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大自然系列——坏血
猎魔人xFBI
(一)
这本该是个简单的信用卡欺诈。实习生的第一个案子总是这样,上头可不想他们刚从匡蒂科毕业,就忙到连报告都忘了该怎么写。
“别紧张,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亚斯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到索隆面前,“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过点的话,你可是这一届的明星选手,老大不会随便丢个没人要的案子给你。”
索隆叹了口气,拿起那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忙活了大半个月,他们总算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谢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我猜你只能担心他了。”亚斯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监控截图,上面是操作技术部从一堆像素块里复原出的面部特写,“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还不错。”
索隆不可置信地挑起眉,“盗刷信用卡,冒充执法人员,亵渎尸体,一级谋杀嫌疑,这里面随便一条都够他蹲个小半年的。而你觉得他长得不错。”
“你确定只跟了米霍克17周,不是71周?”亚斯明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只说他长得好看,又没说他是个好人。”
“行吧。”索隆小声嘟囔着,抓了抓乱蓬蓬的短发,“但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谁知道呢。”亚斯明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在这一行待得时间够久了,久到她早就明白了不要妄加揣测目标的想法。但老练如她也不得不同意搭档的观点——这家伙可算是被他们抓住把柄了。
一开始,他们拿到的只是个化名。由于交易记录遍布全国,这种需要跨州合作的烫手山芋就被扔到了调查局手里。但在几个州走了一遭,那张被盗刷的信用卡早就达到额度上限停用了,‘约翰·史密斯’的记录也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三个月前的印第安纳州。直到被分派案件的二人在当地走访调查了十几天后,这个看似普通的盗刷案才终于有了进展。
就在约翰·史密斯消失的隔天,同一个小镇上出现了另一张被盗刷的信用卡。通过目击证词,索隆和亚斯明很快就确定了两张卡的持有者是同一个人。或许是拿错了卡,又或许是超过了交易限额,总之,约翰、阿历克斯,不管这家伙到底叫什么,他都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通过交叉对比,这对临时组成的探员搭档很快就从数据库里选定了十一起类似的盗刷案件,顺着这些信用卡的踪迹,他们又调出了各地警局里同时段的疑案,先后确定了五起冒充警察和联邦探员,九件掘墓案,三次非法闯入和两个一级谋杀嫌疑。
“坏事做多了总有失手的时候。这还只是登记在册的,鬼知道他到底犯了多少事。”亚斯明拍了拍桌上摞得老高的文件夹。这也是她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学到的宝贵一课——什么都没有白纸黑字来得靠谱。
“警方的记录不对劲。”索隆在文件里翻了翻,找出其中一本夹着便签纸的档案,“有几个州的证人撤消了证词,还有几个拒绝提供的。如果算上这些,至少还会再多六起非法闯入,和四起冒充执法人员。”
“听起来有点意思。”亚斯明笑着说,“你怎么想?”
“没有他们受到威胁的证据,我建议再做一次审查。”索隆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最近的在俄亥俄,开车过去也就半天。”
“我有预感,你的考核记录会很漂亮。”亚斯明调皮地朝他眨眨眼,“收拾好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二)
狭窄的客厅里响起了电话铃。鲍比骂骂咧咧地冲到堆满杂物的圆桌前,在一本倒扣着的大部头旁找到了正发出刺耳响声的手机,翻盖上的显示屏不断闪烁,露出一串熟悉的号码。所以当他接通电话时,语气也显得格外不耐烦——这该死的噪音真是把他难得的好心情全毁了。
“听起来有人心情不好。”艾斯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在明尼苏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你信得过的猎人?”
