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graph]这是Someday 系列第一部。发生在没有普及手机的九零年代。
第二部链接:Someday 之日落黄昏
第三部链接:Someday 之午夜时分
梗来自于电影 爱在系列的三部曲之一
温情向/邂逅向/甜腻腻
黎明
火车开往巴黎需要很久。山治百无聊赖坐在位置上听着身后一对夫妇用德语争吵着不知所谓的内容,有些烦躁,他的意思是——男人总得让着女人不是吗,不管是在吵什么,这个时候服个软总归是没错的。
火车在一站停下,一个绿色短发的男人走进山治所在的车厢,从那五官判断,大概是日本人。他在寻觅着头顶的座位牌号,最后在山治对面坐下。手里捧着一本书。
身后的夫妻还在吵架,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女人似乎是忍无可忍了,提高声调倏地站起身来朝着另一节车厢走去,男人骂骂咧咧着追上去,车厢这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山治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遇上绿发男人的眼神,友善地笑笑,“……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男人摇摇头,面目表情地又看着书,“我不会德语。”停顿了一会儿,似乎他也对夫妻争吵的内容感兴趣,于是又抬眸看着山治,“你听懂了吗?”
摊开手无奈地耸肩,“我只会法语和英语。”
“哦……”话题似乎是继续不下去了,山治靠着窗户看向外面飞快掠过的景色,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对面的男人,从那淡绿色的眉毛判断,如同草地般的短发应该是天生的,脸庞棱角分明带着一丝稚气,中规中矩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大抵是个大学生没错,左耳还带着三枚耳坠。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山治突然又开口说:“你听说过吗,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失去倾听对方的能力。”
男人再次从书中抬起头来,拧着眉头明显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山治笑着叹口气,“据说人们在一段长期关系中很容易失去耐心。最后双方就会选择忽略对方得过且过来解决问题。”
男人直视着他的眼睛,又一次摇头,“那为什么不离婚。”
山治仰头笑了两声,而后对着他眨眨眼睛,“当然是因为爱情啊。”
男人终于合上手里书,手肘搭在小桌上,“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自然的规律,”他挑起个笑,“人们需要携手到老的伴而已。”
山治本想反驳,但鉴于两人还是陌生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尽显刻薄呢,于是他的视线移到书的封皮上,书名是日文,有两个人牵手走在日光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白夜行,嗯哼?”
“是的。”
“要我给你剧透吗。”
“……我已经读完了。只是在重温而已。”
有些尴尬,清清嗓子,山治也把手肘放到桌上,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些许,他甚至能借着阳光看见男人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零碎的阴影,“里面的爱情很感人,对吧。”
爱情?”很明显绿发男人再次不同意他的说法了,拧起眉头来,“你认为亮司和雪穗是爱情?”
理所当然地点头,山治的意思是,大部分看完这本书的人都会认为那是爱情吧。
可是男人看了眼封皮,说:“我倒觉得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共生关系罢了。”
“共生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
“那你怎么解释亮司忍受雪穗嫁给别的男人?”
男人的问题让山治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确实……爱情也是占有欲……”
就在他们的话题再次冷却下去的时候,之前那对争吵的夫妻又回来了,只是压低了些声音,山治看得出对面的男人有点不耐烦,好心提议道:“不如一起去餐车吃点东西?”
男人犹豫了几秒,眼神落在那对正要坐下的吵闹的夫妻身上,还是答应了。站起身来将书收进随身的包里,朝着一侧的出口走去,山治愣愣地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大的背影,噗嗤笑出声来,“走反了,这边。”
男人局促地迅速转身跟上山治的脚步,抓着脑袋,脸颊染上尴尬的红晕。
山治心想,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能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两人穿过几节车厢来到稍显拥挤的餐车里,在一张空桌坐下,却迟迟没人来帮忙点餐。那人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有些不自在地坐着,山治决心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你英语说得很好。”
“谢谢……”男人停顿了一秒,“你的英语也很好。”
“啊,法国人十个有九个都会说英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山治谦虚地摆摆手。
“法国人?”男人似乎这才开始打量山治的发色和瞳孔。山治明白这背后的意思,无奈的笑起来,“你是想说我来自一个傲慢自大又过分多情的国家是吗。”
男人被他的话逗笑,“高中我学过四年法语,但是很可惜,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绕口的发音和繁复的语法实在是折磨人。
“哦?说一句来听听?”山治来了兴趣,男人在他的盛情邀请下难以拒绝,只好皱起眉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Je voudrais un ticket d’incident(麻烦请给我一张票)。”
山治愣了愣,随后眯起眼睛笑起来,男人很快又红了脸,有些懊恼地说:“我说了我忘了。”
“对不起,没有嘲笑的意思。”山治解释着,转移话题,“我只是想起我在高中的时候选修的日文,后来去日本旅游的时候盯着地铁售票员想了半天,她太漂亮了,漂亮得我把之前排练的日文全他妈忘了……然后就蹦出了一堆鬼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词……
“多情的法国人,嗯哼?”
看来这下多情的映像是无法从对面这人的脑中抹去了,山治摸了摸后脖颈,“所以……唔,你这是去哪儿?”
“回巴黎。”
“在那儿上大学?”
