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故事
村上唯一那家武馆的馆主捡回了个外乡人。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村民都不以为意,他们早对陌生人失了兴趣,只有走货郎的拨浪鼓声、换麦芽糖人敲击破锣的铿铿声和补锅的风箱声能激起他们的亲切感,让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路边瞧上一瞧。但不久之后,一个放牛娃对此事的描述在这个平静的村庄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他说,他亲眼看见这个外乡人,坐着燃烧的铁鸟从天而降。同伴都笑他,“你铁定是放牛的时候偷了懒,又做什么白日梦了。”他气得跺脚,“骗你们是小狗,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日那一声旱雷?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打雷,就是外乡人落下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摊开,里头是几块奇形怪状的铁片和一只金怀表,看样子像是被烟火燎黑了。他捧着布包献宝一般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不等人看清,又迅速包好了揣回怀中,“你们要是愿意认我做老大。”他态度又变得趾高气扬起来,“我就带你们去瞧那只铁鸟,不过,你们不许告诉别人。” 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众人纵然心底一百个不服气,还是乖乖地认了老大,于是他们如愿看到了传闻中的铁鸟,它破败的钢铁身躯匍匐在荒野上,地上仍有垂死挣扎的痕迹。“嗐,什么铁鸟,不就是飞机嘛。”最有学问的小学究说,“我在书上看到过。” 初见铁鸟的震撼被好奇心取代,小学究身周立刻围了一圈人央他详细讲讲这飞机的奥妙,新任老大尚未享受够追捧的滋味就被冷落,酸溜溜地道:“嘁,又在那里编胡话了,你家的鸡难道是铁做的?”“这个机可不是那个鸡。”小学究装模作样的晃晃脑袋,“反正跟你这种人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还是去放你的牛吧。”“你说什么?”老大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咬牙切齿地挤开人群,要去给这位刺儿头一点教训,全然忘了自己是这群人中最瘦弱的那一个,三两下就在观众的哄笑声中败下阵来,吸着鼻涕跑回了家,一五一十地向父母讲明了前因后果,求父母去为他出头,但父母的注意力全被飞机吸引,只随口哄了哄他,允诺将家里的破烂物件都留着给他换麦芽糖,随后便匆匆出了门。 这件事立刻在村里传开了,孩子们新发现的秘密基地还没捂热便被列为了禁区,由村民自发组成的搜查队严加看管了起来。异乡人所在的馆主家也被想要看热闹的人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来行诊的村医乔巴再三劝阻,也架不住众人的求知欲。 床上的人被绷带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金黄色的脑袋,双目紧闭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异乡人长得与他们不太一样,眉骨更高眼窝更深鼻梁更挺,眉毛还一卷一卷,另外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数日未刮的胡须糊了满脸,非但不让人觉得邋遢,反而平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他可真好看。”胆大的姑娘家咯咯笑着,毫不避讳地开口夸赞,又有不和谐的声音反驳:“这叫什么好看,大马猴似的,要我说,馆主那样的才能算好看。”姑娘顿时恼了,与这位馆主的忠实拥趸吵起嘴来,周围人瞧着有趣也不劝,争吵声一声大过一声,把村医急得团团转。忽而,乔巴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踮起脚来朝着众人身后招手,“索隆!”原来是辩题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来了,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双双住嘴,也不知先前的话语被他听去了多少,索隆端个瓷碗,神情冷淡地撇了他们一眼,冷声说:“病人要静养,要吵去别地吵。” 出于对这位馆主的尊重,围在门口的人们为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他却没有承情,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向乔巴,“怎么这么多人?”