“怎么,你要找人帮忙?”鲍比抬高了音调。
“我被条子盯上了——别急着发表意见,不是普通条子,G开头的那个。”艾斯顿了一秒,确保鲍比搞明白了了他说的是‘联邦探员’:“但我手里的活儿得有人接。”
“说来听听。”
“兔子脚。”艾斯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已经害死了六个人。”
“兔子脚?”鲍比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只不是早就——”
“烧掉了,我知道。”艾斯放低声音,以免在街上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但突如其来的好运,和好运转变的厄运?很明显那不是最后一只。”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帮得上忙。”鲍比叹了口气,“自己小心点,蠢货。”
艾斯含糊地应了两声才挂断电话。他能理解鲍比的担忧,即使在猎人手册里,兔子脚也算得上相当危险的东西。拥有它的人总是心想事成,但当你失去它——所有人都会失去它——那些曾经的好运就会急转直下,直到有人为此送命。
更别说除了这个邪恶版的许愿池外,他屁股后面还跟着两个越追越近的探员。光这十几天他就接了六七个电话,都是以前帮过的人打来的,最近的在威斯康星,离他只有几十公里。也许是凑巧,又也许不是,但要是再不想办法甩掉这俩‘尾巴’,他恐怕迟早得进监狱。
不过话说回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兔子脚的下落。这鬼东西从一家已经关门大吉的拍卖行流出,经过两个收藏家的手,又被小偷和流浪汉相继顺走,遗忘在一家便利店里。艾斯想尽办法‘借’到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却依然不能确认到底是谁带走了那只兔子脚。但凡上帝对这镇上的居民还有些许怜悯之心,也是时候该给他点线索——
“谁在我口袋里放了东西?”女人低沉且优雅的声音从人行道的另一头传来,“这是什么?兔子脚?”
艾斯猛地抬起头。
“看起来不像你的风格。”带着东方面孔的家伙说道——他看起来可真年轻。
“因为这压根不是我的。”深肤色的女人疑惑地晃了晃那只带着链环的兔子脚。艾斯的心也随着那只毛茸茸的爪子晃了起来,几乎蹦到了嗓子眼。
“丢到警局算了,现在没空管这个。”青年转过头,视线掠过空荡荡的人行道,落在艾斯脸上。
有那么一会儿,路对面的人显得十分迷茫,紧盯着艾斯藏在兜帽下的脸。但那个茫然到甚至有点可爱的表情马上就变了,连带着艾斯也在同一瞬间发觉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那绝对是他二十多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三)
“这已经是——好吧我忘了是第多少次了,但我现在运气简直好的离谱。”亚斯明拿起吧台上的咖啡,朝坐在不远处的男人笑了笑,以示感激,“我想喝咖啡,然后就拿到了一杯,更妙的是甚至免费。”
“总得有人出钱。”索隆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把这运气用在抓嫌疑人上。”
“别生气,会有人请你的。”趁搭档还没开始发火,亚斯明赶忙岔开话题,“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用过?”
“因为我们上次没抓住他?”索隆不满地指出。
“反正他就在这镇上,还能跑多远。”亚斯明发出一声嗤笑。
“开车的话,几百公里,指不定他已经跑到隔壁州了。”
“你怎么知道——”亚斯明不服气地开口,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楼上居民大吼大叫的声音打断了。
“喂!下面那个,小心你的脑袋!!”坐在靠窗位置的两人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只见一个瓦罐花盆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砸在某个路过的倒霉鬼头上。
那个倒霉蛋被砸地趔趄一下,仰面朝天摔在路口,他头上戴着的棒球帽也被撞掉了,露出来一张熟悉的、因为昏过去而显得惨兮兮的脸。
索隆愣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活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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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觉得自己八成是被砸出脑震荡来了。不然为什么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两个他发自内心希望不要再见的探员。
“你醒了?抱歉,这地方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医护室,只能让你坐着。头还晕吗?”那名漂亮的女探员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他。
“我——”艾斯低头看了看被铐在桌上的手,好吧,至少不是被束缚带五花大绑地捆在病床上。他尽力想组织语言,但不受控制的舌头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大概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了话。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亚斯明。”她坐在审讯桌的边缘,桌上散落着令人十分眼熟的各种证件——里面有真有假。很显然他们已经认出了真的那张,所以才没费力气询问艾斯的名字,“这是我的搭档索隆。”
坐在桌后的人哼了一声,手里拿着从艾斯身上搜出来的笔记本,眼睛都没抬一下。经典的红脸白脸组合。
“所以,”艾斯用力地眨了眨眼。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清晰一点了,原本昏沉的脑袋也开始缓慢运转,“你们还雇佣未成年?”——好样的,他的声音偏偏选在这时候刷起了存在感——但说真的,和街上那会儿相比,这家伙看起来更年轻了,他到底有没有毕业?