“……是的。”
按道理来说,男人想,他是不屑于跟陌生人聊天聊得火热的,面前的金发家伙,很奇怪。
“你刚才……唔,我记得是在布达佩斯上的车?怎么,去探望家人还是?”
“哦……去看望祖母。”男人回答着愈发变得私人的问题,却似乎没有察觉。
“她老人家如何?”
男人瞥了眼山治最后挂起个有些无奈地笑,“挺好的。”
“不错,不错。”山治也跟着笑起来,“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招人烦。”
摇头,又点头,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山治独特的眉毛上,“你的眉毛让我看得有点晕……”
“啊,这个……”无奈地折腾着刘海企图挡住,山治看了看男人的绿色头发,“你头发是天生的?”
“嗯。”
“恕我冒昧。”山治的脑子里突然涌现个词来,“挺像绿藻的。”
男人的五官扭曲了一会儿,半晌,憋出一句:“恕我冒昧,你的眉毛挺像靶子的。”
原来还是个爱炸毛的家伙。山治没有生气反而噗嗤笑起来,“……好吧,现在该你问我了。”
“问你什么?”
“问问我问你的问题啊。聊天不就是这样吗。”
男人皱起眉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你这是去哪儿。”
还真是跟他刚才问的问题一字不差呢。
“维也纳,我从哪儿飞回美国。”
“美国?”男人以为他也是前往巴黎——毕竟,这是个法国人。
看出他的疑问,山治接着说:“我在美国工作,啊,其实也不能说是工作,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不过是常年到处飘荡罢了……哎,可惜这一路连个美女都没邂逅到。”只遇见个绿藻头。
而绿藻头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不错的日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等我有经济实力了,大概也会选择流浪。”
“怎么,想学我艳遇?”
不屑地冷哼一声,男人揉着自己的短发,“体验自由。”
“自由……啊,其实一点也不自由。你看,我这不也得回去美国工作吗,不然没钱出来旅行。”
“我指的当然是相对自由。哪有绝对自由。”
“唔,也是……那,就没想过,邂逅段爱情什么的?”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吧。”
“也是……”这句话山治真是最清楚不过,托腮看着外面,“哎,这次欧洲行真是糟透。”说完瞥了眼男人,很快补了一句:“当然不包括跟你的相处,我是说——”
“没有艳遇?”
“哈哈,好吧,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多情的家伙?”
那人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山治只好继续说:“我是说坐火车这件事,来欧洲的两个星期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儿……真他妈无聊。”
“我觉得坐火车挺好的。”
“嗯?”
男人轻笑着看向窗外,“这样容易冒出很多不同寻常的想法。”
“啊……不同寻常的想法吗,这个我倒还真是想到了一个。”山治来了兴趣,凑近了些,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有些搞传媒的朋友,然后就是某天,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搞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真人秀呢,从世界各地找到365个人来,24/7地记录一天他们的生活,比如,起床,叠被,和爱人亲吻,做早饭,喝咖啡,读报纸,整理领带,和爱人告别,当然,或者一同出门去上班——”
“这听起来也太无聊了点。”男人毫不客气地评判着,甚至有些好笑地看着山治。
“无聊吗?这不就是平凡却充满诗意的生活吗?好吧,如果你要这么形容我也没办法,”山治摊开手来,“但你想想,镜头下,有只小狗在草坪上慵懒地晒着太阳睡觉,多棒的画面。既然如此,拍人,一样的道理。”
男人跟着他的话认真想象那个画面,但最后仍旧坚决地摇摇头,“试想换成个男人站在草地上,同样在阳光下,难道没觉得蠢吗?”没等山治反驳,男人毒舌地又说:“这节目在我看来更像是旅游节目的主持人换成了365个我不认识的家伙。”
山治有些焦急想让男人肯定自己的想法确实是有趣地,不依不饶地进一步说服到:“你想想,人都是八卦的,别人的24小时如何度过,听起来就很有趣不是吗,大家都会津津乐道。”
从商业层面来说,确实有可行之处,不过,“全世界范围,这很让人头疼。”男人往前倾身,“要从不同的城市获取那么多素材。”
“啊,也是,不过我想一旦——”
没能讨论完,餐车服务员终于现身,山治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大叔,有点失望——说好的乘务员都是美女呢。
大叔递过来两份菜单,人又消失了。
山治无奈地摇摇头,“就算我是个欧洲人我也不得不说,服务真是差劲透了。”
男人扫视着菜单上的法文下面的英文,颇为认同地点头,“作为一个亚洲人,我同意你的说法。”
“我建议你别点培根煎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一行。”
山治伸手指着另一道菜,“火车上的培根硬得都像石头。试试看欧姆蛋吧。”
“你很了解?”
“当然。”山治挑眉,“我父亲是个厨师,我虽然厨艺没他好,但是,你知道的,看多了也就自然会了。你呢?”
“我……”男人的目光转移到酒水单上,“我的父亲们都是律师。”
父亲们。山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男人的发音也很标准。
“不能接受?”
在山治反应过来之前,男人已经放下了菜单看着他。
“没有,完全没有。只是,有点惊讶,你会把这么私人的事情告诉我。”
男人低下头去抓着头发,轻声说:“……我也很惊讶。”
“……想好了吗,点什么?唔,要配一杯酒吗?”
