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 Someday之黎明(温情向,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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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3525 | 回复12 | 2017-4-27 12: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paragraph]这是Someday 系列第一部。发生在没有普及手机的九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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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来自于电影 爱在系列的三部曲之一
温情向/邂逅向/甜腻腻





黎明

火车开往巴黎需要很久。山治百无聊赖坐在位置上听着身后一对夫妇用德语争吵着不知所谓的内容,有些烦躁,他的意思是——男人总得让着女人不是吗,不管是在吵什么,这个时候服个软总归是没错的。
火车在一站停下,一个绿色短发的男人走进山治所在的车厢,从那五官判断,大概是日本人。他在寻觅着头顶的座位牌号,最后在山治对面坐下。手里捧着一本书。
身后的夫妻还在吵架,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女人似乎是忍无可忍了,提高声调倏地站起身来朝着另一节车厢走去,男人骂骂咧咧着追上去,车厢这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山治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遇上绿发男人的眼神,友善地笑笑,“……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男人摇摇头,面目表情地又看着书,“我不会德语。”停顿了一会儿,似乎他也对夫妻争吵的内容感兴趣,于是又抬眸看着山治,“你听懂了吗?”
摊开手无奈地耸肩,“我只会法语和英语。”
“哦……”话题似乎是继续不下去了,山治靠着窗户看向外面飞快掠过的景色,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对面的男人,从那淡绿色的眉毛判断,如同草地般的短发应该是天生的,脸庞棱角分明带着一丝稚气,中规中矩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大抵是个大学生没错,左耳还带着三枚耳坠。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山治突然又开口说:“你听说过吗,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失去倾听对方的能力。”
男人再次从书中抬起头来,拧着眉头明显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山治笑着叹口气,“据说人们在一段长期关系中很容易失去耐心。最后双方就会选择忽略对方得过且过来解决问题。”
男人直视着他的眼睛,又一次摇头,“那为什么不离婚。”
山治仰头笑了两声,而后对着他眨眨眼睛,“当然是因为爱情啊。”
男人终于合上手里书,手肘搭在小桌上,“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自然的规律,”他挑起个笑,“人们需要携手到老的伴而已。”
山治本想反驳,但鉴于两人还是陌生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尽显刻薄呢,于是他的视线移到书的封皮上,书名是日文,有两个人牵手走在日光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白夜行,嗯哼?”
“是的。”
“要我给你剧透吗。”
“……我已经读完了。只是在重温而已。”
有些尴尬,清清嗓子,山治也把手肘放到桌上,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些许,他甚至能借着阳光看见男人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零碎的阴影,“里面的爱情很感人,对吧。”
爱情?”很明显绿发男人再次不同意他的说法了,拧起眉头来,“你认为亮司和雪穗是爱情?”
理所当然地点头,山治的意思是,大部分看完这本书的人都会认为那是爱情吧。
可是男人看了眼封皮,说:“我倒觉得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共生关系罢了。”
“共生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
“那你怎么解释亮司忍受雪穗嫁给别的男人?”
男人的问题让山治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确实……爱情也是占有欲……”
就在他们的话题再次冷却下去的时候,之前那对争吵的夫妻又回来了,只是压低了些声音,山治看得出对面的男人有点不耐烦,好心提议道:“不如一起去餐车吃点东西?”
男人犹豫了几秒,眼神落在那对正要坐下的吵闹的夫妻身上,还是答应了。站起身来将书收进随身的包里,朝着一侧的出口走去,山治愣愣地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大的背影,噗嗤笑出声来,“走反了,这边。”
男人局促地迅速转身跟上山治的脚步,抓着脑袋,脸颊染上尴尬的红晕。
山治心想,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能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两人穿过几节车厢来到稍显拥挤的餐车里,在一张空桌坐下,却迟迟没人来帮忙点餐。那人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有些不自在地坐着,山治决心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你英语说得很好。”
“谢谢……”男人停顿了一秒,“你的英语也很好。”
“啊,法国人十个有九个都会说英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山治谦虚地摆摆手。
“法国人?”男人似乎这才开始打量山治的发色和瞳孔。山治明白这背后的意思,无奈的笑起来,“你是想说我来自一个傲慢自大又过分多情的国家是吗。”
男人被他的话逗笑,“高中我学过四年法语,但是很可惜,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绕口的发音和繁复的语法实在是折磨人。
“哦?说一句来听听?”山治来了兴趣,男人在他的盛情邀请下难以拒绝,只好皱起眉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Je voudrais un ticket d’incident(麻烦请给我一张票)。”
山治愣了愣,随后眯起眼睛笑起来,男人很快又红了脸,有些懊恼地说:“我说了我忘了。”
“对不起,没有嘲笑的意思。”山治解释着,转移话题,“我只是想起我在高中的时候选修的日文,后来去日本旅游的时候盯着地铁售票员想了半天,她太漂亮了,漂亮得我把之前排练的日文全他妈忘了……然后就蹦出了一堆鬼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词……
“多情的法国人,嗯哼?”
看来这下多情的映像是无法从对面这人的脑中抹去了,山治摸了摸后脖颈,“所以……唔,你这是去哪儿?”
“回巴黎。”
“在那儿上大学?”
“……是的。”
按道理来说,男人想,他是不屑于跟陌生人聊天聊得火热的,面前的金发家伙,很奇怪。
“你刚才……唔,我记得是在布达佩斯上的车?怎么,去探望家人还是?”
“哦……去看望祖母。”男人回答着愈发变得私人的问题,却似乎没有察觉。
“她老人家如何?”
男人瞥了眼山治最后挂起个有些无奈地笑,“挺好的。”
“不错,不错。”山治也跟着笑起来,“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招人烦。”
