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 【原创】缸中的大脑(病,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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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5278 | 回复2 | 2015-7-3 19:5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Part 0

疯狂的定义是什么?

“Crazy——疯狂的,蠢的,古怪的,指一种精神状态,或一种情绪的激昂程度。

可这终究只是词典里浮虚空洞的释义,单调又呆板,只能帮助些初学语言的入门者了解这个词,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真正的疯狂难道不是只有那些疯狂者才明了的一种独特的美吗?以鲜血和白骨作画的疯狂画家;以血肉和筋腱镌雕的疯狂雕刻家;以爱人的生命和肉体实验的疯狂科学家——他们不都领会着自己脑海中疯狂的极致的美妙吗?

那是一种有形又无形的美丽,时而刺激时而平淡;一开始只是一个蠕动的黑点,却会在某一时刻爆开一朵绚丽的蘑菇云——充满整个大脑;它鬼魅般地在你耳边呢喃着,反复地吟诵着,挖掘出深藏于你心中最深最深的欲望,献宝般呈在你眼前,那是最难扑灭的欲望之火;它身着华美的霓裳,举着镶钻镀金的引路灯,燃着的是昏暗晦涩的黑色火焰,你看不清前方交叉错杂的荆棘路;脚下是钻心的刺痛,可是你回不了头,因为已经被鬼···——

但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何不率性而为?何不尝试一下这未尝不可的疯狂?只为了心中的那个人,那个自第一眼看见就决定追随的,太阳般闪耀的人—— 只有一次的疯狂,未尝不可的疯狂,独特的疯狂美学。
——摘自《八氏疯狂美学》

Part 1

【小绿藻,今天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不要摆出一副那样的脸,给老子好好地听着,懂不懂?】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狼,他在树林里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他很着急很着急——

噢天哪,山治你在做什么——你居然真的要做这个实验么!

是的,他答应我了。

可是你杀了他!

他是自愿的——”

脑海中嘈杂的声音慢慢地减弱下来了,但是又掺入了不少刺耳难听的杂音,宛如心脏搏动般,在纹路复杂的脑中一轻一重地敲击着。索隆感觉眼前是彼岸花开到极致的猩红色,闪烁着漆黑的细线,既妖娆又诡异。索隆睁不开双眼,仿佛有人故意拉扯着他的眼皮。索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像传说中的鬼压床。貌似是这种情况吧,索隆记不大清。那时候还是山治拿着杂志要他看,还一本正经地说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要好好学习——

想到关于那个金发的花痴厨子的事,索隆突兀地觉得头疼,眼睛很艰难地睁开了,眼皮内侧火辣辣地疼,好像被喷了辣椒水一般的难受。索隆费劲地揉揉眼睛,在床头摸索着眼药水——他记得花痴厨子上次买了一瓶放在那儿的。

该死,我记得——嘶!

结果真的很不尽人意。

索隆举着左手吃痛地倒吸着冷气,心里翻来覆去地诅咒那个该死的圈眉——要不是他放的该死的仙人球自己怎么会被刺到!

被仙人球刺到并不是什么轻松又好玩的事,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疼痛很快消失,索隆眯着眼看左手中指上那个圆圆的小红点——作为被刺到的证明。索隆翻身下床,例行地洗脸刷牙。走出卧房的门,桌子上一如既往地摆了热腾腾的早餐,米色的盘子边是花痴厨子恶趣味的纸条——他坚信这能培养感情:

好好吃饭,亲爱的小绿藻,盘子放在洗碗池里,等我回来洗。——你亲爱的山治。

你才不是我亲爱的,该死的花痴卷眉毛。索隆暗地里腹诽道。他拉开椅子,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刚刚凝固的蛋黄,说实话,他更喜欢煎得老一些的鸡蛋,那样吃起来没有流动滑腻的恶心感,实在是清爽很多。而花痴厨子却说刚刚凝固的蛋黄最最有营养,对于整天只知道锻炼的肌肉混蛋是最好的补品。索隆不以为然地笑笑,皱起眉看摆在桌子中心的草莓派,他记得和厨子说过他最不喜欢吃草莓这样酸得人倒牙的东西,即使山治信誉旦旦地保证过应季的草莓很甜很美味——就像他所深爱着的女士们。