那人摇摇头,伸出食指来,“一瓶。”
这回山治是真的诧异了,反复确认了是一瓶之后才叫来刚才的大叔点了两份欧姆蛋和一瓶葡萄香槟。
“你喜欢酒精?”
“嗯。”
“啊,真羡慕你。”山治握着刚才大叔抬来的一杯冰水,“我喜欢尼古丁,但是你看,尼古丁就没办法随时随地去享受,得分场合。”
男人探出头看了眼山治身后的出口,“听说车尾有个吸烟室。”
山治的眼睛亮起来,“真的?”
肯定地点头,山治迫不及待地摸出烟盒攥紧了站起身来,“上菜应该还有一会儿,要陪我去抽根烟吗?”
“不了。”
等等,这家伙刚才是拒绝自己了吗?
“走吧,陪陪我,你看,我们聊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
男人咽了咽口水,“我也在等我的酒精。”
啊,原来如此。好吧,好吧。山治思衬一会儿把烟揣了回去,笑眯眯地看着男人,“烟和你,我想还是你比较有趣。”
“……”男人没说话,仰头灌着自己的那杯冰水,目光四处躲闪着就是不和山治对视,脸上的红色却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山治自己都没料到会说出类似调情的话来,尴尬地也躲闪着目光,直到食物被端上来,他们一直都沉默地吃着。在大叔撤走盘子只留下那一大瓶酒,男人仰头大口地喝着,喉结滚动,勾勒出脖颈好看的弧线,山治咽了咽口水,决心鼓起勇气,哪怕问一个白痴的问题也好。
“唔……其实你知道的,为什么不坐飞机回巴黎?我是说,那比火车快多了。”
问出口就后悔了。真他妈白痴,山治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
但没想到男人的答案却是:“怕死。”
打死山治也不相信,毕竟,他是说,面前的男人说实话很是刚毅,加上之前的谈吐,怎么也不像是会说出怕死这样的话来。然后他听见他接着说道:“对于我来说飞机是种包含很多未知数的东西,每次坐上飞机我都会忍不住想象爆炸或者坠机的画面。而我无法忍受自己在没有完成梦想之前就翘腿了。”
原来如此。山治似乎理解了那两个字背后的含义。
火车速度逐渐慢下来,乘务员开始报站——维也纳要到了。
“啧,时间过得真快。”山治叹了口气,摸出打火机来把玩着。
“……你要下车了?”
“是啊……维也纳到了……”山治伸出手去,“很高兴遇见你。”
男人和他握手,大概是因为一直拿着酒瓶的原因,有些发凉。 山治有点不舍得放开,反着把他的手握紧了些,“你呢?这一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
“好吧……那,再见。”山治这回不得不松开了,他悻悻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往外走着。下了火车,对着窗户里的绿发男人招了招手,但是后者忙着喝酒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自己。
像个傻子似得立在站台上看了好久,山治突然觉得,有点糟糕。
×××
火车又要开动了,乘务员在做最后的通报。索隆看着外面,却没捕捉到刚才那个金发男人的身影。
有点儿可惜,他承认。刚才的聊天很有意思,虽然金发男人看起来多情又轻浮,但总体来说和善很好相处,想法也很有意思,特别是那个有关于真人秀的想法,索隆想到这里顾自笑出声来,这世界上真有傻成那样的家伙吗?居然还像个老朋友一样问他祖母怎么样。噢,也不知道下了火车能不能找到吸烟点满足下坐立不安的烟瘾。
很快一个身影朝着自己急促而来,索隆转过头去,却没想到看见刚才那个男人。
“你……”
“我刚才做了个疯狂的决定!”男人大口喘着气在索隆对面坐下,撩了撩被汗黏湿的刘海,露出两个顺时针卷曲的搞笑眉毛,“我还想跟你聊天,我想这比什么都重要。”男人顿了顿,
“而且,我,我,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是个什么安排,好吧,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就暂且叫你绿藻头吧……总之,”男人站起身来走到索隆那边霸道地拉起他的手,“绿藻头,如果你回巴黎不着急的话,一起在维也纳下车吧?”
“你说什么?”索隆觉得要不就是男人脑子坏了,要不就是自己耳朵坏了。但是随着男人趁着他震惊的时候将他强行拉离座位,索隆知道了,这人是认真的。
“听着,绿藻头,”山治仍旧大口喘息着,扶上他的肩膀,“我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在那之前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住酒店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在维也纳逛逛吧!我保证,如果你能和我一起,今晚会很有趣。”
索隆不动声色地拉开点距离,把手里的包拎紧了些,好吧,他承认,他有点动心。他的意思是,跟这男人聊天确实有那么点意思而且自己也不忙着回巴黎。
金发男人又张开嘴喋喋不休地劝着:“好吧,我现在可能看起来有点像个疯子,但是,就算我是疯子吧,如果你不爽,随时可以坐火车回巴黎,我是说——”维也纳到巴黎的火车毕竟那么多。
金发男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索隆已经点了两下头。前者僵在原地,似乎是有点不可置信。
索隆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再不走火车要走了。”
“哦……是,是的。”男人快步跟上索隆的脚步,却很快在他身后扣住他的手腕,转回头来,遇上一张讪笑的脸,“出口在这边,绿藻头。”
翻了个白眼,索隆看着那人,“我有名字。索隆,罗罗诺亚索隆。”
男人凑近了些,索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山治,文斯莫克山治。”
×××
好在这世界上有种叫做行李储存柜的东西,山治想,否则拎着这么多行李逛,大概不到半夜手臂就会疼得抬不起来。
“所以……好吧,唔,维也纳真美。”
索隆走在他身侧,大概距离一米,环顾了四周典型的欧式建筑后点点头。
山治张口想回答点什么,但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微妙得有些尴尬,直到两人走上一座桥,他忍无可忍了,停下来背靠着栏杆,“好吧,这确实有点尴尬,绿藻头,我们来说点什么。”
索隆稍稍皱着眉心看向他,“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看,我这也是第一次,喂,别摆出那样的表情,我发誓,这是第一次和,我是说,和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就……”山治说不下去了,抓着头发有些懊恼地转过身去看着湖面。
索隆也趴到了栏杆上,突然失笑出声,山治侧头,发现他们的距离稍稍拉近了点,黄昏的太阳将男人的轮廓模糊,有种不真实的美好。
“我,我们去哪儿看看吧?”