乔巴哭丧着脸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我听我们家孩子说,这个外乡人是开着飞机从天上落下来的。”放牛娃的父亲开了口,“我听上回来的走货郎讲,外面如今世道不太平,到处在打仗......恰巧这个时节来,也不知这人是个好的还是坏的,大家都想着来瞧一瞧。” “人还没醒,在这儿干看着也看不出什么花来,还是请回吧。”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愿离去,于是索隆又补充道:“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会看好他,一切后果由我负责。”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坚持留下就显得不讲道理了,先前熙熙攘攘的门前一下清静了。索隆将遵从乔巴嘱咐煎好的药汤递给他,一阵耽搁恰好让汤药冷却到了适中的温度,乔巴小心翼翼捏开患者的下巴,缓慢地朝他嘴里灌药,他无意识地吞咽着苦如胆汁的药物,眉头锁得更深。灌过药后,索隆熟练地捻了条热毛巾,将患者挂着褐色汤药的嘴角连同整张脸都擦了一遍,隔着毛巾描摹了一番男人深邃的面容。 索隆对美丑无甚概念,却也知道这个男人的相貌是算得上英俊的,他的师父过去素爱收集一些新奇玩意儿,那些西洋画册上的美男子大抵就是长成这样。那日他闭了馆,去山上为亡师的陵墓捉柴,钢铁巨鸟从天而降,他循着烟尘走了老远,阳光织进男人金色的发,像引路灯般闪烁,引着他将满身血迹奄奄一息的伤者救出。由于伤势过于严重,索隆爬进机舱翻找了一番,在一个布包里找到了急救品,以多年在武馆处理伤势的经验为金发男子做了些应急处理。过程中男子睁过一次眼,露在刘海外面的那只蓝眼睛无悲无喜地审视着他,竟令他从这垂死的人身上察觉出了威胁的味道,不过到底是伤得太重了,这番无声的威胁没有持续太久。做完应急处理,索隆就将陷入深度昏迷的男子连同布包一同带到了医馆。 “索隆对外乡人很感兴趣吗?”乔巴突如其来的疑问令索隆动作一僵,“他还要多久才能醒?”他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将手里的毛巾往盆里一丢,不耐烦地反问。“这可不好说,目前看来情况正在好转,想来应该也快了。”乔巴感叹道:“得亏他这强悍的身体素质,换了别人,怕是就醒不来了。”索隆啧了一声,深觉自己一时冲动捡回了一个大麻烦,男人濒死时的眼神让他察觉到对方并非善茬,至今他也搞不懂自己出于什么动机管了这个闲事。他看着那条滑稽的圈圈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戳了戳。 异乡人醒了。醒来时他发觉自己的尊严正在遭受冒犯,精心用刘海掩盖起来的两侧顺边眉毛暴露在外,一个样子呆呆愣愣的青年触电般缩回手,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他依稀忆起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决定慷慨地原谅这一冒犯之举。“你醒啦!”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医生扑到床前,“现在感觉怎么样?清醒了吗?知道自己是谁吗?”数日未曾使用过的声带迟钝干涩,他艰难地挤出两个音节简短地回答了这一连串问题:“山治。” 山治的身体素质如乔巴所说分外强悍,又调理了几日,便能坐起身来与人谈天说地了,出于谨慎,村民们派了个代表来打探这位异乡人的来龙去脉,山治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只向他们保证:“放心,我所在的军队绝对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村民很轻易地接受了这番说辞,或许是觉得床上这人过于孱弱翻不出什么浪,又或是因为这村子至少有千年没有受过战火侵扰,他们坚信和平岁月会如同围绕着村庄的山脉一般绵长。 瘫在病床上的日子十分难熬,除了村医与馆主,每天见不到半个活人。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撞破了索隆的无心之举,两人相处时总有种难言的气氛,索隆又本就是寡言的性格,他便只能和村医乔巴说说话,乔巴为了他好,又不许他多说。这段日子山治只觉得憋闷至极,等到乔巴终于宣布他可以下床走动时,他简直要喜极而泣,当下便去了厨房炒了个四菜一汤说要犒劳两位救命恩人。 索隆很快发现这人是个闲不住的性格,伤还没好透,成日四处乱转,很快便和周边的邻居熟络起来—主要是女邻居,也许是在部队里憋疯了,山治不分美丑一视同仁地对村里所有的适龄女性大献殷勤。这天回到家,索隆发现原本略显凌乱的家里焕然一新,山治却不见踪影,他皱了皱眉,准备去把这个不知在哪搭讪的花痴揪回来,刚刚踏出门,正好撞上人回来,手里拎了只活鸡,喜气洋洋地朝他招手。 山治叫他烧了壶水,自己拎着鸡翅膀,拨开颈部的毛发,熟练地割喉放血,血放尽时水恰好烧开,将滚水倒进盆里晾了晾,待其稍稍冷却便将食材丢了进去,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禽类特有的臭味,山治面色未改,开始手脚麻利地拔起了鸡毛。