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走到放唱片的架子前,从怀里掏出个做得精细的烟盒,抖出根烟正伸手去拣,手指头没碰着米白的烟纸便缩回去。他站着吸口气,徐徐吐出去,满足心里烟雾样盘绕的烟瘾似的。
他算算日期,从衣袋里掏出张带折痕的纸片儿,嘴巴里低声念叨舒缓蓝调舒缓蓝调,从唱片架第三列第二格抽出一张黑胶,妥贴地放置好唱针。音乐响起来,人步伐都轻快些。他踏着节奏走在音乐里,玻璃门擦得很干净,人凑上前能照出五官的每一个细节。
他回到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擦一个很干净的杯子。因为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
杯子擦得腻了,他就盯着生态箱角落一团软绵绵的绿色看。那一朵小而绿的毬藻,富含生机的绿色,看在人眼睛里很新鲜。它沉在水里,周身裹一层透明水泡的模样也很可爱。一群也好,单一朵也好,光是透过圆玻璃壁看它抑或它们,放松了脑子和眼球,满眼满脑子满身,都淹没在软绒绒的绿色里面了。
擦的和镜子一样干净的玻璃门被推开了,风没有那样大的力气,所以或许是人。是鬼怪也好,他这样想,反正他现在真的无聊透了。
进来的是和毬藻一样新鲜的高中男生,大抵是高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很难看出确切年龄。唯一清晰的是那两道带秋天燥意的眉毛,以一种年轻气盛的方式微微皱着。头发的颜色古怪至极,左耳垂下的耳坠和窗外的太阳融成一片相同的金色。
不管怎样,性别都是明晰的。那显然是个男的,意思就是没必要去管他。
男生背一个吉他包,穿白色的衬衫。现在似乎会玩儿点乐器总是招女孩儿欢喜。以前灌篮高手流行的时候体育系壮男则更受欢迎些,这几年女士们对男人的审美则一天变一个样,但是她们是女士,天生就是要被男人原谅的。
“……一杯白胡子奶茶。”
男生声音很低,几乎要融进那张不知名的舒缓蓝调里头去的磁性。他慢吞吞挪起来,先抽起今天来的第三根烟。他背过身去慢慢撸袖子,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
“……给女朋友买的?”
他保持着背对男生的姿势做奶茶,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
“是给女生,但不是女朋友。”
他在心里表示了对这人的鄙视。
“那我把冰渣子滤出去,”他放低声音,颇有点儿自说自话的意思。他这时候可以不说话,可是莫名的,他就是想说两句。“女士的饮品不能太冰。”
他用心至极地在奶茶上边盖了层奶泡,小心翼翼地拉了朵精致的玫瑰拉花,这才用塑料盖儿盖好,装进透明的外卖袋子里。他转身的时候那买奶茶的男生顶着一张臭得仿佛刚从厕所出来的脸:“你……”
“十五块。”他利落地无视掉,擦擦手,从西服内袋里抽出张名片塞进塑料袋里,对着那杯奶茶抛了个媚眼。
那男生铁青了一张脸,扔下钱拎起奶茶就想走。他叼着烟冷不丁出声:“拿好了,这是给女士的爱之饮品,拉花碰坏了,下次见你照脸踢。”
“还有,记得把我的名片给那位我未曾有幸见到的女士,以后想要喝奶茶或者吃甜点什么的,就直接打我电话,我亲自送过去。”他在亲自两字上刻意加重。
那男生走到门口硬生生停住脚步,他慢慢拧过脖子来,满脸呼之欲出的愤怒。他眉毛抽搐着抽出那张名片,看了一眼又抬头:
“山治是吧……”男生一字一句地念他的名字,在每一个字母上充分诠释咬牙切齿,“要是还有下次,老子保准先砍了你那花痴圈圈眉!”
TBC.
【2】
索隆撩起背心擦额头上的汗,浑身上下黝黑的皮肤都亮亮的,光在他腹部明明暗暗,雕刻出些莫须有的线条来。实则线条是有的,肌肉也是有的,只是在那太阳底下有点儿模糊。他呼啦几把脸上的汗水,伸手去拿台阶上的水瓶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上结一层水珠子,摸上去是凉的,在手里很快又暖乎了,水珠子从手指头上流到手腕子上,再一直滴到地上,融进那石头台阶里去了。
“我说,真没看见什么奶茶西施?”娜美为了表示对索隆身上汗味儿的嫌弃站得老远,手上捧着那杯奶茶。玫瑰拉花在娜美咋呼着拍完照后便难以幸存,被那毫无恻隐之心的女人搅得一团糟。路飞在旁边眼睛放光,只是迫于娜美的威势乖乖蹲在离奶茶两米开外的地方。
“有个屁。”索隆喝掉一半的水,言简意赅。他把瓶子放到一边,扔给路飞两瓶冰水。路飞稳稳地接好,傻笑着分给乌索普一瓶。
“什么叫‘有个屁’,”娜美不满地说,“屁给你做的奶茶还收了十五块啊,抢钱吗?”