摇头,又点头,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山治独特的眉毛上,“你的眉毛让我看得有点晕……”
“啊,这个……”无奈地折腾着刘海企图挡住,山治看了看男人的绿色头发,“你头发是天生的?”
“嗯。”
“恕我冒昧。”山治的脑子里突然涌现个词来,“挺像绿藻的。”
男人的五官扭曲了一会儿,半晌,憋出一句:“恕我冒昧,你的眉毛挺像靶子的。”
原来还是个爱炸毛的家伙。山治没有生气反而噗嗤笑起来,“……好吧,现在该你问我了。”
“问你什么?”
“问问我问你的问题啊。聊天不就是这样吗。”
男人皱起眉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你这是去哪儿。”   
还真是跟他刚才问的问题一字不差呢。
“维也纳,我从哪儿飞回美国。”
“美国?”男人以为他也是前往巴黎——毕竟,这是个法国人。
看出他的疑问,山治接着说:“我在美国工作,啊,其实也不能说是工作,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不过是常年到处飘荡罢了……哎,可惜这一路连个美女都没邂逅到。”只遇见个绿藻头。
而绿藻头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不错的日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等我有经济实力了,大概也会选择流浪。”   
“怎么,想学我艳遇?”
不屑地冷哼一声,男人揉着自己的短发,“体验自由。”
“自由……啊,其实一点也不自由。你看,我这不也得回去美国工作吗,不然没钱出来旅行。”
“我指的当然是相对自由。哪有绝对自由。”
“唔,也是……那,就没想过,邂逅段爱情什么的?”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吧。”
“也是……”这句话山治真是最清楚不过,托腮看着外面,“哎,这次欧洲行真是糟透。”说完瞥了眼男人,很快补了一句:“当然不包括跟你的相处,我是说——”
“没有艳遇?”
“哈哈,好吧,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多情的家伙?”
那人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山治只好继续说:“我是说坐火车这件事,来欧洲的两个星期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儿……真他妈无聊。”
“我觉得坐火车挺好的。”
“嗯?”
男人轻笑着看向窗外,“这样容易冒出很多不同寻常的想法。”
“啊……不同寻常的想法吗,这个我倒还真是想到了一个。”山治来了兴趣,凑近了些,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有些搞传媒的朋友,然后就是某天,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搞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真人秀呢,从世界各地找到365个人来,24/7地记录一天他们的生活,比如,起床,叠被,和爱人亲吻,做早饭,喝咖啡,读报纸,整理领带,和爱人告别,当然,或者一同出门去上班——”
“这听起来也太无聊了点。”男人毫不客气地评判着,甚至有些好笑地看着山治。
“无聊吗?这不就是平凡却充满诗意的生活吗?好吧,如果你要这么形容我也没办法,”山治摊开手来,“但你想想,镜头下,有只小狗在草坪上慵懒地晒着太阳睡觉,多棒的画面。既然如此,拍人,一样的道理。”
男人跟着他的话认真想象那个画面,但最后仍旧坚决地摇摇头,“试想换成个男人站在草地上,同样在阳光下,难道没觉得蠢吗?”没等山治反驳,男人毒舌地又说:“这节目在我看来更像是旅游节目的主持人换成了365个我不认识的家伙。”
山治有些焦急想让男人肯定自己的想法确实是有趣地,不依不饶地进一步说服到:“你想想,人都是八卦的,别人的24小时如何度过,听起来就很有趣不是吗,大家都会津津乐道。”
从商业层面来说,确实有可行之处,不过,“全世界范围,这很让人头疼。”男人往前倾身,“要从不同的城市获取那么多素材。”
“啊,也是,不过我想一旦——”
没能讨论完,餐车服务员终于现身,山治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大叔,有点失望——说好的乘务员都是美女呢。
大叔递过来两份菜单,人又消失了。
山治无奈地摇摇头,“就算我是个欧洲人我也不得不说,服务真是差劲透了。”
男人扫视着菜单上的法文下面的英文,颇为认同地点头,“作为一个亚洲人,我同意你的说法。”
“我建议你别点培根煎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一行。”
山治伸手指着另一道菜,“火车上的培根硬得都像石头。试试看欧姆蛋吧。”
“你很了解?”
“当然。”山治挑眉,“我父亲是个厨师,我虽然厨艺没他好,但是,你知道的,看多了也就自然会了。你呢?”
“我……”男人的目光转移到酒水单上,“我的父亲们都是律师。”
父亲们。山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男人的发音也很标准。
“不能接受?”
在山治反应过来之前,男人已经放下了菜单看着他。
“没有,完全没有。只是,有点惊讶,你会把这么私人的事情告诉我。”
男人低下头去抓着头发,轻声说:“……我也很惊讶。”
“……想好了吗,点什么?唔,要配一杯酒吗?”
那人摇摇头,伸出食指来,“一瓶。”
这回山治是真的诧异了,反复确认了是一瓶之后才叫来刚才的大叔点了两份欧姆蛋和一瓶葡萄香槟。
“你喜欢酒精?”
“嗯。”
“啊,真羡慕你。”山治握着刚才大叔抬来的一杯冰水,“我喜欢尼古丁,但是你看,尼古丁就没办法随时随地去享受,得分场合。”
男人探出头看了眼山治身后的出口,“听说车尾有个吸烟室。”
山治的眼睛亮起来,“真的?”
肯定地点头,山治迫不及待地摸出烟盒攥紧了站起身来,“上菜应该还有一会儿,要陪我去抽根烟吗?”
“不了。”
等等,这家伙刚才是拒绝自己了吗?
“走吧,陪陪我,你看,我们聊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
男人咽了咽口水,“我也在等我的酒精。”
啊,原来如此。好吧,好吧。山治思衬一会儿把烟揣了回去,笑眯眯地看着男人,“烟和你,我想还是你比较有趣。”
“……”男人没说话,仰头灌着自己的那杯冰水,目光四处躲闪着就是不和山治对视,脸上的红色却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山治自己都没料到会说出类似调情的话来,尴尬地也躲闪着目光,直到食物被端上来,他们一直都沉默地吃着。在大叔撤走盘子只留下那一大瓶酒,男人仰头大口地喝着,喉结滚动,勾勒出脖颈好看的弧线,山治咽了咽口水,决心鼓起勇气,哪怕问一个白痴的问题也好。
“唔……其实你知道的,为什么不坐飞机回巴黎?我是说,那比火车快多了。”
问出口就后悔了。真他妈白痴,山治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
但没想到男人的答案却是:“怕死。”
打死山治也不相信,毕竟,他是说,面前的男人说实话很是刚毅,加上之前的谈吐,怎么也不像是会说出怕死这样的话来。然后他听见他接着说道:“对于我来说飞机是种包含很多未知数的东西,每次坐上飞机我都会忍不住想象爆炸或者坠机的画面。而我无法忍受自己在没有完成梦想之前就翘腿了。”
原来如此。山治似乎理解了那两个字背后的含义。
火车速度逐渐慢下来,乘务员开始报站——维也纳要到了。
“啧,时间过得真快。”山治叹了口气,摸出打火机来把玩着。
“……你要下车了?”
“是啊……维也纳到了……”山治伸出手去,“很高兴遇见你。”
男人和他握手,大概是因为一直拿着酒瓶的原因,有些发凉。    山治有点不舍得放开,反着把他的手握紧了些,“你呢?这一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
“好吧……那,再见。”山治这回不得不松开了,他悻悻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往外走着。下了火车,对着窗户里的绿发男人招了招手,但是后者忙着喝酒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自己。
像个傻子似得立在站台上看了好久,山治突然觉得,有点糟糕。