索隆站在一旁看他动作,山治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怎么瞧都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起这些事来却显得无比纯熟,比起士兵,更像个厨子。“你闲着没事就去把菜给择了。”山治抬了抬眸,自然而然地使唤他。 索隆置若罔闻,依旧立在原地,山治被瞪出一身鸡皮疙瘩,手上动作都迟疑起来。“你在找什么?”索隆突然开口。 “找什么?”山治露出一幅疑惑的表情,无辜地望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用装了。”他指了指整洁的里屋,“这不是单纯的报恩吧。” 山治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尴尬地笑了笑,“别生气嘛……换成你估计也会做一样的事。” “枪的话,那玩意儿太危险,暂时不能还你。” “好吧,可以理解。”山治遗憾地耸耸肩,“没有别的了吗?” “其他都给你了。”索隆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是想说烟的话,抱歉,我扔了。” 山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扔了?”他腾地起身,双手揪住索隆的衣领,“你知道那是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搞到的吗?” “乔巴说你伤了肺,不能抽。”他嫌恶地拍开那双还粘着鸡毛的手,“反正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正好借这个机会戒掉。” “戒掉?”山治怒极反笑,“你说得倒是轻巧,要不我也把你的酒全砸了?帮你戒戒酒?” “别不知好歹,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救命恩人四个大字一压过来,山治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了声响,他愤愤不平地坐回去,操起家伙将褪完毛的秃鸡开膛破肚,目光凶狠,如同对待一生之敌。索隆莫名感到一阵畅快,晚上的鸡汤都多喝了两碗。 但救命恩人这一名头的效用没有持续很久,大概山治是觉得自己做的几顿饭加上被扔掉香烟的仇恨足以抵消这番恩情,对他的态度很快就变得恶劣起来。索隆觉得自己简直是请回了一个祖宗,他扪心自问,自己对山治实在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昏迷时忙前忙后地照顾他,为他结了救命的药钱,醒来留他在家中继续养伤,还将家里仅有的一张床让给了他自己打地铺,平日里都是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然而山治这个没心肝的,仅因某次自己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叫了声卷眉毛,就跟他动起手来,从那以后家中争吵不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康复的进程无限放缓。 偶尔也会有和谐共处的时候,即使是较为短暂的夏夜,乡村的夜晚对成年人来讲也显得冗长无趣,山治偶尔会做几个下酒菜,搬把椅子与索隆一道坐在屋外纳凉,山治每每喝了点酒就变得有些唠叨,拉着索隆翻来覆去地讲自己在行军途中遇到的各种趣事,也不管人爱听不爱听,有酒喝时的索隆也格外有耐心,安静地在一旁就着酒倾听夏夜的蛙鸣和山治的那些过往,也不插话,只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直听到凉爽的晚风吹来倦意。 某日吃过午饭,山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讲:“你也是时候成个家了。”索隆讶异地望着他,不懂这人为何突然提到这个话题,“别误会,我可不是在关心你,只是我最近认识一位lady,她似乎对你有点兴趣,不考虑一下吗?” “没兴趣。”索隆断然拒绝,“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山治循循善诱:“真的不考虑吗?这可是位十分有魅力的女士,配你这颗绿藻绰绰有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烦死了,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上?” “我倒是想。”山治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但我迟早是要走的,不然的话,哪里还轮得到你?” 索隆嗤笑一声,“那我还得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山治坦然道:“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娶亲?”