索隆保持着厌恶的表情吃完了草莓派和其他的东西。山治很讨厌甚至是痛恨有人浪费食材,更别说他自己亲自烹饪的食物。索隆乖乖地把盘子放在洗碗池中,那保持了他一度的懒散风格——盘子和刀叉东倒西歪地躺在池子里,擦得晶亮的池壁映着同样保养得很亮的餐具和扭曲的索隆的面庞。

索隆对着那扭曲的自己咧嘴笑了笑。

真是无聊到极致的休假——

索隆这样想。

他挠了挠后颈,站在原地判断了一下锻炼室的位置,接着以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窗外生长着树叶繁茂的月桂,满树开满了米黄的花,每一朵都开得那样美,精致得活像假花。那芬芳的香气也仿佛多种花精油调配而成,既不熏人也不过淡,浓度恰到好处。

洗碗池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不锈钢的壁泛着银器般璀璨的光辉,碗碟摆放齐整,干净得像没人用过一样。 故事仍在继续,疯狂的科学家唇边仍有疯狂的笑意在游弋。

Part 2

【故事在继续呢······该死的,不准睡觉!】

【小狼走啊,走啊, 他碰见了一只善良的小羊——

山治,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你明明知道他是那么地爱你!

我知道,我也一样深深地爱着他。

但是你是在用你自己的欲望来亵渎他对你的爱!

这不是欲望,这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梦想——”

又开始了。

令人心烦的杂音,这次比上次又多了不少吱吱啦啦的怪响。像老旧的收音机调频时让人头疼的电波震动的声音。索隆依稀能辨出是两个人在说话,但是在说些什么索隆是完全听不清楚。那种声音对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撕裂人耳膜般剧烈的痛楚在靠近耳道的地方突突地跳跃着,仿佛是调皮的孩子的恶作剧一般恶劣——变着法地取得你的注意力,使你完全没办法精神集中地去做某件事情。索隆仿佛听到了自己鼓膜破裂的清脆声音,他幻想着之后就是一片黑暗般让人恐慌的寂静,可是事实上没有,杠铃划破空气的沉重破空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仍然清晰着,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甚至比方才更让人慌乱了。

这可真是心烦得很——唔。

这下好了,真是太好了。索隆皱着眉,目光瞥向自己的左肩,麦色的肌肤下透出殷红的颜色,那种妖冶的色泽四散开来,就像颜料滴进水中一般飘渺的美——肌肉拉伤。 索隆挑眉,肌肉拉伤对他来说是个可爱却不讨人喜的小客人。他麻利地伸手到身边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触感——绷带。索隆来不及思考这根突如其来救命稻草是怎样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他只知道现在必须先进行紧急处理,要不然这只左手就废掉了。索隆用绷带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肩膀,绷带粗糙的边缘摩擦着他的锁骨和大臂,他吃痛地倒吸口冷气,试着活动了一下臂膀,尖锐的疼痛侵袭着索隆的神经,他很快放弃了活动的想法,看来拉伤的程度要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得让乔巴来帮帮我,这种尴尬的地方——”索隆右手按摩着太阳穴,双眼疲惫地闭上。他尝试过很多种方法让自己离那恼人的声音远一点,再远一点。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从未成功过,只能等待发作的时间过去。他曾试探性地问乔巴这种情况是不是一种病,乔巴给出的答案令人心悸。那张可爱又一本正经的脸说出那个词真是让人感到满满的违和感——

精神分裂症?啊哈,这可真是好。索隆挑着眉,轻轻揉按着肌肉拉伤的地方,眼睛在锻炼室里四处搜寻冰袋的位置。

有位诗人说过,疼痛是好事,能让人感到自己还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这疼痛也太真实了——索隆微微咧着嘴角,轻轻地吸着气。肌肉的线条已经开始扭曲起来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索隆无奈地叹口气,挪到电话旁按下几个熟悉的按键,等待对方应答的时候索隆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做好安慰那只容易哭的驯鹿医生并接受他絮絮叨叨的批评的准备了。

