐听着不错。”“去泳池?”连续几天盃都到天亮才打烊,统共没几个小时的睡眠竟然还给这家伙分出了一点。那日和娜美的对话他坦诚了自己的想法——维持不痛不痒的联系,直到罗彻底失去音信为止,没想到就连意识不清的状态下都还记得去执行。已经离开纽约和柯拉先生团聚的罗仍然每天不间断地给他发短信,说话的方式却越来越别有深意。“要是你来……”“是你的喜欢的……”之类的句子频繁出现,索隆有时会生出些许的错觉,仿佛他们只是各自有事情要忙,所以假期才没在一起。

窗外飘着小雪,今天会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白色圣诞节。镇上气候温和,最冷仍在零上。而去年的这个时候罗带他去了塞舌尔,白天气温足有三十一度。预订的房子连接着沙滩,他们几乎一起来就跑去海里。罗的水性不能用单纯的“不好”来形容,索隆让他搂紧自己的脖子,两个人一起悠哉地漂向其中一个浮标。他们在那个划分领域的浮标上刮下来一只螺壳,剩下的一整天里罗都在念叨怎么给他的礼物那么寒酸。当晚索隆就像是要弥补一样予取予求,讨他欢心,他们一起庆祝的节日都是这么个好像没有明天的程序。可惜他们只过了一次彼此的生日,一次圣诞节和新年。罗要去其他地方发展自己的事业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离别是必然的结局。不间断的短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既然没有明确的表达,索隆就不会去关注其中的可能。或许罗也没有想太多,暧昧的暗示,隐晦的粉饰太平,全都只是因为没有人能说放下就放下。他们有过强烈到足以磨灭自我的时期,所以才需要漫长的,如同画面淡出、颜色褪去的告别。索隆不打算再去思考什么如果,反正罗也没有说。拇指悬停在按键上组织着回信,小小的机器按捺不住似的振动了起来。熟悉的号码此刻远在巴塞罗那,索隆按下接通,听筒里窒了一瞬的呼吸暴露了对方的紧张和惊喜。

罗嗓音低沉,似压抑着些许颤抖:“喂?”

索隆坐起身,支起一条腿撑着手臂:“喂。”

毫无预兆的通话连接了相隔六千多公里的空气,发起者却不是为了交代什么事情。我会晚回来。你到俱乐部找我吧。不是让你别乱跑吗?收拾东西,去长岛待两天。从前不容置疑的命令回荡在耳边,但罗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才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接得好快。”

“我刚起来。”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本来我也定了闹钟……”

房门“砰”的一下被推开,带着圣诞帽和一个小丑红鼻子的路飞跑了进来。难说这家伙如何掌握房间里的动态,但他一看见自己坐着就像是小狗一样飞扑过来。“索隆你终于醒啦!我们已经把圣诞树装扮好咯!”路飞拽起他的手臂往外拉,一边嘀嘀咕咕唠唠叨叨地念着“派对!派对!”和“索隆快点来跟我们拍照!”他的嗓门很大,索隆只好用另一只手捂住话筒。哪怕他一直把这个活力过头又粘人过头的家伙当成是弟弟,不知为何此刻还是生出了不希望被误会的心情。罗的防备和占有欲都很强,那颗聪明绝顶的脑袋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地里编造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虽说现在的他根本没有管自己的立场,索隆还是站了起来,挣开了路飞的禁锢。洗漱的理由就连这个任性鬼都没办法不满,进到浴室之后更是拥有了谁都不能打扰的空间。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睡相,没精打采。索隆鬼使神差地接了捧水,跟着渐渐投入工作的理智告诉他,罗根本看不到。

他颇为无语地拍了自己一下,浴室里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回音。他把手机支在洗手台的角落,开了免提:“罗,你还在吗?”

过了两秒,那边才闷闷地回答:“我在听。”

路飞的出现到底是破坏了这家伙的心情,只不过他竭力忍住了。罗在短信里总是想方设法问起他身边的人,尤其是烬和路飞,索隆简直服了他作为前男友一概而论的醋意。但他拿着漱口杯,不知为何有些不忍心。

于是他主动问起来:“你在做什么?没跟他们在一起吗?”

罗长长地呼了口气,索隆仿佛看见了他噘嘴的样子。因为柯拉先生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永不缺席的鼓励,冷酷傲慢的罗对亲近的人有着完全不同的一面。他很清楚自己拥有被偏袒、被包容、被不顾一切爱着的能力,所以才能够不加修饰地袒露自己。只听他抱怨道:“打了四五个小时德扑,好没意思。”

想象着那家伙在牌桌上眼观八路,纹身的手指摆弄纸牌,索隆没忍住勾起了嘴角。罗的每一个地方都长在了他的心上,认真起来更是迷人得无法移开眼睛。索隆回忆着信息里的只言片语,安抚似的问道:”明哥的庄园不是很大吗?没有别的活动吗?“

“其他人去打马球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你就回房间了?”

“柯拉先生说吃饭的时候来喊我。”

“那你要睡一会儿吗?”