“你这女人……奶茶钱你只给了我五块钱,”索隆愤愤地说,“这年头五块钱你指望买瓶矿泉水吗?”
“那五块是借给你的,你不要误会什么了。”娜美冷静地指出,“奶茶难道不是你请我喝的吗?”
然而索隆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被那个该死混球圈圈眉抢白完全都要怪娜美,都是她听说了什么所谓的‘奶茶西施’,自己又懒得跑老远只为买杯奶茶看个人,于是就用索隆欠她的二十块威胁他去打探情况顺便带杯奶茶回来。什么‘奶茶西施’,他怀疑传播这个谣言的人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个明光的地方。索隆发誓他帮娜美跑了这么多年腿,山治在卖奶茶这个行业里简直算是态度最他妈差的了,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但不得不承认,山治做的奶茶味道还算不坏。娜美宽容地分了他一水瓶盖儿。索隆颇有点得意地就着路飞的哀嚎声一口喝掉。他喝不太出用了什么茶,但是那奶茶不太甜,而且凉凉的,有浓浓的奶油味儿,大概是因为拉花被娜美搅糊了。
但是没有下次了,索隆想,他死都不会去下一次了。
数学课总是让人很困,那个戴着酒瓶底眼镜的老女人一走索隆就五体投地地趴到桌子上闭起眼睛,眼镜硌着手臂有点儿疼,他挣扎着摘下眼镜丢到桌子上,马上又趴回去。
“索隆,睁眼,不然我把你书包里的饭团给路飞。”
如果说谁想知道地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那么应该来和娜美做同学。
“我没有写数学作业——”
“不是数学作业的问题,是数学作业我来问你干什么。刚刚达斯琪来跟我说,她下午放学要帮烟鬼整理文件,没没空和你练剑了。”
“……嗯,”索隆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听娜美讲话,在他看来娜美现在和青面獠牙就差一厘米了,“现在让我睡——”
“不行,我话没讲完。既然你今天下午没有事做,那就再去给我们买杯奶茶怎么样?这次我自己出奶茶钱。”
“嗯好。”索隆困得开始翻白眼了,他趴下去,又弹起来:
“我不去。”他看起来精神得像对面站了一个鹰眼,“上次我不是给了你一张名片吗?直接打那个电话,那个傻逼店主会送过来。”
娜美看起来一脸困惑:“哪里有名片啊,你上次不就给了我一杯奶茶吗?我还想哪个店主这么小气,饮品外带连个塑料袋都不给。”
索隆看起来是困惑夹着不耐烦,困惑的是他明明记得出店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袋子里塞着那张名片,不耐烦的是他可能不得不再去一趟那家奶茶店,然后再次面对那个让人火大的圈圈眉。
“下次该你打扫男厕所的时候,我让路飞和乌索普替你,怎么样?”娜美抛出杀手锏。
索隆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第二次面对那个该死的圈圈眉。这次他可能不能把刀带在身上,因为和道一文字都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砍了那个混球的。
索隆沉默着走在去奶茶店的路上,心里不停地唉声叹气。去那里的路上只有一个转弯,但是娜美还是有点不放心,她觉得上一次索隆找到那家店全然是偶然,百万分之一的那种偶然。于是她派出了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卖了的路飞乌索普二人组跟着索隆。听到自己屁股后头两个白痴的叽叽喳喳,索隆心里的叹气声都快从嘴巴缝里漏出来了。
在推开店门的那一刻索隆才想起来,他在回学校的路上碰见了遛狗的剑道老师,老师没带铲子铲狗屎,他就把塑料袋借给老师拣狗屎了。
唔,索隆考虑了一下,虽然那傻逼圈圈眉可能会问起来,不管怎样,他还是不要和圈圈眉提名片的事儿了。
柜台后面一个人都没有,店里有点儿空荡荡的,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生态箱里那几团鲜绿的毬藻。“喂,”他一拍柜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六杯白胡子奶茶,三杯带走,三杯……在这里喝。”
TBC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