×××




火车又要开动了,乘务员在做最后的通报。索隆看着外面,却没捕捉到刚才那个金发男人的身影。
有点儿可惜,他承认。刚才的聊天很有意思,虽然金发男人看起来多情又轻浮,但总体来说和善很好相处,想法也很有意思,特别是那个有关于真人秀的想法,索隆想到这里顾自笑出声来,这世界上真有傻成那样的家伙吗?居然还像个老朋友一样问他祖母怎么样。噢,也不知道下了火车能不能找到吸烟点满足下坐立不安的烟瘾。   
很快一个身影朝着自己急促而来,索隆转过头去,却没想到看见刚才那个男人。
“你……”
“我刚才做了个疯狂的决定!”男人大口喘着气在索隆对面坐下,撩了撩被汗黏湿的刘海,露出两个顺时针卷曲的搞笑眉毛,“我还想跟你聊天,我想这比什么都重要。”男人顿了顿,
“而且,我,我,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是个什么安排,好吧,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就暂且叫你绿藻头吧……总之,”男人站起身来走到索隆那边霸道地拉起他的手,“绿藻头,如果你回巴黎不着急的话,一起在维也纳下车吧?”
“你说什么?”索隆觉得要不就是男人脑子坏了,要不就是自己耳朵坏了。但是随着男人趁着他震惊的时候将他强行拉离座位,索隆知道了,这人是认真的。
“听着,绿藻头,”山治仍旧大口喘息着,扶上他的肩膀,“我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在那之前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住酒店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在维也纳逛逛吧!我保证,如果你能和我一起,今晚会很有趣。”
索隆不动声色地拉开点距离,把手里的包拎紧了些,好吧,他承认,他有点动心。他的意思是,跟这男人聊天确实有那么点意思而且自己也不忙着回巴黎。
金发男人又张开嘴喋喋不休地劝着:“好吧,我现在可能看起来有点像个疯子,但是,就算我是疯子吧,如果你不爽,随时可以坐火车回巴黎,我是说——”维也纳到巴黎的火车毕竟那么多。
金发男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索隆已经点了两下头。前者僵在原地,似乎是有点不可置信。
索隆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再不走火车要走了。”
“哦……是,是的。”男人快步跟上索隆的脚步,却很快在他身后扣住他的手腕,转回头来,遇上一张讪笑的脸,“出口在这边,绿藻头。”
翻了个白眼,索隆看着那人,“我有名字。索隆,罗罗诺亚索隆。”
男人凑近了些,索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山治,文斯莫克山治。”