话音刚落,索隆就红着脸瞪了过来。他猛地把笔记本砸在桌上,差点把上面夹着的回形针弹飞出去:“人证俱全,我们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因为发现了疑点?”亚斯明冲艾斯比了个威胁的手势,“除非你想直接把他交上去。”
索隆纠结地皱起眉,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哼声。他重新打开笔记本,摆到艾斯面前,已经老旧泛黄的手抄本上夹满了各式各样的便签,“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的米兰达宣言呢?”艾斯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晕过去了多久,以至于面前这俩人似乎已经把他的老底都掀光了。
“少看电视,我们没必要宣读那个。”索隆冷冰冰地说,“而且你也没大我几岁。”
“哦。”艾斯机械地应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道:“所以我大你几岁?”
亚斯明颇为头疼地捂住脸。
(四)
这场算不上审讯的问话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恶魔。”索隆停顿了片刻,大概是觉得把这个词说出口十分愚蠢,“你在猎杀,恶魔。”
“恶灵、狼人、吸血鬼……你叫得出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有什么杀什么。”
索隆和亚斯明沉默着交换了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的神情里看出了荒谬。
“那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明尼苏达也有这些……”亚斯明艰难地开口,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离谱:“恶魔?”
“不。”艾斯好笑地看着探员们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还有救’一样,“比那更危险,是个带了诅咒的东西——就是你们手上那只兔子脚,我强烈建议烧掉那玩意儿。”
“为什么,因为它给人带来好运?”亚斯明失笑道。
“我只说会告诉你们真相,没说你们会喜欢听。”艾斯靠在座椅上,尽力让自己在这个铁片上坐得舒服点,“等你弄丢它就知道为什么了。不过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和亚斯明不同的是,索隆脸上出现了动摇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足够年轻,还没完全失去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但还没等他把心里那点疑问说出口,角落里戏谑阴冷的嘶声就打破了这片寂静——
“虽然不想替他说话,但他讲的都是真的。”
“谁?!”亚斯明从枪套里掏出武器,指向声音传来的角落。灯火通明的审讯室里,似乎总有一束灯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她认真地思考起自己是否检查过这间屋子来,但越是回想,记忆就越显得暧昧不清,“慢慢走出来,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否则我要开枪了。”
索隆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从单向玻璃的反射面无法确定观察室内是否有警员驻守,但无论怎么调试对讲机,都只能听到电流的杂音。而在他来得及出声警告自己的搭档前,粘稠的血水就沿着狭窄的门缝渗了进来,在门边聚成一滩。
“别白费力气了。”一道人影凭空走了出来,停在艾斯身旁,居高临下地看向面色不善的猎人:“你说是吧,‘朋友’?”
“克劳利。”艾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他用力直起身,金属链铐在拉扯的力道下发出几声巨响。
“别激动,我不是冲你来的。”克劳利轻蔑地笑了笑,转而看向黑洞洞的枪口。对付人类,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有武器傍身的人类,简直再轻松不过了,只要抽走他们赖以为生的空气,脆弱的有机体很快就会停止运转——可惜不包括他旁边那个。
克劳利的目光掠过挣扎着倒下的人类,回到正痛苦地抓着自己咽喉的艾斯身上。要不是他已经试过太多次,几乎都觉得这次要成功了。但说真的,连那只能把命运女神玩弄于掌心的兔子脚都没能做到的事,显然他也做不到。
一颗子弹不知从哪个垂死的人类手中击发,撞在克劳利的风衣上。后者拍了拍被擦出一条划痕的外套,烦躁地挥了挥手,把已经看不出是死是活的年轻探员扔到一边。但他的魔力仿佛失了效,突如其来的飓风把奄奄一息的女探员也卷了起来,让她重获了空气。
“该死的兔子脚。”克劳利嘟囔着,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那个毛茸茸的、从它上一任主人的口袋里翻滚而出的挂件收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克劳利看向那个面色青白的女人——兔子脚带来的运气显然已经到头了。她不规律的心跳声像过山车一样越拔越高,几乎可以预见到突破顶点后爆破般的骤停。
“但要怪就怪那家伙去吧,你们只是连带伤害。”克劳利把手帕塞进大衣口袋。他口中的‘那家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因为缺氧失去了知觉。某个他已经忘了名字的小人物曾信誓旦旦地保证,兔子脚能除掉这根眼中钉。但看看现在的结果?