“去哪儿?”
索隆可对维也纳完全没有概念,毕竟这是德国,好吧,就算是法国他也没概念。
于是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手已经被拉起来,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一对很明显是GAY面前停住脚步,山治松开了他的手——很自然,就像刚才拉起他的手,所以,索隆想,这没什么可失落的,都是大男人,别去在意这种矫情的细节。
“Sprachen Sie English?(请问你们会说英语吗)”
“Ja, aber, kann Sie Deutsch Sprachen(会,你会说德语)?”
这家伙完全是在撒谎,索隆想,明明就会说德语。但很快山治的下一句话就让索隆否定了这个想法。
“抱歉,那是我唯一会说的德语……”
那对情侣打量着他们笑起来,其中一个挑眉说道:“来约会,嗯哼?”
没等索隆说什么,山治已经点点头,“是的,我们今天才到维也纳,所以想问问,唔,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有意思。”
另一个男人看了下手表,有点为难地说:“现在这个点博物馆都关了……你们在这里打算呆多久?”
“就今晚。”索隆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那为什么来了维也纳呢?”
“我们在度蜜月。”山治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他的意思是,冥冥之中他和索隆绝不可能止步于明早的飞机,而且面前的是一对同性伴侣,这样说也能让别人感觉自在些——好吧,山治承认,最后一个理由是他妈的扯淡。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索隆没有反驳,过来勾着他的肩膀,摆出一个笑容,“是的,我说去美国玩,但他就像个女人似得偏喜欢文艺的维也纳。”
啊,真是糟糕。
山治皮笑肉不笑,决心演到底,搂过索隆的腰悄悄在背后轻捏着。而后者轻易地红了脸,这让他很满足,像是有人打翻了蜜罐,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有甜腻的味道。
路人好笑地看着他们而后掏出一张类似宣传单的东西,山治用空余的左手接过,发现除了地址和时间九点半,统统看不懂。
“这是我们今晚的舞台剧,如果你们有空的话,不如来看看好了。”
“你们是演员?”
“唔,不是专业的,兴趣罢了。”
“哦……不错。说得是什么呢?”
他们相视一笑,“威明顿的奶牛和牧场主的故事。”
索隆感觉嘴角很不礼貌地抽搐了一秒,余光瞥见山治同样尴尬的表情。
不过还好山治反应快一些,立马捧场道:“听起来很有趣。”
“其实是个很荒诞的故事,牧场主养了一头奶牛,奶牛还会用蹄子抽烟。”
索隆这时候松开了山治用某种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很快跟路人告别,他们最后提到剧院附近的公园。于是山治决定就去那里逛逛好了。其实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嗯,后面的话,暂且山治还不想说出来。
他们继续漫步在桥上,最后在尽头发现一个吸烟点,放着个和垃圾桶差不多大的烟蒂箱。自然而然地停下来,索隆看着那人摸出烟和打火机来,同时递给自己一根。
“我不抽烟。”
“好吧。不介意吧?”
索隆摇摇头。于是山治终于吐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口烟。长长地舒气,肺部得到满足,夕阳的光把他全身照得暖洋洋,真是美好得不像话的下午。
“很像。”
“什么?”