电话里传来的稚嫩哭声和噼里啪啦的一串骂和索隆的预料差不离,连顺序都没猜错。看来我很有赌博的潜质,索隆自我安慰着。

乔巴说马上过来······现在怎样消磨这段无聊的时光?索隆看向窗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杠铃。那双迷人的红眸迷离又悠远,不知道索隆究竟在对谁说话,究竟在看谁。索隆扭过头,闭上眼睛。

这么好的天气,睡一下也不是不行吧。索隆这样想。

窗外和煦的景折射出肥皂泡一般异彩的光,然后扭曲起来,像一团发酵好的面团被揉得变了形。四季飞快地流逝过去,春雨中混合着冬雪凛冽的冰渣,艳红的秋叶里裹挟着夏日浓厚的浅灰树荫。被窗框框出的那一片天地像一张抽象画,许许多多种颜色搅合到了一起,扭曲成一张狰狞的笑脸。

索隆正陷入沉睡,那个场景微妙地让人想到童话里沉睡的睡公主,只要忽视掉那厚厚地裹着的绷带和蓬勃的绿发。

那张脸依稀能够辨出一头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和一双温柔又凄惨的眼睛,嘴角高高地翘起,勾勒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科学家仍在微笑着,微笑着,微笑着。

Part 3

【给我起来——说过了不准睡!】

【小羊走过来问,小狼小狼,你为什么哭啊?小狼伤心地回答,我迷路了,我想回家——

山治,我觉得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你了······”

也许吧,人总是会变的啊,娜美小姐。

那当初你对说的那些,都是屁话?” “那可不是屁话,那是对爱的承诺——”

脑海里嘈杂声依旧,索隆觉得自己的情况简直是糟透了。扭曲的人声穿透耳膜直接撞击着他脆弱的听觉神经,忽高忽低的音调像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发泄般刻意地扭捏着,拔尖了嗓子在他耳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索隆眼前依旧是深邃的一片黑,但他仿佛能窥见沟回复杂的脑里那些形状迥异的锯齿样的音符恶狠狠地相互摩擦着,尖利刺耳的声响仿佛实体化了一般,或黑黄或暗绿,花花绿绿的一大片,让索隆想起铺天盖地的颜色晦涩的蛾。索隆下意识地往后躲,后脑撞上了一片略硬的屏障——他醒了。

刺耳的杂音戛然而止,索隆睁开眼睛,眼皮有点微微发涩。入耳的是滚石乐队带点沧桑的唱腔,有点年代久远的韵味。索隆第一反应是看自己左肩上的拉伤,乔巴的医术一直都让人信任,受伤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带些许嫩紫的粉红,像姑娘脸上洇开的清浅的胭脂痕,将让人感受到一种让人迷醉的妩媚。身下的颠簸告诉索隆自己在一辆车上,方才脑袋撞到的地方是皮制的座椅,怪不得一股让人头晕的难闻味道,索隆这样想。

哟,索隆小哥,醒啦?成年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前方的座椅后闷闷地传出来,嚣张的蓝色飞机头在相对那个男人略低的汽车座椅后晃来晃去,天知道那个海水裤衩在玩什么把戏。索隆朝天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地回答:醒了!白痴!把我弄来这儿干什么!男人没理会索隆恶劣耳朵态度和语气,头发跟着音乐节奏不住地上下抖动着,让索隆有点想楸住那撮让人心烦的蓝毛用力扯——当然现在他还不能这样做。

乔巴把你锻炼的时候弄伤自己的事跟山治小哥说啦,山治小哥决定让我带你出来晃一晃,不能让你个肌肉白痴整天自己在家把自己给锻炼得烂成一截一截的——这是他原话。

索隆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眉梢轻轻地动了动: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怀旧?滚石乐队1995年的《Stripped》,索隆手指指了指弗兰奇改造得造型奇特得快认不出来的车载音响,你喜欢?