“好极了,我不仅得去汇报第一千零一次失败,还得先把手底下那个蠢货收拾了。”克劳利低声骂道,“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去死?”
(五)
在匡蒂科,有接近一成的学员在实践训练后会选择离开。他们意识到自己既无法对活物开枪,也不能面对已故探员的黑白遗像。索隆曾经无法理解,直到看见亚斯明冰冷而灰败的尸体。
但这不是课堂。他不能交出配枪,也不能说一句‘我退出’就离开这该死的现实。
相比之下,连只有在劣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天马行空的黑暗幻想也不那么难接受了。倒不如说这反而给了他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以掩盖他甚至一枪未发的事实。虽然按照艾斯的说法,哪怕他把警局夷为平地,恶魔也能毫发无伤地从那儿走出去。
艾斯。对,另一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大概是怕他想不开,不仅偷摸收走了所有武器,还成天跟在他身边打转。但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简直让人烦透了——就像现在。索隆才刚坐到后院的台阶上,就听见木屋里的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的声音。没多久,他身后的铁门就被粗鲁地推开了,大概是松了口气,那家伙的动作也轻柔了下来,脚步声安静地停在他身后。
“别再问我感觉怎么样了。”索隆仰起头,毫不客气地瞪着艾斯。
后者一脸被抓了个正着的尴尬表情,掩饰般地抓了抓耳边垂落的乱发,“那我猜答案是还行?”
索隆沉默地转过头,留给艾斯一个顽固的后脑勺。
和警局里躺着的那几个警员不同,他们带走了亚斯明的尸体。原因很简单,艾斯知道克劳利一向不喜欢留活口,而索隆也不能接受把他的搭档扔在那儿不管。但这一简单的举动没多久就酿成了复杂的局面:克劳利在动用恶魔之力时毁掉了所有监控,一旦亚斯明被确认死亡,索隆很有可能会背上杀人嫌疑;另一方面,索隆既不同意火葬,也不愿意把亚斯明就地掩埋。幸好鲍比出远门给某对兄弟当保姆去了,艾斯才能把探员的尸体安放在阴冷的地下室,以免过快腐败。但那之后已经过了四天,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即使这个决定连他自己也不怎么确信——
“我能救她回来。”艾斯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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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克劳利手底下抢人?”娜美瞪大双眼,“拜托,你要找死别带上我。”
“哦,等等,反正你又死不了。但我还不想死,所以还是别找我。”橘色长发的女人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一样,压根没给人一点插嘴的机会,“而且,我才不想给你打白工,就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行。”
艾斯把手里那盒用来做召唤仪式的火柴扔到桌上,“一年,无论你们要我做什么。”
“十年。”恶魔歪了歪头,“拜托,我们说的可是克劳利。别想糊弄我。”
“你这是敲诈。”艾斯压低音量。他小心地瞥了一眼靠在门边的索隆,暗自期望对方什么都没听到。幸好鲍比不在,否则他已经要挨揍了,更惨的是索隆搞不好也会加入。
娜美饶有兴趣的挑起眉,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扫视,“如果你想让他开心的话。”
艾斯发出了被呛住的声音,他用拳头挡住嘴,清了清嗓子,试图跳过这个话题,“你确定能做到?”