他看见索隆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小颗虎牙。
“威明顿的奶牛。”
看了眼手里燃到一半的烟,又看看索隆,邪邪地也笑了。
“你更像。”
索隆嘁了一声向后靠着桥梁尽头的柱子,双手枕着后脑勺,微微仰头看着天。
于是某人的视线逐渐转移到舒展开来的白色T恤上,准确地说,是被绷紧的棉质布料勾勒出的胸肌上。
“确实很像。”
索隆自然不明白这话背后的意义,只是继续望着天,感叹着:“很美。”
山治就这么静静地抽着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索隆,那捎带稚气,率真又有点傻乎乎的大男孩模样,好像继有趣的谈话后又一次击中了他的心。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如果今天索隆没有坐到他对面,会是怎样呢。
做着无数种假设的时候,烟蒂不知不觉烧到了手,被烫了一下,它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最后稳稳地落在索隆脚边。索隆看看山治又低头看看烟蒂,蹲下去把它捡起来扔进烟蒂箱里,手插进裤兜,“发什么呆。”
山治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面,嗤笑出声。
“做了个白日梦。”
×××
在又询问过几个路人后,他们终于坐上了前往公园的电车。山治不得不佩服索隆的勇气——只会说英语还在欧洲呆了那么多年。
他们坐在电车最后面的位置上,恰好只有个两人座,于是肩并肩第一次紧紧地挨着。气氛又微妙起来,分别看着车窗外缓缓掠过的维也纳街道,有小汽车不断地超越过去。山治明确捕捉到好几个敞篷车里头发飘逸带着墨镜涂着红唇的大美女,但是今天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跟身边的男人打开话题。
就在他们都变得有点局促不安的时候,山治终于下定决心了——他的意思是,都是男人,直接点好了,用不着磨磨唧唧对吧。
于是他转过头去,恰好对上索隆的视线,脸烧得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也如同索隆一样,脸颊染上了绯红的暧昧。
干咳两声,过近的距离甚至让他闻到某人身上还未消散的酒香,“我有个主意,你听听怎么样。”
干得漂亮,山治对自己悄悄说,这样肯定能引起他的好奇。
然而,索隆只是平淡地点点头。
有点儿泄气,但是山治也不会因此退缩。
“来玩Q&A吧,”他顿了顿,“你看,我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直到明天……好吧,先不管明天,反正目前我们还有大把时间要呆一块儿,不如就来直接问彼此一些问题好了。”
索隆托腮想了一会儿,随后稍稍侧身半坐着方便跟山治对视,“可以。但是得保证百分之百真实的回答。”
“当然!”山治做了个发誓的动作。而后摩拳擦掌,又有点不安地说:“好吧,现在,第一个问题。”费力地咽下口水,“你有喜欢过任何男人吗,女人也行。”
“……喜欢?”
“有好感也行,就是你知道的,crush也算。”
“……特劳法尔加瓦铁尔罗。”
“特劳法尔加瓦铁尔罗?”山治怔了怔,随后拍着腿笑了两声,“真有人叫瓦铁尔?我是说,这在英文里是水的意思。”
索隆撇撇嘴,“你的名字在日文里就是数字三而已。”顿了顿,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们在一次夏令营中认识,他是个游泳运动员。”
“那他个子一定很高?”
“大概吧。”索隆想了想,“反正比我们都高。”
“我觉得是时候,唔,告诉你点儿事了。”
索隆盯着那人露在刘海外面的蓝色眼睛,发觉他变得异常严肃,“什么?”
“其实我游泳也很厉害。”
索隆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噗嗤笑出声来。
而山治皱起眉头来,他认为这没什么好笑的,他说的是事实,自己游泳确实很厉害。
“好了别笑了绿藻头,继续跟我说说。”
索隆意识到这有点不礼貌,稍微收敛了点笑意,才接着说:“当时我一直认为他喜欢的是我朋友路飞,然后夏令营最后一晚我们围着篝火聊天,大家都去睡了,他突然跟我说:’索隆,我喜欢你’。”
“然后呢?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索隆摇头,“毕竟夏令营结束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而且,”他突然认真地看着山治,“你能明白的吧,在青少年时期听到别人突然对自己告白的时候的那种心情。”
山治支吾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索隆的意思,“我明白,会脸红心跳,也会不知所措,确实也会有某种,怎么说,荷尔蒙反应,但其实不过是年少不懂爱情的一种,唔,一种悸动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对方。”
他说完也认真地看着索隆,而后者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了吗,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不。”索隆连忙摆手,莫名地长舒一口气,“你说得很对,可以说,嗯,完全说明白了我的意思。”
山治有点得意地眨眨眼睛,牵动着卷曲的眉毛上下耸动。于是索隆的目光又落在上面,“看着它……真的让我有点晕。”
“啊,真是抱歉……”山治揉着眉尾,“可是基因也没办法吧。”
“……看来你对于你的眉毛很骄傲?”
“为什么不呢?难道你对你的绿头发不骄傲?”
这反问倒是让索隆哑口无言了,不过山治说得对,他确实很骄傲——即使总有人嘲笑自己的发色奇怪,比瑞典人的红头发还奇怪。
现在看来,他和这卷眉毛有个共同点:都是不会在意别人眼光。
“后来呢,后来你们真的没有联系过了吗?”山治似乎是对于索隆的初恋有点耿耿于怀,继续追问着。
“有,电子邮件联系了几个月吧。”索隆思索着,“他还从北爱尔兰跑到英国来看过我,说起来,”他低头看着膝盖无奈地笑起来,“我们还立下了一些,幼稚的誓言。”
“所以你是生在英国?”
“算是吧。被领养到英国的,你知道,我的父亲们——”
“是的,明白了。”山治顿了顿,“后来呢,听起来你们似乎,不了了之。”
“唔,可能就像你刚才说的。”索隆抓了抓脑袋,“高中毕业以后某天突然就长大了,发现那并不是爱情,大概他也是那么想的,就很默契地没再联系了。”
山治微微颔首,轻笑着,“好了,现在到你问我了。”
一手磨唦着膝盖,索隆想了一会儿,“你,有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
没想到索隆会出这招,山治呆了几秒,最后回答道:“没有。好了,该我问你了,你第一次——”
“等等。”索隆挑眉,“就两个字?”