弗兰奇一脸无所谓地耸肩,假装着没听到索隆话里浓重的嘲讽意味:我一直这么怀旧,只是你一直看不出来。

索隆趴在车窗旁,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贫瘠的土地龟裂成一块一块,枯黄的杂草缀在其中,明亮到近乎纯白的日光毒辣地洒落下来,像盘荒废的棋局,又有点美人迟暮的悲凉。

又想睡了。

索隆觉得最近总是莫名地想睡,眼皮控制不住的沉重,较为干燥又温暖的空气总是给人带来乏力和困意。眼皮慢慢地遮盖下来,阳光直射下来,能看得见猩红的血丝和透明的皮肤。

嘎达。

世界再一次安静了。海水裤衩的絮絮叨叨和索隆并不喜欢的滚石乐队嘶哑的歌声渐渐地远去了,偌大的黑暗里只留下人类安静而平稳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属于男人的略带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有点催眠的功效,索隆靠在皮制车座的椅背上睡得很香,在他耳边没有恼人的杂音,只有两个人美妙安详的呼吸声。

一个属于自己,而另一个,又属于谁呢?


Part 4

【我想我们的时间不太多了······拜托你好好听我说。】

【小羊微笑着回答,那么我带你走出森林吧。小狼可怜巴巴地看着小羊说,可是我现在很饿。小羊想了想说,那么你吃掉我的一只手臂吧——

山治,罗宾姐出钱托特拉法尔加保住了他的尸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娜美小姐,我目前不想跟您开玩笑。

你怎么这么固执!你没有想过他的想法么!他骄傲得像鹰一样,你认为他会任你摆布么?

就算把他复原,成功的几率也很小不是吗,他还会恨我······那不如让他永远这样,我们大家都比较幸福不是么——”

又是覆盖一切的喧嚣杂声,又是浸透万物的刺眼猩红。这次可以听出来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但那女人的声音高得有些过分,仿佛从质量不佳的收录机里传来的,尖利得刺耳,而男人的声音则活像工厂里没有做任何防噪措施的生产车间,仿佛生满铜锈的锯摩擦钢铁的恼人声响。那无形的音仿佛实体化成沾满鲜血的大手,裹挟着凶厉的嘶吼掀开自己的头颅,太阳穴旁血肉模糊地揉捏着,紧紧地攥成拳。那双手的线条修长纤细,指甲的长度恰到好处,指节的位置有点熟悉,准确的说是那双手给人的感觉都很熟悉——像自己认识的人的手。

自从这个该死的假期开始,索隆每天都像做梦。

耳朵里莫名的刺耳杂音,每次醒来都不在入睡的地方,从没发现过山治的身影但是自己的任何事都知道——

索隆迷迷糊糊地不想睁眼,左手自然地往旁边一搭,然后又警惕地缩回——他不知道山治那个变态是不是又在床头放了仙人掌。

缩回手的时候索隆几乎是下意识地做了个收肘的动作,而手肘后端传来的针扎样痛楚和细致的触觉告诉他,这次不是仙人掌,是仙人掌。

我擦居然在床上放仙人掌!索隆从床上弹起来,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和匆匆收声的轻微浅笑,头顶撞到某人布满青色胡渣的下巴,索隆的头皮几乎能感受到那扎人又温柔的触感。那笑声还是那么欠扁,就算你收声我也听到了,索隆不爽地想。 索隆的后背贴上了一个干燥温暖的胸膛,隔着自己薄薄的睡衣,他似乎能感受到那人身上和煦的温度。索隆任由那人搂住自己的腰,把自己纳入那久违的怀抱中,那人把下巴放到他的颈窝里——向来这样——轻轻磨蹭着,像只乖巧撒娇的猫咪。索隆恶狠狠地伸手到身后,摸索到那人习惯戴的丝质领带用力地拽到面前,金发覆盖下是一如既往的白痴笑容:早上好,小绿藻,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起的这么早了——”索隆不客气地抓紧了手里的领带,他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男人额角跳跃的圈眉,习惯性地挑眉:怎么?最近过得很好嘛。山治凑近索隆,手指沿着那弧线优美的唇瓣画圈圈:今天起得很早,给你奖励——”说着,男人欺近作势要吻索隆的唇,索隆下意识地一推,男人很配合地倒了下去,搂在索隆腰间的另一只手并没松开,索隆不受控制地随着男人的动作趴了下去,两个人的姿势暧昧到了极点。