“能从克劳利手下死里逃生的又不是只有你。”趁着艾斯不注意,恶魔调皮地朝索隆眨了眨眼,后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藏了起来。
“做好准备,”娜美笑着拍了拍艾斯的肩膀,折磨这家伙总能让她感到快乐,“我们明天出发。”
(六)
索隆打开玻璃窗,利落地翻了出去。他沿着架在房外的水管,悄无声息地向下爬行,轻巧地落在后院的废铁厂里。
月亮早已升到了头顶,映着扭曲破败的汽车残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昆虫时断时续的鸣叫声。他疑心地扫视着这片废墟,直到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调笑声——
“看来艾斯还没警告过你不要相信我。”
索隆皱着眉转过身。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恶魔忙不迭地摆了摆手,“别这么生气,开玩笑而已。”
“你找我有什么事?”索隆没好气地问道,显然不想接茬。
“真不可爱。”娜美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当然是来看看要不要杀了你。”
她停了几秒,像是确保索隆听清楚了一样,“这次我说真的。”
索隆不为所动地看着她。虽然艾斯教了他点防身的东西,但一瓶圣水恐怕没什么胜算。再加上这女人,或者说恶魔更合适——眼里的戏谑一览无遗,所以他认定娜美还没打算动手。或者说,没打算就这么动手。
“你想告诉我什么。”索隆冷静地开口。接下来的对话显然决定了他的命运,但他不打算回头。艾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而他想要知道那家伙到底牺牲了什么。
娜美露出了像猫一样狡黠的笑容,漆黑的烟雾乌云一般遮住她人类的眼瞳,“现在我不那么想杀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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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里?”艾斯按着娜美的脖子,把她压在墙上,咬牙切齿地发问。
“没人教过你不要对女士动粗吗?”娜美作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我再问一遍,他现在在哪里?”艾斯从后腰抽出猎魔刀,抵住恶魔的下颚,迫使她仰起头。
“这就有点夸张了。”娜美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冰冷的刀刃划破皮肤,流出丝缕黑烟,“他被克劳利抓了——先说清楚,我也是逃出来的。”
即使对一个恶魔来讲,那几秒钟也有够漫长的。更别说他的眼神——娜美开始相信那些传闻了。等艾斯放下猎魔刀,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化妆镜,小心翼翼地检查起脖颈上的划痕来。
“反正我们也要去找那个老东西的茬,我只是搞不明白,克劳利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专门跑过来抓他,”猎魔刀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这让向来爱美的恶魔不爽地啧了两声,“感觉就像个陷阱。”
“等等,”娜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该不会想做什么蠢事?”
“比如?”艾斯摘下挂在胸口的护身符。里面按比例装配着少量风干的药草,从他成年起就一直带在身上。
“比如你正在做的,”娜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那是个屏障吧?”
“用来屏蔽天使?我知道。”艾斯掏出打火机。这玩意儿搞不好也不想配合,他接连擦动了几下火石,才勉强飞出来半点火苗。
“那你应该还记得至少有一半天使在追杀你?”娜美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是尖叫:“你要为了一个人类把自己搭进去?早知道我就该——”
艾斯没理她。不管是为了自己那点坚持,还是为了被莫名牵扯的索隆,他都必须这么做。跳动的火光蔓延向上,一点点吞噬着护身符。直到挂坠全部烧成灰了,他才松开手,皮质的绳索掉下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屋里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似乎连走动的时钟也停滞不前。因为娜美的关系,他跟天上那些家伙一直相处得不怎么样,但他需要增援,哪怕这意味着他将无处可逃——
“即使是最桀骜不驯的人,上帝也不会抛弃他。”
艾斯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倚在门边的‘亚斯明’。女人浮肿的躯体和带着尸斑的皮肤已经恢复了生前的模样,甚至比那更好,她看起来简直光彩照人。
“我以前一度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亚斯明’无声地挑起嘴角,对艾斯使了个眼色。后者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才发现那个本该被烧掉的护身符完好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而先前躺着绳索和灰烬的地板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罗宾!”娜美发出惊喜的声音,她快步走向‘亚斯明’,一脸如释重负,“天哪,幸好来的是你,我可不想对付你那些疯狂的兄弟姐妹。”