索隆挤上牙膏,忽然想起之前查的时差。巴塞罗那比纽约早了六个小时,现在那边已经快到饭点了。

罗答得很快:“我不困。”

不等他吐掉泡泡,那边又生怕被丢开似的说:“陪我聊会儿吧。”

索隆咕咚咕咚地漱了口,薄荷的味道唤醒了他的精神。他环顾一周,视线最后落在镜子里的倒影。一个完全没办法的表情“好吧。”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接着拿起手机坐到了马桶盖上。

罗问:“你在做什么?”

残留的水滴跃出水龙头,无事可做却又硬是要待在浴室的索隆有些心虚。“我在洗漱。”

“那还能听电话?”

“有个功能叫免提。”

“噢……”罗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判断,“看来你们那里确实挺大的。”

“我跟你说过的吧。”

“你们那栋楼太破了,不仅楼龄长,产权也非常复杂。就算有人收购了想要翻新,也只是一笔亏本生意。”

索隆皱了皱眉,答:“可是我在这里住得很好。”

“好吧……”

“厂房改造的,层高够高,分隔又大。”索隆把那句“跟路飞用一个房间都完全不觉得挤”咽了下去,只给出结论,“我挺喜欢这里的。”

罗的语气模糊起来:“是吗。”

索隆“嗯”了一声,目前他只想留在盃里,还没有新的打算。罗沉默了几秒,换了个话题:“你们今天会吃圣诞晚餐吗?”

圣诞节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丰盛的晚餐则是这天的重中之重。米霍克和佩罗娜应该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在这边萨博也提前订好了餐。“今天盃会晚点开门,我们等下就吃。”

这回轮到罗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句,好像有些失望。“娜美也跟你们一起吗?”

索隆盯着紧闭的门,外面吵吵闹闹的。路飞好像把喷雪弄到娜美的头发上了,后者把他撵得满屋子跑,大叫着“雪债雪偿”。

“她现在跟路飞关系太好了。”甚至还会拉上路飞一起谴责既不打算争取,也无意特地保持距离的自己。索隆低头盯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此刻听得最清楚的还是手机里的声音。

罗似乎松了口气:“那挺好的。”

路飞对谁都很热情,朋友遍布整个街区。但索隆知道罗在想些什么,没忍住为这个幼稚的念头笑了笑。之后他们同时安静了下来,中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躲在浴室真的无所事事,索隆甚至开始有了搞下卫生的念头,所幸这种氛围并不胶着,也不尴尬,只是时间平缓地流淌。

没有人愿意结束通话。索隆握起拳头,又慢慢松开。

罗终于开口:“索隆,祝你圣诞快乐。”

他愣了半秒,回:“谢谢。圣诞快乐。”

“马上就到新年了……”

“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已经是来纽约的第三年了。”

“……如果你在这边就好了。”

“是啊。”

即使没有更多的欲求,索隆仍然不畏惧给出最诚实的答案。听筒那边传来了一下急促的气声,之后是一阵窸窸窣窣,好像是从层层叠叠的被褥里翻了出来。罗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次索隆没让他抢先。

“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自从那天的午饭之后,索隆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回复罗的每一条短信,然而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能够问出来。

很平常的,就像是朋友之间的交流。他不会为此赋予更多的意义,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罗的去向。

罗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什么?”

“你的工作已经交接完了吧?那么久没见柯拉先生,你可以一直在那边待到过年之后。而且那边也距离比较近。”

对于他的猜想,罗没有回应。事实上他又安静下来了,连带着这边都能听到水珠在池壁破碎的声音。索隆抿着嘴唇,觉得胸口是空的,能被任何东西填满,又能被塑造成任何形状。

再开口时罗带着一丝嘲讽,又好像鼓足了勇气:“如果我不回来了,你要怎么办?”

脑中一阵轰鸣,但那离现实很远很远。索隆很平静地说:“什么怎么办?我只是……”

“我要回来的。”

罗打断了他,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了。索隆立即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自己,要将他重新拖回危险的海域。

罗的语速很快:“不许再祝我一帆风顺。”

此话刚落,他又把本能一般的命令口吻压了下来,很无奈地说道:“回去了我就去找你,好吗?”

索隆被这一起一落弄得有些迷糊,只能呆呆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瓷砖。

“你来找我……要做什么?”

“想再见一下你。”

“噢。”

“你要等我。”

空中好似有低压气旋成型的征兆,索隆只好微微张开嘴巴呼吸。再见一下。再见一下罗。事到如今,他承认自己还是想见到他。然后应该就是结束了,平和的,像朋友一样的结束。没有愤怒,没有失望,这样的分手正是索隆期盼的。

罗继续说:“我很想你。”

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画面中的他们年轻气盛、神采飞扬。如果罗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那才是自己白白地付出了半年。这句话并不是什么信号,只是一个反映当下的事实。索隆坦白地应道:“我也想你。”

背景多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浴室的门也被”咚咚咚“地敲出巨响。路飞问他怎么这么久啊,另一边柯拉先生问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们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唯有停滞的记忆联系着彼此。听筒仍不断传来罗的呼吸,索隆闭上眼睛,“我要走了。”

罗也像他一样有些恍惚,“我们这边也快开始了。等下给你发消息。”

“好。”索隆已经站了起来,手按着门把,“你挂了吧。”

“我舍不得。”罗低笑了一声,觉得很唐突似的,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先挂吧。”



tbc

在Christmas in my  heart和这首中间纠结了很久
虽然通话是平静的氛围,但还是年歌的感觉比较合适: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Mariah Ca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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