山治开玩笑般地挑了挑圆圈形的眉:我可以理解为你主动邀请我对你为所欲为了对吗,绿藻先生?索隆火大地踢了山治一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趴在一个精力旺盛并且脑内的色情因子占据百分之九十——剩余的是料理天分因子,调情因子和花痴因子——的臭厨师身上。

主动的小绿藻,我喜欢你这样。山治玩味地舔了舔索隆抿紧的唇角,然后他满意地看着怀里那团绿藻由绿转红。他玩心大起地咬住了索隆绯红的耳根,牙齿轻轻地摩擦着,时不时用舌头蜻蜓点水般轻盈地掠过。左手不安分地向下伸去,指尖触碰到索隆修长紧绷的大腿。当山治想做些更过分的事情时,悲剧的事情再一次上演了——

我擦谁他娘的在床上放仙人掌!


Part 5


【对,就是这样乖乖地听故事——

【小狼很开心地点头,吃掉了小羊的一只手臂。缺了一只手的小羊领着小狼在森林里走啊,走啊。第二天的晚上小狼又哭着对小羊说:我很饿,我想回家。小羊想了想说,那么你吃掉我的另一只手臂吧,那样你就不会饿了——

山治,我觉得你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为什么?罗宾小姐,我记得您原来是鼓励我做这个实验的。

那是在我不知道你的实验体是他的情况下。

但是罗宾小姐,你说这些话也太晚了啊——”

最近索隆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梦,甚至一闭上眼就会出现那些扭曲的人像,配上音调同样扭曲的噪音,就像看着毕加索极度抽象的画作听着一群精神病院里重度病人演奏的摇滚——而那些油画歌词的主角,全是自己。这样的梦一次都足矣把人逼疯。索隆觉得自己已经处在疯狂的边缘,只需一粒小石子投过来的微弱力量就可以坠落下去。

索隆梦见过那样的场景。 面容扭曲得近乎狰狞的自己后脚跟踏在悬崖边缘石质薄弱的地方,那薄薄的一层石板被索隆的体重压出一条条惊心怵目的裂痕,活像深海里暴怒的章鱼,张牙舞爪地要抓住自己拖向令人绝望的幽谧海沟。那颗石子飞过来时仿佛播放了慢镜头,索隆看清楚了那颗石子圆润的形状,墨玉般深沉的色泽,以及石子上一道嘲讽般的裂痕——索隆觉得那像一张渲染着浓重嘲笑意味的嘴,薄唇,线条纤细。那颗石子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正好击打在自己的胸口,那力道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像爱人的手在人胸前挑逗性质的轻巧敲击。由于那一颗石子所带来的微弱力量的介入,脚下的裂痕渐渐扩大,加深,撕裂出蛊惑人心的美艳线条,它刚洌又柔美,像女性胴 体与男性肌 肉的完美融合,在人看来毫无违和感。索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机去欣赏那种美,他只看见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满目都是开到极致的罂 ——鲜血般妖娆深沉的红填补了天边的空白,占据了那最后一丝温柔的蓝色。

然后他就醒了。

按索隆的性格,这种梦不会记得太久也不会去深究它预示着什么。因为索隆的假期生活很是单调,像给几岁孩童锻炼智力的简易拼图,由几大块碎片潦草拼成的图案——由喝酒,吃饭,练剑,睡觉和做梦组成。少有人懂得欣赏那种简约的美,索隆自诩其中之一。

七点半。索隆看一眼床头上的闹钟,一脚踹开趴在床上噜噜苏苏个没完的圈圈眉,伸手去够床尾柱子上放着的长袍和腰封。山治意识到索隆接下来做的事可以让自己大饱眼福,便停止碎碎念,屁颠屁颠地拿下衣服递给索隆,一脸狗腿子才会有的谄媚笑容:请吧,小绿藻。索隆故作矜持地拿过衣服,无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

真的非常感谢——我该这样回答是吧?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白痴圈圈眉?索隆顺手操起手旁的仙人掌,对准山治的脸又眯了一下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模糊的笑意:让你的绅士风度见鬼去吧,白痴王子。