“我知道。”被称为罗宾的女人露出温和的笑意,跟娜美叙旧去了。但她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艾斯耳边回响,低声诉说着他从未获得过的庇护与救赎——
“我听见了你祈祷的声音。”
(七)
用克劳利的话说,比起那些总想着跟死敌一决高下的激进派而言,他是个和平主义者。最大的愿望就是人类世界永远保持原样,让他可以继续享受在现实世界的快乐时光。然而数百年前,当撒旦之子第一次降临人间时,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根据预言,敌基督将会带领天启骑士踏平天堂,宣告和平的终结。
但很显然,这位灭世主并不喜欢自己的‘使命’。他杀掉了争战双方的领军人物,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在他的威慑下,天堂和地狱不得不握手言和,宣布进入停战期——但这只是表象。实际上,这是一场被期待已久的权力之争,敌基督的出现反而增加了胜利的筹码。负责和平谈判的老头子们巧妙地避开了不洁之子的话题,心照不宣地在背地里动起了手脚。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劝诱后,或许是担心灭亡之子投靠对面,双方都极不要脸地把他挂上了围堵追杀的黑名单——克劳利正是在此时结识了这位新朋友。他们目标一致,而敌基督的强大实力足够让克劳利从一众红眼恶魔里脱颖而出,克劳利也恰好能为他在人间提供隐蔽之所。
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搭档了几百年——或许换个说法,悄无声息的只有藏起来的灭世主,克劳利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没多久就当上了十字路口之王。
但好景不长。或许是不满自己长子的所作所为,总之,下一任敌基督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不过比他上一任更可笑的是,他竟然选择了站在也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的人类这边。唯一的好处是,新人的出现吸引了天堂和地狱的注意力,克劳利的老朋友也因此轻松了些。虽然目前为止,这个新官上任的家伙还没有动摇的迹象。但是,总会有下一任敌基督,总会有某一任站错了边。他们就像无人看管的军械库,而克劳利要做的,就是找到彻底关停他们的办法。
“听起来你们需要解决的应该是撒旦。”索隆点评道,完全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或许一开始有,但在地狱犬显出原形后他就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克劳利觉得这怪不了他,毕竟地狱犬们吐着舌头喘气的模样确实算不上吓人。
“即使没有——敌基督,”索隆艰难地挤出这个词。克劳利激情演讲的版本跟娜美的简直天差地别,从后者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地狱的继承者们在搞披风争夺战。但说实话,他这几天接收的‘惊喜’可太多了,几乎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他们自己也会打起来。”
“没想到你的志向比我还高远。而且小打小闹?非常可能。但动真格?”克劳利不屑地笑了一下,作为所有十字路口交易的持有者,他见过的虚张声势的打斗恐怕能写成一本书,“别太低估了他们怕死的水平。”
“那你怎么知道艾斯会来?搞不好他也是个胆小鬼。”索隆嘴硬道。
“因为他们总是跟不该扯上关系的人纠缠不清。”克劳利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脸上满是抱怨的神情,“要我说是那一半人类血统的错,无意冒犯,但我的朋友也正跟一个天使打的火热,甚至到了要我出面提醒的地步。”
说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拦住了人类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相信我,亲爱的,这种事我见多了。”
克劳利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从不久前,乌云密布的夜空中就接连闪动着白光,仿佛携着电流的风暴在不断靠近,“我的搭档将会终结一切。”他轻快地说。
像是被克劳利的话触动,趴在一旁的地狱犬抬起了头。它弓起脊背,耳朵灵敏地动了两下,黑色的眼珠转向索隆身后,发出危险的吼声——但那声音戛然而止。随着骨骼断裂的响动,地狱犬的躯壳被卷成一团,轻飘飘地瘫了下来。它甚至没能发出惨叫声,就这么去见了死神。
“你的搭档迟到了。”如果不是知道来的人只会是那一个,索隆几乎听不出这是艾斯的声音。他沙哑的声线里饱含着沉重的痛苦,就像他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浓重的黑雾随着他的步伐扩散,席卷了整间木屋,停在索隆身后。像是急需找个休憩的地方一样,他的手用力地抓住了沙发靠背。索隆能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断指上颤抖着重组的血肉白骨,和苍白皮肤下岩浆一样流动的红光。
“别白费力气了——”
或许是松了口气,艾斯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点。又或许,索隆心想,这家伙的喉咙可能受伤了,不死并不意味能轻松地活着。索隆把视线转向克劳利,后者的脸上早就没了那种运筹帷幄的笑容。他不安地换了个姿势,看起来像在寻找跑路的机会,但那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
“你说是吧,‘朋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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