“有问题吗?”山治好笑地看着他。
“这不公平,刚才我说了很多,你也应该——”
“啊啊……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我是说,我可以回答你是否喜欢过谁,但是爱,你知道的,爱很复杂。”
然而索隆似乎有点生气,死死地盯着他,红色的瞳孔紧紧到抓住山治的视线,有不容许人逃跑的意味。
山治败下阵来,抹了把脸,“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多情的男人……啊,别一副“你就知道”,多情不代表滥情好吗。我确实追求过很多女人,但等真正和她们在一起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享受恋爱的过程而已。 ”
“所以你就甩了她们。”
“当然没有!”山治提高了音调,“从来都是女人甩我。看看吧,我就是个被爱神丘比特抛弃的男人。”他说着不着调的话,突然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我不得不说,好吧,接下来的话,希望你别觉得我……恶心。”然而索隆脸上嫌弃的表情已经在恶心了,于是山治干脆自暴自弃,“恶心我也要说。我从来没有跟人这这么短的时间内聊这么多东西,而且,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很有趣,我是说,你真的很有趣。虽然有时候我们的观点背道而驰,是的,别嘲笑我那个真人秀的想法,但这不正是最棒的地方吗?”
“但是,所以,你并没有试过和任何男人交往。”
索隆问出这句话就有点后悔,试图躲闪山治的目光但奈何两人的空间实在狭小,除了看着对方没有任何选择。
“虽然我确实没有,但是我一直认为爱是没有分别的。”
“分别?”
“是的。我是说,都无所谓不是吗。有时候你爱上一个人就是单纯地爱了,你爱的不是他的性别种族或者信仰更不是金钱,只是单纯地,你明白吧,单纯地爱这个人而已,打个比方吧,”山治拍了下索隆的肩,“我爱你,你现在是个男人,如果某天你变成了女人,我也还是会爱你。”
索隆明显对于这个比喻很不满意,闷哼了一声,“为什么不是你变成女人?”
山治摇摇头笑出声来,“好吧,那我重新说,你爱我,而我现在是个男人,如果某天我成了女人,你还是会爱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爱你。”
“啊,我们这不是在打比方吗,打比方,明白吗,绿藻头。”
索隆没答话,只是讪笑着。于是山治站起身来,摊开双手,在电车行进中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圈儿,然后坐下来,“难道我这么优秀不值得被爱吗?”
索隆憋着笑,“这算是你的下一个问题?”
山治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好吧,好吧,让我来问个有价值的问题。”他想了想,“告诉我一件会让你抓狂的事情,我指的是那种完全无法忍受的。”
索隆托腮沉默了一阵,最后摆出两根手指在山治面前晃了晃,“大概有两个。”
“第一?”
“我讨厌在大街上跟陌生人点头微笑。”
“啊,我也讨厌。”除非对方是美女,“虽然我是个欧洲人,但我不得不说,这有点儿虚伪。”
索隆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如果某天心情很糟糕,就想一个人呆着,谁也别来搭理我,但这时候偏偏就有人对你扬起个笑一副试图——”
“试图鼓励你,好像这世界真的就会因为一个微笑而变得无比温暖,哦,看哪,这个世界简直是充满了善意。”
“而我只是单纯地想一个人待着。”
“那是挺烦人的。我理解。第二个呢?”
“第二个……”索隆接下来要说的好像比较沉重,因为他换上了一副很凝重的表情,“我讨厌战争。”
“战争?”
“准确来说不是战争,而是,怎么说……”
“唔,让我来猜猜,战争带来的痛苦?”
“也不全是。我是说,战争有时候无法避免,但是大部分人除了在网上说着一些同情的话,压根就没真正去关心过。”
山治联想起东欧之前爆发的某个内战,叹息了一声,“是的,Nobody really fucking cares. ”
“不过说起来,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索隆冷笑了一声,“因为我同样无能为力。”
“不不。”山治摆手,“你看,其实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我是,你是,大家都是。能真正改变世界的有几个呢?有能力的人很多,但要造就历史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历史巧合。也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候啊,真的就是命。”
“你这话跟我的历史教授说得很像。”
“是吗,那我真是荣幸。”山治有点儿小得意,“所以说,我觉得最可怕的不是无能为力。”
“那是什么?”索隆似乎对于他的看法很感兴趣。
“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就选择了漠不关心。”
索隆嘴角挑起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这算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只是在阐述观点而已。别把我想的那么肤浅行吗。”
“可是你看起来就很肤浅。”
“啊……是啊,现在我除了是个傲慢自大又滥情的法国人,还是个肤浅的混蛋。”
“我没这么说。”
山治假装无辜地喟叹着,“是,但是你的话语和表情是这个意思。”
索隆盯着那人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窗外,“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啊啊,别不理我啊,好吧,来接着玩儿Q&A怎么样?”
索隆安静了一阵,才又扭回头来,“到我了?”
“是的,到你了。”山治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呢,对于你来说,什么事情最困扰。”
“你。”
“……什么?”
山治指了指索隆,“你。”
索隆在确定耳朵没有出问题之后翻了个白眼,“不想好好回答的话游戏可以结束了。”
“好吧我错了。”山治在这人彻底炸毛前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唔……让我想想,什么事情困扰。好吧,有一个,转世。”
“转世?”索隆的脸上此刻写着几个大字:你在逗我?
“我是认真的。”山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打火机把玩着,“你相信转世吗?”