然后就是某绿色带尖刺的植物甩到人身上的声音——诶诶你说什么?那声音很小?不,那声音大得很,简单形容的话是凄厉又惨痛的哀嚎呢——

蛋绿藻!对你好点你就给本大爷蹬鼻子上脸。我操没有把仙人掌往人脸上扔的吧——你给老子回来!老子毁容了啊啊啊——”

Part 6


【小绿藻,我很喜欢你认真听故事时候的表情······很可爱。】

【小狼吃掉了小羊的另一只手臂,第二天他们仍旧没有走出森林。小狼又哭了:我好饿啊,我好想回家——”小羊犹豫了很久,说:你吃掉我的一条腿吧,这样我们就可以走出去了——”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您能认识到这点我真的很高兴,罗宾小姐。

用电脑做程序时总会有疏漏,你就不怕他发现吗?

那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昨天晚上索隆又做梦了。

梦境里自己似乎处于旁观者的状态,像电影院里安静观看的观众一般,规矩地看着那诡异的电影,由自己主导,主演的电影。

梦境里的自己面容一如既往地扭曲着,像映照在不锈钢勺面上的人脸,又像毕加索颇含深意的笔迹所勾勒,连自己周边的事物线条都极度狰狞,像迟暮之年的画家以颤抖着的手腕涂下的根根分明却歪扭虚弱的线条,仿佛本人一般潦倒得令人悲悯。着色是那样的鲜艳又那样的惨淡,它们恶意地模仿着索隆那头蓬勃的绿发和深邃的红眸,两种撞色脏兮兮地混在一起,黏糊糊的让人直犯恶心。稚气孩童涂鸦般毫无美感的花纹乱糟糟地堆砌起来,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晕眩感。耳边居然响起了音调尖锐的音乐,沉重的低音与爆破般刺耳的撞击音中夹杂有男人与女人的对话,那些话在索隆听来像凌厉的笑声,极具嘲讽意味地拔高的音调。手旁形状古怪的电话座机泛出浅浅的胭脂红,以极快的速度晕染开,像头次化妆的少女般笨手拙脚,手忙脚乱地补救着那过多的胭脂粉末,殷红的一点点洒落下来。

自己拿起电话听筒,动作僵硬呆板,木头人般将听筒贴住耳朵。突兀地,听筒里传来仿佛杀猪时那将死的猪口中发出的绝望悲恸的号叫,又像锯木头时电锯飞速转动切开木头时树木无谓的悲鸣,还好似修罗地狱里饱受煎熬的恶鬼们求助的幽幽鬼泣,索隆能看见那些染着殷红血液的手一层层地缠绕上来,用力地收紧。被压迫的骨骼不满地抗议,这时它们脆弱得不堪一击,纷纷发出嘎啦嘎啦的痛苦声响然后断裂,分崩离析。索隆看着那些白森森的骨头翻出血色的皮肉,从完好的身躯里刺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的烂肉——他记得自己张开了嘴,试图喘口气。但是气管仿佛被人扼住一般,简直要不能呼吸。僵硬的痛感和窒息的缺氧感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面前的世界仿佛一张脆弱的纸轻易地被撕裂开,露出了天边一抹染了鲜血的温柔蓝色——

然后自己就醒了。

每次都是如此,以扭曲的自己开始,以温柔的蓝色结束,中间时不时地伴有诡异扎耳的对话,每夜如此。

照理说梦属于人的一种神经活动,是一种主体经验。人会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梦或者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梦,这是因为关于梦的内容的记忆已经消失了。很少有人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即使记得也是极少的一小段,用晦涩的术语来说,是快速动眼期的梦境。

其实说起来,索隆一直都觉得梦里说话的那个男人,声音特别像圈圈眉。

一样的声调,一样的声线,一样的停顿习惯,一样的对女士刻意柔缓的语气,还有一样的温柔——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Part 7


【你还是那么容易生气······简直就像小孩一样。】

【第二天傍晚,小羊和小狼仍然没有走出森林。小羊虚弱地躺在草地上,小狼吃着他的另一条腿。小羊说,小狼,你不要把我吃光了,那样晚上你一个人会冷的。小狼含糊地答应,搂着小羊进入了梦乡——