×××
   


好在这世界上有种叫做行李储存柜的东西,山治想,否则拎着这么多行李逛,大概不到半夜手臂就会疼得抬不起来。
“所以……好吧,唔,维也纳真美。”
索隆走在他身侧,大概距离一米,环顾了四周典型的欧式建筑后点点头。
山治张口想回答点什么,但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微妙得有些尴尬,直到两人走上一座桥,他忍无可忍了,停下来背靠着栏杆,“好吧,这确实有点尴尬,绿藻头,我们来说点什么。”
索隆稍稍皱着眉心看向他,“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看,我这也是第一次,喂,别摆出那样的表情,我发誓,这是第一次和,我是说,和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就……”山治说不下去了,抓着头发有些懊恼地转过身去看着湖面。
索隆也趴到了栏杆上,突然失笑出声,山治侧头,发现他们的距离稍稍拉近了点,黄昏的太阳将男人的轮廓模糊,有种不真实的美好。
“我,我们去哪儿看看吧?”
“去哪儿?”
索隆可对维也纳完全没有概念,毕竟这是德国,好吧,就算是法国他也没概念。
于是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手已经被拉起来,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一对很明显是GAY面前停住脚步,山治松开了他的手——很自然,就像刚才拉起他的手,所以,索隆想,这没什么可失落的,都是大男人,别去在意这种矫情的细节。
“Sprachen Sie English?(请问你们会说英语吗)”
“Ja, aber, kann Sie Deutsch Sprachen(会,你会说德语)?”
这家伙完全是在撒谎,索隆想,明明就会说德语。但很快山治的下一句话就让索隆否定了这个想法。
“抱歉,那是我唯一会说的德语……”
那对情侣打量着他们笑起来,其中一个挑眉说道:“来约会,嗯哼?”
没等索隆说什么,山治已经点点头,“是的,我们今天才到维也纳,所以想问问,唔,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有意思。”
另一个男人看了下手表,有点为难地说:“现在这个点博物馆都关了……你们在这里打算呆多久?”
“就今晚。”索隆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那为什么来了维也纳呢?”
“我们在度蜜月。”山治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他的意思是,冥冥之中他和索隆绝不可能止步于明早的飞机,而且面前的是一对同性伴侣,这样说也能让别人感觉自在些——好吧,山治承认,最后一个理由是他妈的扯淡。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索隆没有反驳,过来勾着他的肩膀,摆出一个笑容,“是的,我说去美国玩,但他就像个女人似得偏喜欢文艺的维也纳。”
啊,真是糟糕。
山治皮笑肉不笑,决心演到底,搂过索隆的腰悄悄在背后轻捏着。而后者轻易地红了脸,这让他很满足,像是有人打翻了蜜罐,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有甜腻的味道。
路人好笑地看着他们而后掏出一张类似宣传单的东西,山治用空余的左手接过,发现除了地址和时间九点半,统统看不懂。
“这是我们今晚的舞台剧,如果你们有空的话,不如来看看好了。”
“你们是演员?”
“唔,不是专业的,兴趣罢了。”
“哦……不错。说得是什么呢?”
他们相视一笑,“威明顿的奶牛和牧场主的故事。”
索隆感觉嘴角很不礼貌地抽搐了一秒,余光瞥见山治同样尴尬的表情。
不过还好山治反应快一些,立马捧场道:“听起来很有趣。”   
“其实是个很荒诞的故事,牧场主养了一头奶牛,奶牛还会用蹄子抽烟。”
索隆这时候松开了山治用某种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很快跟路人告别,他们最后提到剧院附近的公园。于是山治决定就去那里逛逛好了。其实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嗯,后面的话,暂且山治还不想说出来。
他们继续漫步在桥上,最后在尽头发现一个吸烟点,放着个和垃圾桶差不多大的烟蒂箱。自然而然地停下来,索隆看着那人摸出烟和打火机来,同时递给自己一根。
“我不抽烟。”
“好吧。不介意吧?”
索隆摇摇头。于是山治终于吐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口烟。长长地舒气,肺部得到满足,夕阳的光把他全身照得暖洋洋,真是美好得不像话的下午。
“很像。”
“什么?”
他看见索隆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小颗虎牙。
“威明顿的奶牛。”
看了眼手里燃到一半的烟,又看看索隆,邪邪地也笑了。
“你更像。”
索隆嘁了一声向后靠着桥梁尽头的柱子,双手枕着后脑勺,微微仰头看着天。
于是某人的视线逐渐转移到舒展开来的白色T恤上,准确地说,是被绷紧的棉质布料勾勒出的胸肌上。
“确实很像。”
索隆自然不明白这话背后的意义,只是继续望着天,感叹着:“很美。”
山治就这么静静地抽着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索隆,那捎带稚气,率真又有点傻乎乎的大男孩模样,好像继有趣的谈话后又一次击中了他的心。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如果今天索隆没有坐到他对面,会是怎样呢。
做着无数种假设的时候,烟蒂不知不觉烧到了手,被烫了一下,它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最后稳稳地落在索隆脚边。索隆看看山治又低头看看烟蒂,蹲下去把它捡起来扔进烟蒂箱里,手插进裤兜,“发什么呆。”
山治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面,嗤笑出声。
“做了个白日梦。” 
   
   