索隆点点头又摇摇头,“练习剑道的时候接触过一点佛教的东西,但是……我没深入地去想过。”
“我反正是不信的。当然,没有诋毁任何宗教的意思,只是,美国人最爱说的那个词儿,你知道的,就是……”山治揉了揉头发,却没能憋出来那个词儿。
“YOLO(You only live once.)”索隆提醒着。
连忙点头,“对。虽然很多时候我都瞧不起老美那副明明土得掉渣还我是世界最棒的莫名傲娇模样,但是,起码YOLO这一点我还是很同意的。”
索隆被他形容美国的一长串词逗笑。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点有关于宗教的问题,转眼似乎就已经到站了。
下了电车,却没能看见公园或者剧院的标识。干脆又闲逛起来,这附近还是比较热闹的,有各式各样的小店,卖着或千奇百怪或平反无比的小玩意儿。
当他们逛进一家唱片店的时候,索隆发现,山治似乎完全来了兴趣。不停翻找着各种歌手的碟片告诉自己他有多爱那个歌手,或是抱着限量版的黑胶不肯放手。
最后他扬了扬一张黑胶唱片,“要不要听听看这个?”
索隆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于是山治四处环顾了一会儿,最后对着某个角落努了努嘴,示意他跟上来,“你平时喜欢音乐吗?
“还好。”索隆小心翼翼地避开两侧的架子,看着山治推开一扇试音间的门,里面很狭窄,靠墙放着一张桌上,上面有台小型的唱片机,空间也只能勉强容纳下两个人,于是山治站进去把碟片放好,对着他招招手,“进来吧。”注意到索隆的眼神,他往一侧又挤了挤,索隆想这下不太好拒绝了,进去带上了门,整个世界突然就变得安静,他甚至能听清自己和某人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哦,还有清晰的烟草味。
然后音乐响起。
“It’s like walking through the sky, where the stars come and go.
It’s the light within my reach, not as distant as it seemed.
Dreams are moments, night is long, yet we linger.
Tell me, do you feel the same.”
“很好听——”
“嘘——”
“I can take you far away, far enough for us to disapear.
should you feel a little scared, please know that I am right here.
It will be a little bittersweet, it might even feel a bit surreal.”
一曲未完,索隆突然拉开门,几乎是跑了出去。
一定是氧气不够,所以呼吸才如此急促。
山治跟着跑出来,他们在街角停下,山治弯下腰去扶着膝盖大喘着气,“跑什么啊你。”
“……里面太闷。”
山治愣了愣,随即笑着走过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摸上那头绿发,“傻瓜吗你。”
“别碰我!”索隆往后退了好几步,别过头去。
山治撇撇嘴,“不碰就不碰。”收回的右手却握紧了企图回味那柔软的触感。
今天的时间过得好慢,夕阳仍旧露着半个身子挣扎在地平线。
维也纳街头人潮涌动,却没有谁注意到有爱情的味道在发酵。
他们又开始沉默,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不经意间真的找到了那个公园。
你看,这就是索隆的本事。
他有点小得意,忍不住对身侧的人挑起个笑:“找到了。”
山治叼着根迟迟没有点燃的烟卷,点点头。他们顺着石子路走进去,索隆踢着一些小碎石,山治低头看了看那人的帆布鞋和自己的皮鞋,“你多大了?”
“二十一。”
“啊,很快就毕业了。”
“嗯。”
“……你不问问我多大?”
索隆听着这个问题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目光停留在山治下巴的胡茬上,“三十?”
山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二十四。”
索隆又开始踢石子,显然是根本没相信。于是山治又说:“我真的二十四!”
索隆无奈地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话语间他们似乎走进了一片公墓。山治弯下腰去看了几个墓碑,把烟从嘴里夹下来放回烟盒里,“看来这里都是些……没有名字的人。”
索隆站到他身边,眉头轻微拧起,“……我祖母也葬在这样的地方。”
“……祖母?”如果山治没记错,之前这家伙说去布达佩斯看祖母,“抱歉,之前我,我以为……”
“没关系。”索隆摆手蹲下身来,看着那简易的十字架,“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有些不知所措,山治只能也蹲下来,试图抬手抚摸索隆的后背安慰他的时候,那人却又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瞥见山治裤兜里露在外面一半的烟盒,“找个地方抽烟吧。”
“嗯?”
索隆懒得重复,擅自带着人往公园更深处走去,树木变得密集,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这个角度恰好晒不到太阳,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散落在草坪上。
索隆往下坐了些,头靠着椅背,“小时候父亲们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祖母在照顾我。”
山治擦着打火机点燃烟,呼出一缕灰烟,“那怎么会葬在公墓呢。”
“她去世的时候,父亲们恰好在冷战,谁也不肯理谁。一个飞去了东京,一个跑去了澳洲。”
“将近十几年前啊……国际电话还没那么方便吧……”
索隆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嗯。就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神父告诉我总不能等他们赶回来再安葬。”
“于是你就听从了建议将她葬在公墓?”
嗤笑了一声,索隆喟叹着说:“嗯。其实算是,怎么说,对父亲们的一种讽刺吧。”
山治没有立马答话,静静地又抽了几口烟。他觉得索隆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个聆听对象而已。
“后来呢,他们和好了吗?”