缸中的大脑——山治,你真的很会提问。罗宾捋了捋黑亮顺直的长发,嘴角处挂着模糊的笑意。罗宾生得黑发黑眸,仿佛与那处于太平洋西岸的古老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处在亚欧大陆东南方的古老国度,渲染着袅袅的熏香,闪烁着金碧辉煌或五彩纷呈的琉璃光。那儿的人五官平和温柔;他们用柔软的毛笔写字,那些在欧洲人看来东一撇西一划的古怪字体有着神秘的美感,着实是好看的紧;他们并不很漂亮的手指能烧制出清新淡雅的白瓷,上边用黛色的颜料浅浅地渲染开一个女子,低眉颔首的样子有种含蓄的妩媚——罗宾也是如此。

罗宾作为一个教授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年轻,她的专业比较奇怪,主要研究考古学但又涉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物。比如哲学论,思想论等深奥的东西。

这个实验要求你想象——注意是想象,有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把你的大脑从颅内取出来,放在一个装有维持生命液体的容器中,大脑通过电极连到一台能产生图像和感官信号的电脑上。这台电脑会造出你平时生活的环境,遇见的人等等等等——”罗宾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微微皱眉的样子映在白瓷包围的琥珀色液体平滑的面上,但是你不觉得这个实验其实对被实验者特别残忍吗?被人打开头壳取出大脑——”罗宾开玩笑般地指指自己光洁白皙的太阳穴,会很痛,不是吗?

山治,我劝你放弃这个实验。虽然这并非不可能,但是这个实验对于实验体来说真的太过于残忍,他们的命运太可悲了不是吗?你必须对实验体平常的生活了解得细致入微——因为你要通过电脑程序来创造他日常生活里的一切,换句话说要拿你身边最最亲近的人做实验——你不会舍得他的,对不对?罗宾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落在肩头的一缕黑发,深不见底的眼斜斜地上望,对上那双澄澈干净的蓝眼睛。

是的,罗宾小姐,多谢您的建议。站在罗宾面前的金发少年微微颔首,语调平稳优雅,要不要来杯咖啡呢?我看您好像不太喜欢红茶。山治的声音变得欢快了许多,眼睛温柔地眯起来,浅色的虹膜照相机般摄下面前黑发女子担心的模样——在他看来这是很美的。

每个人获取的关于世界的信息都是经由大脑过滤的,在这个实验里,那台电脑有能力模拟人日常的体验。但是如果这个实验可行的话,被实验者要如何证明自己身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而不是由一台电脑或其他之类的东西所产生的模拟环境呢?那种被整个世界欺骗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滋味——特别是被自己亲近,相信的人背叛的感觉。被实验者的命运多么悲哀,他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只能像游戏里的主人公般可悲地活着,活在被人掌控操纵的世界里。所看见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是经由冷冰冰的电脑编制输送的信号—— 像走在永远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上。

所有的世界就是循环,循环,循环。没有新意地,自己就像那生活在窄小鱼缸中愚昧的金鱼,七秒后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自己可能感受不到金鱼那份万物皆新奇的喜悦,每天的生活是安排好的,僵硬地打招呼,行走,吃饭,锻炼,睡觉——

只是经由电脑设计的,循环,循环,循环。
Part 8





冬天的Green algae公园总是寂寞了些,那些繁茂的叶纷纷落了,秋天里开的姹紫嫣红的花也凋零了很久了。脚底下踩着厚厚的叶片与花瓣,那叶片是悲哀的枯黄色,叶脉根根分明地突显出来,像木头椅子上端坐的那位老人衰老的手,暗紫的血管一根一根地挑在单薄的手背上,暗黄色的老年斑一片一片地,代替了那往日光泽白皙的皮肤。指节处积累起一层一层松皱着的皮肤,一圈一圈;指甲变得坚硬而难修剪,呈现出毫无生气的蜡色——

老人真的很老很老了。

老人怀里抱了个盒子,盒身上没有多少花纹和镌刻,平平板板的一个深色盒子,棱角尖利。像年轻人不羁的眉峰与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怀里的盒子,表情安详,目光里浓浓地溢满了爱怜。他干瘪开裂的嘴唇温柔地一开一合,仿佛自己脚边伏着一群天真可爱的孩童一般,柔声地为他们说着故事,即使老人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那个盒子。