×××




在又询问过几个路人后,他们终于坐上了前往公园的电车。山治不得不佩服索隆的勇气——只会说英语还在欧洲呆了那么多年。
他们坐在电车最后面的位置上,恰好只有个两人座,于是肩并肩第一次紧紧地挨着。气氛又微妙起来,分别看着车窗外缓缓掠过的维也纳街道,有小汽车不断地超越过去。山治明确捕捉到好几个敞篷车里头发飘逸带着墨镜涂着红唇的大美女,但是今天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跟身边的男人打开话题。
就在他们都变得有点局促不安的时候,山治终于下定决心了——他的意思是,都是男人,直接点好了,用不着磨磨唧唧对吧。
于是他转过头去,恰好对上索隆的视线,脸烧得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也如同索隆一样,脸颊染上了绯红的暧昧。
干咳两声,过近的距离甚至让他闻到某人身上还未消散的酒香,“我有个主意,你听听怎么样。”
干得漂亮,山治对自己悄悄说,这样肯定能引起他的好奇。
然而,索隆只是平淡地点点头。
有点儿泄气,但是山治也不会因此退缩。
“来玩Q&A吧,”他顿了顿,“你看,我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直到明天……好吧,先不管明天,反正目前我们还有大把时间要呆一块儿,不如就来直接问彼此一些问题好了。”
索隆托腮想了一会儿,随后稍稍侧身半坐着方便跟山治对视,“可以。但是得保证百分之百真实的回答。”
“当然!”山治做了个发誓的动作。而后摩拳擦掌,又有点不安地说:“好吧,现在,第一个问题。”费力地咽下口水,“你有喜欢过任何男人吗,女人也行。”
“……喜欢?”
“有好感也行,就是你知道的,crush也算。”
“……特劳法尔加瓦铁尔罗。”
“特劳法尔加瓦铁尔罗?”山治怔了怔,随后拍着腿笑了两声,“真有人叫瓦铁尔?我是说,这在英文里是水的意思。”
索隆撇撇嘴,“你的名字在日文里就是数字三而已。”顿了顿,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们在一次夏令营中认识,他是个游泳运动员。”
“那他个子一定很高?”
“大概吧。”索隆想了想,“反正比我们都高。”
“我觉得是时候,唔,告诉你点儿事了。”
索隆盯着那人露在刘海外面的蓝色眼睛,发觉他变得异常严肃,“什么?”
“其实我游泳也很厉害。”
索隆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噗嗤笑出声来。
而山治皱起眉头来,他认为这没什么好笑的,他说的是事实,自己游泳确实很厉害。
“好了别笑了绿藻头,继续跟我说说。”
索隆意识到这有点不礼貌,稍微收敛了点笑意,才接着说:“当时我一直认为他喜欢的是我朋友路飞,然后夏令营最后一晚我们围着篝火聊天,大家都去睡了,他突然跟我说:’索隆,我喜欢你’。”
“然后呢?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索隆摇头,“毕竟夏令营结束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而且,”他突然认真地看着山治,“你能明白的吧,在青少年时期听到别人突然对自己告白的时候的那种心情。”
山治支吾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索隆的意思,“我明白,会脸红心跳,也会不知所措,确实也会有某种,怎么说,荷尔蒙反应,但其实不过是年少不懂爱情的一种,唔,一种悸动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对方。”
他说完也认真地看着索隆,而后者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了吗,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不。”索隆连忙摆手,莫名地长舒一口气,“你说得很对,可以说,嗯,完全说明白了我的意思。”
山治有点得意地眨眨眼睛,牵动着卷曲的眉毛上下耸动。于是索隆的目光又落在上面,“看着它……真的让我有点晕。”
“啊,真是抱歉……”山治揉着眉尾,“可是基因也没办法吧。”
“……看来你对于你的眉毛很骄傲?”
“为什么不呢?难道你对你的绿头发不骄傲?”
这反问倒是让索隆哑口无言了,不过山治说得对,他确实很骄傲——即使总有人嘲笑自己的发色奇怪,比瑞典人的红头发还奇怪。
现在看来,他和这卷眉毛有个共同点:都是不会在意别人眼光。
“后来呢,后来你们真的没有联系过了吗?”山治似乎是对于索隆的初恋有点耿耿于怀,继续追问着。
“有,电子邮件联系了几个月吧。”索隆思索着,“他还从北爱尔兰跑到英国来看过我,说起来,”他低头看着膝盖无奈地笑起来,“我们还立下了一些,幼稚的誓言。”
“所以你是生在英国?”
“算是吧。被领养到英国的,你知道,我的父亲们——”
“是的,明白了。”山治顿了顿,“后来呢,听起来你们似乎,不了了之。”
“唔,可能就像你刚才说的。”索隆抓了抓脑袋,“高中毕业以后某天突然就长大了,发现那并不是爱情,大概他也是那么想的,就很默契地没再联系了。”
山治微微颔首,轻笑着,“好了,现在到你问我了。”
一手磨唦着膝盖,索隆想了一会儿,“你,有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
没想到索隆会出这招,山治呆了几秒,最后回答道:“没有。好了,该我问你了,你第一次——”
“等等。”索隆挑眉,“就两个字?”
“有问题吗?”山治好笑地看着他。
“这不公平,刚才我说了很多,你也应该——”
“啊啊……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我是说,我可以回答你是否喜欢过谁,但是爱,你知道的,爱很复杂。”
然而索隆似乎有点生气,死死地盯着他,红色的瞳孔紧紧到抓住山治的视线,有不容许人逃跑的意味。
山治败下阵来,抹了把脸,“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多情的男人……啊,别一副“你就知道”,多情不代表滥情好吗。我确实追求过很多女人,但等真正和她们在一起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享受恋爱的过程而已。    ”
“所以你就甩了她们。”
“当然没有!”山治提高了音调,“从来都是女人甩我。看看吧,我就是个被爱神丘比特抛弃的男人。”他说着不着调的话,突然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我不得不说,好吧,接下来的话,希望你别觉得我……恶心。”然而索隆脸上嫌弃的表情已经在恶心了,于是山治干脆自暴自弃,“恶心我也要说。我从来没有跟人这这么短的时间内聊这么多东西,而且,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很有趣,我是说,你真的很有趣。虽然有时候我们的观点背道而驰,是的,别嘲笑我那个真人秀的想法,但这不正是最棒的地方吗?”   
“但是,所以,你并没有试过和任何男人交往。”
索隆问出这句话就有点后悔,试图躲闪山治的目光但奈何两人的空间实在狭小,除了看着对方没有任何选择。
“虽然我确实没有,但是我一直认为爱是没有分别的。”
“分别?”
“是的。我是说,都无所谓不是吗。有时候你爱上一个人就是单纯地爱了,你爱的不是他的性别种族或者信仰更不是金钱,只是单纯地,你明白吧,单纯地爱这个人而已,打个比方吧,”山治拍了下索隆的肩,“我爱你,你现在是个男人,如果某天你变成了女人,我也还是会爱你。”
索隆明显对于这个比喻很不满意,闷哼了一声,“为什么不是你变成女人?”
山治摇摇头笑出声来,“好吧,那我重新说,你爱我,而我现在是个男人,如果某天我成了女人,你还是会爱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爱你。”
“啊,我们这不是在打比方吗,打比方,明白吗,绿藻头。”   
索隆没答话,只是讪笑着。于是山治站起身来,摊开双手,在电车行进中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圈儿,然后坐下来,“难道我这么优秀不值得被爱吗?”
索隆憋着笑,“这算是你的下一个问题?”
山治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好吧,好吧,让我来问个有价值的问题。”他想了想,“告诉我一件会让你抓狂的事情,我指的是那种完全无法忍受的。”
索隆托腮沉默了一阵,最后摆出两根手指在山治面前晃了晃,“大概有两个。”
“第一?”
“我讨厌在大街上跟陌生人点头微笑。”
“啊,我也讨厌。”除非对方是美女,“虽然我是个欧洲人,但我不得不说,这有点儿虚伪。”
索隆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如果某天心情很糟糕,就想一个人呆着,谁也别来搭理我,但这时候偏偏就有人对你扬起个笑一副试图——”
“试图鼓励你,好像这世界真的就会因为一个微笑而变得无比温暖,哦,看哪,这个世界简直是充满了善意。”
“而我只是单纯地想一个人待着。”
“那是挺烦人的。我理解。第二个呢?”
“第二个……”索隆接下来要说的好像比较沉重,因为他换上了一副很凝重的表情,“我讨厌战争。”
“战争?”
“准确来说不是战争,而是,怎么说……”
“唔,让我来猜猜,战争带来的痛苦?”
“也不全是。我是说,战争有时候无法避免,但是大部分人除了在网上说着一些同情的话,压根就没真正去关心过。”
山治联想起东欧之前爆发的某个内战,叹息了一声,“是的,Nobody really fucking cares. ”
“不过说起来,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索隆冷笑了一声,“因为我同样无能为力。”
“不不。”山治摆手,“你看,其实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我是,你是,大家都是。能真正改变世界的有几个呢?有能力的人很多,但要造就历史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历史巧合。也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候啊,真的就是命。”
“你这话跟我的历史教授说得很像。”
“是吗,那我真是荣幸。”山治有点儿小得意,“所以说,我觉得最可怕的不是无能为力。”
“那是什么?”索隆似乎对于他的看法很感兴趣。