“和好了。”索隆坐直了些,扭头看着山治的侧脸,“很讽刺,是吧。”
“是有点。”山治将手搭在椅背上,大拇指刚好到索隆脊椎的位置,“所以,你说两人吵架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处理,偏要冷战呢。”
“可能不知道说什么。”索隆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仰头看着头顶的树枝,“或者就是想静静。”
“静静当然可以。但我的意思是,”山治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又捡起来握在手心,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旁将它扔进去才又回来坐下,“冷静下来之后,得去解决问题,不能就这么拖着。”
山治确实说得有道理,但是对于索隆来说,有时候开口是件很艰难的事,特别是从小生活在一个高压环境的家里,看脸色变成了一个重要的技能。
“好了,我们做点开心的事吧,”山治大概是注意到了逐渐变得沉闷的气氛,提议道。
“什么?”
“你知道,多瑙河横穿整个维也纳,所以我有个想法。”
索隆挑眉看着他,这家伙又有什么鬼主意。
山治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卖起了关子,“跟我走。”
站起身来的时候,他自然地又扣住了索隆的手腕,本应该挣脱的,但索隆想,这太突然了,他没法儿拒绝。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拉近了距离肩并着肩,扣住手腕的手指也跟着下移,最后掌心粘合在一起。
山治悄悄用余光打量着索隆,后者别过头去只留给他半个后脑勺和左耳金色的耳坠,依稀之间,那耳朵好像红了,整个身体也崩得异常地紧。
但是,索隆没有放开他。
于是山治牵着他的手力道大了些,低下头去一个人偷笑。
夕阳终于没法儿挣扎了,完全沉入夜幕中,暖黄的光从他们身上褪去。月亮爬上梢头,给他们披上银色的光辉。
×××
摩天轮伫立在游乐园最中心。座舱内没有椅子,只有一圈栏杆,上面还贴着标语,提醒游客别太靠近玻璃。
索隆杵着栏杆,看着缓慢远去的建筑和人群,山治在他身后,来回悠闲地踱着步,企图全方位地欣赏夜景。
的确很美,郁郁苍苍的植物包裹在城市外围,街灯点缀着本应黑暗的风景,多瑙河畔的公路有车不断开过,像甲壳虫行进。 繁星布满的夜空和地平线无缝衔接,似乎和那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很美。”
“是啊。”
山治应着,慢慢走到那根栏杆的最左侧,一手搭在上面,随着手指不安分地点动,人也逐渐移动到索隆身边。绿发男人的侧脸轮廓此刻变得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反是柔和了些许,嘴角轻微上扬,勾出个令人舒心的弧度,锁骨躲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心跳又在加速了,山治甚至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轻咳两声,于是索隆侧头看着他,他尽量冷静下来,好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蠢,“唔,有,有月光,真不错。”
索隆嗯了一声。
“还,还有摩天轮。”
真是集浪漫的元素于一体。山治的目光躲闪着,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步,“我,我是说,今天,跟你相处得很开心,绿藻头。”
“……为什么老叫我这个。”索隆斜靠着栏杆,脸上的表情有点不悦。
此刻山治恨不得在心里把自己揍一万遍,为什么要破坏气氛呢。
“你,你也可以给我起外号。”
索隆听了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咧嘴笑起来,“靶子眉。”
无奈地笑着趴到栏杆上,山治看着外面的夜景,“好吧,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外号,但是,我们总算是又靠近对方一步了,嗯哼?”
索隆没答话,只是在他身侧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也趴着栏杆弯下腰来,跟他一起静静地欣赏。
好吧,这就是机会了,山治对自己说。
他凑到索隆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深呼吸一口,“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唔,我是说,很适合……”
“什么?”索隆拧起眉毛来。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吐在山治鼻尖,满是酒香,后者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醉了。
山治摇晃了几下站直了身子,索隆也跟着起来,双手插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山治。
“我是说……”山治逼近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毫厘之差,但最后那几个字就是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而索隆在这愈加暧昧的氛围里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脸腾地烧起来,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山治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向自己,惊愕中微凉的唇贴上来,他能感觉到山治轻声笑的时候嘴巴扬起的弧度,而后一直夹杂烟味的手抬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接吻的时候要闭眼,你不知道吗,绿藻。”
眼皮居然顺从地合上。于是那只手放了下去,游离到索隆后背轻柔地磨唦着,感受棉质T恤柔软的触感,和那节节分明的脊椎骨。
其实不该惊愕的,索隆兀自想着,早应料到今夜一定会发生的不是吗,坦白一点,少年的内心或许,也是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顺理成章地拥吻在一起。唇瓣糅杂,牙齿拂过粉色的皮肤,呼吸变得急促,烟草和酒精交杂缭绕成粉色的气泡占据大脑。某人下巴的胡茬不经意间扫过脸颊,酥麻得让人想挠痒痒。
山治的嘴唇移到他的耳边,抱紧了些怀里僵硬的身体,伸出舌头逗弄三枚耳坠,听见它们清脆的叮当响后,满足地笑了,抬手把索隆的头摁在自己肩上。
“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谢谢你。”
TBC
一更就更了一万七千多字。
所以欢迎拍砖。
就像一三大大说的,回复就是动力。
虽然我是个……自己写东西也能写嗨的人
阅读愉快。
下次写到一万字再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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