他顿了顿,轻声问:“因为古伊娜吗?” 空气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沉默持续了许久,索隆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山治自觉失言,未作阻拦。索隆一路走到师父耕四郎生前住过的房屋,打开门走了进去,耕四郎未留下任何子嗣,他走后这屋便空了出来。索隆打开窗,让阳光照进这间阴暗的屋子,空气中飘散的尘灰令光线的轨迹格外清晰,他随意找了把凳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土便坐了下来。抬起头,凝望挂在堂屋正中央的黑白照片,古伊娜的画像就挂在一旁,她走的时候太年轻,还未来得及去城里照过一张相,画像画得并不算好,但由于时间的催化,她在索隆记忆中的脸孔逐渐模糊,渐渐地,他忆起古伊娜便只余画像上的印象了。相片上的耕四郎温和地朝他笑,一如既往,他恍惚中仿佛听到师父的叹息声又在耳边响起:“索隆,你不该留下。” 他回家时,山治正躺在躺椅上小憩,细密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的目光在金发男人的睡颜上逡巡,停在了那对滑稽的眉毛上,突然又生出了戳一戳的冲动,他莫名有种预感,觉得山治这次不会醒来。 他也就真的没有醒来。 山治拈了张旱烟纸,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烟丝搁上去,卷成筒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用唾沫将烟卷润湿沾牢,在灶台上磕了磕,又从火堆里夹了块燃着的木炭,用炭火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卷,他深吸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转过身却发现索隆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他顿时被呛了一大口,没有过滤嘴的卷烟劲儿本就比较大,猝不及防呛这一口他几乎要把肺都咳了出来。 好不容易整理好呼吸,山治讪讪地问他:“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要秋收了,从今天起武馆休馆。”索隆踏进来,朝他摊开手,“我先帮你收着,这次不扔了。” 山治闻言,立刻将剩余的烟丝烟纸囫囵拢进怀里,“我才不要,你凭什么管我?” “行,我不管你。”索隆今天倒很好说话,他缩回手,老神在在地坐下,“对了,乔巴说明天来看你。” 山治想到乔巴的碎碎念,顿时面色发苦,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上交了全部存粮,“别告诉他,算我求你。” 索隆爽快的应下,无视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将其揣进了兜里,抬起头吩咐:“明天起我也得去地里干活了,午饭不在家里吃,你送一下。” “凭什么?”山治条件反射般反驳。 “不想送就算了,我一顿不吃也行。” 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凶猛,阳光比起夏日有种特有的金属质感,照在身上像是要把人的皮肉割开,索隆坐在田边,借着高大的玉米秆乘凉,咕咚咕咚灌下两大口清水,望着遮天蔽日的玉米田犯愁,忙活了一上午也只砍倒了一小半。真麻烦,早知不种了,他心里想,但现如今愿学武的本就不多,武馆的工作只能为他面上挣些光彩,挣不来温饱。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些饿,望着金黄的玉米穗子,又想起了山治,山治来这里已经三月有余,伤也好得七七八八,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该走了,腹中轰鸣一声盖过一声,他又灌了几口水,心里有些烦躁,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山治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拎着竹篮出现在他视野里,步履轻快地跳过田埂,他仔细看了看山治腿上的动作,心想看样子是好全了。山治走到他面前,将竹篮搁下,他立刻掀开上面盖着的布罩,端起碗埋头苦吃。山治在他身旁坐下,盯着茂密的玉米田看了一会儿,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索隆又扒了几大口,含含糊糊地说:“你安心养你的伤。”