“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就选择了漠不关心。”
索隆嘴角挑起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这算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只是在阐述观点而已。别把我想的那么肤浅行吗。”
“可是你看起来就很肤浅。”
“啊……是啊,现在我除了是个傲慢自大又滥情的法国人,还是个肤浅的混蛋。”
“我没这么说。”
山治假装无辜地喟叹着,“是,但是你的话语和表情是这个意思。”
索隆盯着那人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窗外,“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啊啊,别不理我啊,好吧,来接着玩儿Q&A怎么样?”
索隆安静了一阵,才又扭回头来,“到我了?”
“是的,到你了。”山治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呢,对于你来说,什么事情最困扰。”
“你。”
“……什么?”
山治指了指索隆,“你。”
索隆在确定耳朵没有出问题之后翻了个白眼,“不想好好回答的话游戏可以结束了。”
“好吧我错了。”山治在这人彻底炸毛前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唔……让我想想,什么事情困扰。好吧,有一个,转世。”
“转世?”索隆的脸上此刻写着几个大字:你在逗我?
“我是认真的。”山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打火机把玩着,“你相信转世吗?”
索隆点点头又摇摇头,“练习剑道的时候接触过一点佛教的东西,但是……我没深入地去想过。”
“我反正是不信的。当然,没有诋毁任何宗教的意思,只是,美国人最爱说的那个词儿,你知道的,就是……”山治揉了揉头发,却没能憋出来那个词儿。
“YOLO(You only live once.)”索隆提醒着。
连忙点头,“对。虽然很多时候我都瞧不起老美那副明明土得掉渣还我是世界最棒的莫名傲娇模样,但是,起码YOLO这一点我还是很同意的。”
索隆被他形容美国的一长串词逗笑。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点有关于宗教的问题,转眼似乎就已经到站了。
下了电车,却没能看见公园或者剧院的标识。干脆又闲逛起来,这附近还是比较热闹的,有各式各样的小店,卖着或千奇百怪或平反无比的小玩意儿。
当他们逛进一家唱片店的时候,索隆发现,山治似乎完全来了兴趣。不停翻找着各种歌手的碟片告诉自己他有多爱那个歌手,或是抱着限量版的黑胶不肯放手。
最后他扬了扬一张黑胶唱片,“要不要听听看这个?”
索隆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于是山治四处环顾了一会儿,最后对着某个角落努了努嘴,示意他跟上来,“你平时喜欢音乐吗?
“还好。”索隆小心翼翼地避开两侧的架子,看着山治推开一扇试音间的门,里面很狭窄,靠墙放着一张桌上,上面有台小型的唱片机,空间也只能勉强容纳下两个人,于是山治站进去把碟片放好,对着他招招手,“进来吧。”注意到索隆的眼神,他往一侧又挤了挤,索隆想这下不太好拒绝了,进去带上了门,整个世界突然就变得安静,他甚至能听清自己和某人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哦,还有清晰的烟草味。
然后音乐响起。
“It’s like walking through the sky, where the stars come and go.
It’s the light within my reach, not as distant as it seemed.
Dreams are moments, night is long, yet we linger.
Tell me, do you feel the same.”
“很好听——”
“嘘——”
“I can take you far away, far enough for us to disapear.
should you feel a little scared, please know that I am right here.
It will be a little bittersweet, it might even feel a bit surreal.”
一曲未完,索隆突然拉开门,几乎是跑了出去。
一定是氧气不够,所以呼吸才如此急促。
山治跟着跑出来,他们在街角停下,山治弯下腰去扶着膝盖大喘着气,“跑什么啊你。”
“……里面太闷。”
山治愣了愣,随即笑着走过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摸上那头绿发,“傻瓜吗你。”
“别碰我!”索隆往后退了好几步,别过头去。
山治撇撇嘴,“不碰就不碰。”收回的右手却握紧了企图回味那柔软的触感。
今天的时间过得好慢,夕阳仍旧露着半个身子挣扎在地平线。   
维也纳街头人潮涌动,却没有谁注意到有爱情的味道在发酵。
他们又开始沉默,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不经意间真的找到了那个公园。
你看,这就是索隆的本事。
他有点小得意,忍不住对身侧的人挑起个笑:“找到了。”
山治叼着根迟迟没有点燃的烟卷,点点头。他们顺着石子路走进去,索隆踢着一些小碎石,山治低头看了看那人的帆布鞋和自己的皮鞋,“你多大了?”
“二十一。”
“啊,很快就毕业了。”
“嗯。”
“……你不问问我多大?”
索隆听着这个问题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目光停留在山治下巴的胡茬上,“三十?”
山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二十四。”
索隆又开始踢石子,显然是根本没相信。于是山治又说:“我真的二十四!”
索隆无奈地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话语间他们似乎走进了一片公墓。山治弯下腰去看了几个墓碑,把烟从嘴里夹下来放回烟盒里,“看来这里都是些……没有名字的人。”
索隆站到他身边,眉头轻微拧起,“……我祖母也葬在这样的地方。”
“……祖母?”如果山治没记错,之前这家伙说去布达佩斯看祖母,“抱歉,之前我,我以为……”
“没关系。”索隆摆手蹲下身来,看着那简易的十字架,“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有些不知所措,山治只能也蹲下来,试图抬手抚摸索隆的后背安慰他的时候,那人却又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瞥见山治裤兜里露在外面一半的烟盒,“找个地方抽烟吧。”
“嗯?”
索隆懒得重复,擅自带着人往公园更深处走去,树木变得密集,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这个角度恰好晒不到太阳,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散落在草坪上。
索隆往下坐了些,头靠着椅背,“小时候父亲们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祖母在照顾我。”
山治擦着打火机点燃烟,呼出一缕灰烟,“那怎么会葬在公墓呢。”
“她去世的时候,父亲们恰好在冷战,谁也不肯理谁。一个飞去了东京,一个跑去了澳洲。”
“将近十几年前啊……国际电话还没那么方便吧……”
索隆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嗯。就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神父告诉我总不能等他们赶回来再安葬。”
“于是你就听从了建议将她葬在公墓?”
嗤笑了一声,索隆喟叹着说:“嗯。其实算是,怎么说,对父亲们的一种讽刺吧。”
山治没有立马答话,静静地又抽了几口烟。他觉得索隆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个聆听对象而已。
“后来呢,他们和好了吗?”
“和好了。”索隆坐直了些,扭头看着山治的侧脸,“很讽刺,是吧。”
“是有点。”山治将手搭在椅背上,大拇指刚好到索隆脊椎的位置,“所以,你说两人吵架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处理,偏要冷战呢。”
“可能不知道说什么。”索隆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仰头看着头顶的树枝,“或者就是想静静。”
“静静当然可以。但我的意思是,”山治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又捡起来握在手心,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旁将它扔进去才又回来坐下,“冷静下来之后,得去解决问题,不能就这么拖着。”
山治确实说得有道理,但是对于索隆来说,有时候开口是件很艰难的事,特别是从小生活在一个高压环境的家里,看脸色变成了一个重要的技能。
“好了,我们做点开心的事吧,”山治大概是注意到了逐渐变得沉闷的气氛,提议道。
“什么?”
“你知道,多瑙河横穿整个维也纳,所以我有个想法。”
索隆挑眉看着他,这家伙又有什么鬼主意。
山治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卖起了关子,“跟我走。”
站起身来的时候,他自然地又扣住了索隆的手腕,本应该挣脱的,但索隆想,这太突然了,他没法儿拒绝。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拉近了距离肩并着肩,扣住手腕的手指也跟着下移,最后掌心粘合在一起。
山治悄悄用余光打量着索隆,后者别过头去只留给他半个后脑勺和左耳金色的耳坠,依稀之间,那耳朵好像红了,整个身体也崩得异常地紧。
但是,索隆没有放开他。
于是山治牵着他的手力道大了些,低下头去一个人偷笑。
夕阳终于没法儿挣扎了,完全沉入夜幕中,暖黄的光从他们身上褪去。月亮爬上梢头,给他们披上银色的光辉。
   