小绿藻,今天故事要结束了,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老人语气戏谑地敲了敲盒子的边缘,好吧好吧,别闹脾气,我好好讲故事就是了——”老人清清喉咙,嗓音仍旧很温柔,只不过铺上了名为岁月的重重尘埃,听起来分外沧桑:

"小羊指着前方的一条路,虚弱地笑:小狼,你沿着这条路就可以走出森林了,你把我都吃了吧,这样你就不会饿了。小狼哭着吃掉了小羊的身体,走出了森林,从此幸福地生活着——“

小绿藻,你有没有觉得小羊很可怜?把自己整个奉献给了小狼却没有得到小狼一丝一毫的回报——哪怕是一点点爱。老人偏着头看西斜的太阳,密密的白发里闪出金色的光。沉绵了许久的花瓣残骸开始在空气里缓缓地发酵,沉重的落下芬芳的花香。木头椅子边栽了棵和老人一样垂垂老矣的枫树,不多的红叶轻飘飘地落下来,老人身旁和怀中的盒子上一片似血的鲜红。那种红色带有一点点惨烈的血液味道,像开到极致的罂粟,美丽着又危险着,把人引入罪孽的爱之花园——

故事里的狼和羊都同样可悲着,羊不知道狼一直很爱很爱自己,他心中所坚持的爱意味着无私的奉献,而狼所持有的爱意则更多的是侵略和占有,狼占有了羊的心,羊的感情,甚至羊的身体——

换个角度,羊在狼的身体里,他们快乐地在一起了——所以最后狼和羊的故事还是个HappyEnding的故事不是么?

小绿藻,你喜不喜欢这个故事?故事里的小羊多像你呀,而那只贪婪的狼,是不是又很像我呢?

老人寂寞的面孔消逝在如鲜血般妖冶的夕阳里,嘴角模糊地残留着一丝丝笑意,留下一个悲伤又安详的剪影。



Part 9

老人抚摸盒子的剪影定格在液晶屏幕上,飘落的枫叶边缘扭曲成一个诡秘的形状。底部是凝固血液般暗沉的色泽,突起一根根墨色的叶脉。

罗宾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屏幕,面无表情:索隆,我不理解你做的这一切。你设了一个这么大的局,下了一盘这么宏大的棋——为了什么?

索隆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里边荡漾着深沉的红色液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暗哑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美感: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能不承认你是个天才,这个实验如此完美毫无纰漏,一直这么顺利的实施下来。你做了一个双重世界,你让他相信了做实验的是他,而被实验的是你——你在玩弄他对你的爱与信任。

索隆酒色的眼睛邪魅地上望,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酒液的颜色和自己的眼睛那么像,一样妖媚的暗红,一样深邃的黑色光影——像贪婪的狼纤细的瞳孔。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索隆漫不经心地继续摇晃手中剔透的玻璃杯,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在我身边了呀——我可不是那只愚蠢的羊,我是一只贪婪的狼。说罢,索隆装模作样地舔了舔嘴角那颗泛着白光的虎牙,咧嘴笑了。

山治生活在电脑里——或者是虚拟世界里。他永远不会死或者受伤,除非那是索隆的意愿。

山治走在索隆——他最爱的人亲手编织的莫比乌斯环里一圈绕一圈,还悲伤地认为自己是自私的。索隆可以一直占有山治直到索隆自己死亡——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病态的爱扭曲成自私的情,疯狂地占有对方直到最后一刻两人合二为一,也许这就是疯狂的释义——

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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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 | 2015-7-7 15: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诶玛,开始一直以为是可怜的索隆成为爱的牺牲品,结果竟然厨子才是羊?好意外!
我喜欢那句“索隆装模作样地舔了舔嘴角那颗泛着白光的虎牙”,好可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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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 | 2015-8-2 15:3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我咋觉得小故事里的羊那么可怜呢,反倒黄绿没有让人很心疼。索大在这里完全腹黑了啊,聪明如山治也给他骗过去了,其实两人都一样呢,爱到最深就是相互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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