“看来你是真想快点赶我走了。” 索隆扒饭的动作一顿,偏过头鄙夷地撇了他一眼,“那当然,我早就受够你了。” 山治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给你做了这么久的饭,多少也该有点感情了。” “别恶心我。”索隆搓了搓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你要是实在闲,就去帮我把玉米棒子掰一掰。” “行。”山治站起来,走到那堆砍倒在地的秸秆面前,蹲下身子开始认认真真掰起了玉米。 索隆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太阳晒糊涂了,他盯着前方那个金黄的后脑勺,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捻了捻山治柔软的发丝,察觉到他靠近,山治猛地回头,发丝被这一下揪下了几根,山治捂着后脑勺,愤愤地瞪他,“好玩吗?” “不好玩。”他答,低头看了看刚刚揪下的几根金发,“跟玉米穗子一样。” 山治这次很轻易地就将他扳倒了。 游客,本帖隐藏的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30 才可浏览,您当前积分为 0 索隆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太阳晒化了,浑身使不上劲儿,另一个男人身上的热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烘得他愈发无力,他推了推山治的胸膛,山治却贴得更近,湿润的空气从山治薄薄的嘴唇中逸散开来,喷在他汗津津的面皮上。
“我今天要和你算算总账。”山治说,“那天你趁我睡觉,又戳了我的眉毛。”山治扣住他骤然僵硬的四肢,补充道:“还偷偷亲我了。” 他们滚进了尚未砍倒的那片玉米地里,高大茂密的玉米杆子形成了天然的青纱帐,炽热的气浪被隔绝在外。索隆身上的褂子被解开了,赤裸裸的背部紧贴在泥土上,山治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划过他算不上纤细柔软的腰肢,一路朝下探去,握住了他的性器,他感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慢慢胀大立起,像是有自己的呼吸,他的手仍无力地撑在山治胸膛前,做着似有若无的抵抗。山治俯下身子,舔吮着他饱满却挤不出奶水的胸膛,玉米杆子投下的阴凉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觉得自己正在一寸一寸地被点燃。 山治支起身子,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线条流畅的躯体白得晃眼,索隆眯了眯眼睛,又想起师父给他看过的西洋画册,画上的男子也都有这样一副好身材,只是,他目光往下移了移,只是画上的男人那话儿都像穿开裆裤的娃娃一般,山治注意到他的目光,暧昧地笑了笑,完全勃起的性器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还是和画册不太一样,他想。 他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山治将粗长的性器挤进他的两腿之间,下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了两半,这样粗暴的交媾对双方来说都是酷刑,山治停下了动作,罩在他上空喘着粗气,蓝得让人心惊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咬着牙,沉默地承受着,等到疼痛不再那么强烈,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痒,不知是汗水划过还是蚂蚁爬过,他难耐地扭了扭,山治却会错了意,扣着他的腰开始大开大合地动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流血了,有液体从他身下仅有的那个豁口处流出,他们的性事进行得越来越顺畅,萎靡不振地垂在他两腿间的物件又重新抬起了头,疼痛也成了一种快感。他伸出手,回拥住身上的青年,山治因他的动作而更加振奋,凑过来跟他接了个吻,与那次偷偷摸摸的吻不同,他尝到了山治口腔内部的味道,与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因为两人中午都吃的一样的东西,接吻这件事并不如诗歌中那样罗曼蒂克,并不会有馥郁的玫瑰香气和甜如蜜糖的津液,除非你恰巧饮过玫瑰花蜜。山治在他再一次绷紧浑身肌肉时射了出来,随后两人拥在一起,倒在地上喘息着,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但索隆觉得,越是用力抱紧山治,他就仿佛离他更远。 住所内的地铺撤下了,夜晚的消遣活动从纳凉变成了做爱,他们躺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以不榨尽对方最后一滴不罢休的气势交配着,像任何一对新婚的夫妇,只是他俩都是硬邦邦的男人,索隆的小腹永远不会因这无节制的性爱隆起。 这日索隆在街上闲逛,突然被人叫住了,他回头看,认出是捡到山治那日碰上的放牛娃,放牛娃扭扭捏捏地掏出一个油纸包,说:“我听说,外乡人就要走了……他是个好人,还帮我家修过房顶,所以我想把这个还给他。” 