×××




摩天轮伫立在游乐园最中心。座舱内没有椅子,只有一圈栏杆,上面还贴着标语,提醒游客别太靠近玻璃。
索隆杵着栏杆,看着缓慢远去的建筑和人群,山治在他身后,来回悠闲地踱着步,企图全方位地欣赏夜景。
的确很美,郁郁苍苍的植物包裹在城市外围,街灯点缀着本应黑暗的风景,多瑙河畔的公路有车不断开过,像甲壳虫行进。    繁星布满的夜空和地平线无缝衔接,似乎和那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很美。”
“是啊。”
山治应着,慢慢走到那根栏杆的最左侧,一手搭在上面,随着手指不安分地点动,人也逐渐移动到索隆身边。绿发男人的侧脸轮廓此刻变得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反是柔和了些许,嘴角轻微上扬,勾出个令人舒心的弧度,锁骨躲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心跳又在加速了,山治甚至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轻咳两声,于是索隆侧头看着他,他尽量冷静下来,好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蠢,“唔,有,有月光,真不错。”
索隆嗯了一声。
“还,还有摩天轮。”
真是集浪漫的元素于一体。山治的目光躲闪着,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步,“我,我是说,今天,跟你相处得很开心,绿藻头。”
“……为什么老叫我这个。”索隆斜靠着栏杆,脸上的表情有点不悦。
此刻山治恨不得在心里把自己揍一万遍,为什么要破坏气氛呢。
“你,你也可以给我起外号。”
索隆听了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咧嘴笑起来,“靶子眉。”
无奈地笑着趴到栏杆上,山治看着外面的夜景,“好吧,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外号,但是,我们总算是又靠近对方一步了,嗯哼?”
索隆没答话,只是在他身侧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也趴着栏杆弯下腰来,跟他一起静静地欣赏。
好吧,这就是机会了,山治对自己说。
他凑到索隆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深呼吸一口,“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唔,我是说,很适合……”
“什么?”索隆拧起眉毛来。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吐在山治鼻尖,满是酒香,后者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醉了。
山治摇晃了几下站直了身子,索隆也跟着起来,双手插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山治。
“我是说……”山治逼近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毫厘之差,但最后那几个字就是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而索隆在这愈加暧昧的氛围里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脸腾地烧起来,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山治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向自己,惊愕中微凉的唇贴上来,他能感觉到山治轻声笑的时候嘴巴扬起的弧度,而后一直夹杂烟味的手抬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接吻的时候要闭眼,你不知道吗,绿藻。”
眼皮居然顺从地合上。于是那只手放了下去,游离到索隆后背轻柔地磨唦着,感受棉质T恤柔软的触感,和那节节分明的脊椎骨。
其实不该惊愕的,索隆兀自想着,早应料到今夜一定会发生的不是吗,坦白一点,少年的内心或许,也是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顺理成章地拥吻在一起。唇瓣糅杂,牙齿拂过粉色的皮肤,呼吸变得急促,烟草和酒精交杂缭绕成粉色的气泡占据大脑。某人下巴的胡茬不经意间扫过脸颊,酥麻得让人想挠痒痒。
山治的嘴唇移到他的耳边,抱紧了些怀里僵硬的身体,伸出舌头逗弄三枚耳坠,听见它们清脆的叮当响后,满足地笑了,抬手把索隆的头摁在自己肩上。
“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谢谢你。”