他接过纸包,剥开油纸,发现是一块精致的怀表,揭开盖子,里头一个极美的金发女子温柔似水地冲他笑着,表盘上刻着“sola”,他猜测这是女子的名字。放牛娃小心翼翼地叮嘱:“我这可不是偷的,是捡来的,你可一定要跟他说清楚。”索隆点点头,冲他道过谢,转头去了武馆,从木地板下的暗格处摸出藏了许久的那把手枪。 这晚的山治格外温柔,温柔到令他不耐烦的地步,凉凉的嘴唇滚遍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扩张也做得极为细致。等他迫不及待地将那根凶器纳入体内,山治也并不动作,只紧紧搂着他,与他连在一起,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耳上,他觉得有些牙酸,张开嘴用力在山治面上咬了一口。山治痛呼一声,而后又低低笑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索隆不满地夹了夹腿。 山治闷哼一声,在索隆臀上用力拍了一掌,“别那么猴急,让我好好感受一下你。”又将脸埋进索隆胸前,将面上沾着的口水蹭干,故作轻松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全好啦!” 索隆沉默半晌,合上了眼,“我知道。” “那你还不为我高兴一下?”山治撅起嘴,做作地撒起了娇,索隆嫌恶地以手抵住他的脸,“等仗打完了,我就来接你,你和我一起走吧。”索隆手下压着的唇瓣一开一合,缓慢而坚定地说着。 “我不能走。”索隆松开手,摇摇头,“师父没留下后人,我必须替他守着武馆。” “但你也是想走的,对吗?”山治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直视着他的双眼,“我去武馆看过,你的剑术不应该埋没在这里,你也有野心的,不是吗?”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索隆别过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外乡人这幅自以为是的嘴脸。” 索隆醒来时,看见山治昨日穿过的原属于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叠在床头,他起身,走到堂屋,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他四处看了看,清点了一下财物,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昨日出于私心藏在衣兜里没有还给他的怀表和手枪也不见踪影,他意识到,山治是真的走了。 也许再不会回来了。 索隆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一开始被养刁了的口味很难适应自己鼓捣出来的饭菜,但后来慢慢也习惯了,毕竟山治来之前他也是这样过的。他又可以随意饮酒了,即便没有了下酒菜,酒的滋味也还是那样醇香。只是他的生活好像在那一刻凝滞了,时间不再向前推移,而是循环往复。季节井然有序地更替着,转眼到了春种,他坐在田埂边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突然就被铺天盖地无处可躲的思念笼罩住了。 村里久违地来了外人,锣声响起时,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从床底下翻出了珍藏已久的破烂,欢呼着奔向换麦芽糖人的挑担,索隆被这氛围感染,突然也想换一块尝尝,他拿了个空酒瓶,走到村口,与那人攀谈,“这村可好久没见过外人了。” “嗐,谁不是呢,先前四处打仗,哪儿也不敢去,我又是跑惯了的人,差点没在屋里憋出毛病来。” “仗打完了?” “早打完了,年前就打完了,差不多冬月那会儿吧,现在天下太平咯!” “是吗?”索隆接过糖块,笑了笑,一把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天下太平,好啊,好啊。 索隆从橱柜里翻出了那包旱烟,他依照记忆,将烟丝搁在旱烟纸上,卷成了筒状,用唾沫润湿了烟纸边缘将烟卷粘牢,在墙上磕了磕,划了根火柴点燃烟吸了一口,他是不抽烟的人,立刻被呛出了眼泪,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那么喜欢。 他走到耕四郎的门前,师父的叹息声又在他耳边响起,他摸出钥匙,打开门,黑黢黢的屋里透进了一丝月光,他朝挂着相片的那面墙跪了下来,拜了两拜,直起身来,从灵堂上摆着的刀架上取下了那把和道一文字,他突然觉得纠缠着自己的叹息声一下子消失了。 朝阳升起时,他背着行囊来到了那只铁鸟的埋骨处,恍惚间看见舱内有金黄色的信号灯闪烁,他眯着眼走近,那个信号灯突然自己跳了出来。 “你这是要去哪?” “不知道。”索隆耸耸肩,“就是突然想出去转转。” “这样啊。”山治挑了挑滑稽的卷眉毛,笑意盈盈地说: “那捎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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