TBC

一更就更了一万七千多字。
所以欢迎拍砖。
就像一三大大说的,回复就是动力。
虽然我是个……自己写东西也能写嗨的人
阅读愉快。
下次写到一万字再放上来~
   
   
   
   

   
脑洞多到笔记本里全是坑,明明是渣却沉浸在不知道写哪个才好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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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袋子 | 2017-4-27 20:5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美了,感觉自己已经沉醉在香索的粉红泡泡之中啦~一天之内,从陌生到相爱,感情一点一点积淀,顺理成章而又让人心动。

话说索隆的父亲们是米叔和香克斯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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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xing | 2017-4-27 23: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
厨子果然是 把藻 高手。
一见钟情什么,从不认识,好奇,好感,然后再喜欢,之后一起。
一天的时间,就像过了很久一样。
明明不同的两人,却那么的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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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吸引 | 2017-4-29 00: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情就是无法琢磨的东西,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即便是同性,依然能够一见钟情。法国男人的山治感觉好符合啊,多情但是不滥情,爱着全世界的女人却又可以说是对全世界女人都不感兴趣。绿藻也是一见钟情的,不然怎么会因为还称不上认识的人的话语而停留,而且还心有期待。😁是时候来发生点什么了,不是么?[s: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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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kiikkin | 2017-4-29 17:39:57 | 显示全部楼层


×××


    索隆对着游乐园里一个测试力气的机器跃跃欲试,于是山治投了币。
    握紧拳头,右手朝着中心的软包砸去。
    “2000”
    机器报数道。
    索隆挑眉对着山治得意地笑起来,还对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也来试试看。
    于是山治也砸了一拳。
    “1800”
    山治揉了揉有点儿发红的手指,看着索隆,“你说你练过剑道?”
    索隆点点头,又不满足地朝着软包打了两拳才收手,“父亲是日本人,所以很着迷。”
    山治摸出根烟来叼着,带着他继续往前走着,“那你呢,你喜欢吗?”
    索隆歪歪脑袋,“你喜欢做饭吗?”
    怔了怔,擦着打火机点燃烟卷,才不紧不慢地说:“喜欢,也不喜欢。我的意思是,”他吐出一口烟来,“我很享受做饭的过程,但是因为父亲太过期望我和他一样当个厨子,所以我就选择了别的职业。你明白的,就是,好吧,虽然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三十岁的大叔,但我确实还是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所以,怎么说,算是种反叛心理。”
    索隆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想法,“我很喜欢剑道,但是父亲告诉我它没办法拿来赚钱,尤其是在欧洲。”
    “所以你放弃了?”
    “我不可能放弃。只是……”索隆叹了口气,“父亲说如果真的想以剑道为生,前提是打败他。”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难过,“但越长大就发现,属于自己的时间,实在是太少。”
    “确实……那他们,有说过期望你做什么工作吗,或者说,帮你安排过以后的人生。”
    “没有。”索隆摇头,停下来在小摊边上买了瓶水,拧开盖子往干涸的喉咙里灌去,才又接着说,“他们两唯一在乎的就是对方而已。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们领养我的初衷到底是为了什么。”
    山治干笑了两声,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索隆把手里的水递过去,“要喝吗?”
    摆摆手,“不过至少听起来他们很恩爱?”
    索隆勉强赞同这个说法,他们在游乐园里吸烟区的长椅上坐下来,周围有点儿吵,让他们不得不提高音调才能听清对方。
    “你的父母呢?”
    山治又点起根烟来,“该怎么说,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当初不过就是觉得到了结婚的年龄,就结了婚,觉得该有个孩子了,就生了我,然后就离婚了。”注意到索隆那看似想安慰自己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山治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是说,”他在索隆的白眼中放下了手,夹起烟卷,“如果为了我勉强在一起,那,三个人都会很痛苦。所以,”山治侧头看着他,眯起眼睛,“我很怕自己走上父亲的老路。”
    “什么?跟不该结婚的人结婚?”
    山治耸耸肩,其实他也不知道,“也许吧。”
    没人说话了,一个安静地抽着烟,一个小口地喝着水,只是某人的手极其自然地搭在索隆膝盖上,来回小幅度地磨唦着。
    然后突然叫了索隆的名字。
    索隆看着他,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有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死了以后,想跟我合葬吗?”
    “哈?”
    索隆觉得自己耳朵大概是真的坏了。
    而山治笑了笑,放在他膝盖上手收回来,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扔进一边的烟蒂箱里,站起身,“没什么。”
    他们继续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逛起来,山治低头看着鞋面,突然又问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唔,你见过真正和睦的情侣吗?就是,感情真的很好,都不会吵架的那种。”
    索隆的目光落在山治翘起来的一根头发上,又迅速移开,“见过。”他停下来,讽刺地笑了笑,“我觉得他们不过是在对对方撒谎而已。”
    山治听着这话也笑起来,“人有时候可以靠着谎言过一辈子。”他停顿了一会儿,“听祖母说,她和祖父厮守了一生,十分恩爱,也一直以为他们一定是对方最爱的人,但是,在祖父临终前,他却说,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后悔,他爱的是别人。”
    索隆拧起眉头来想了一会儿,“其实这个结局没什么不好的。我的意思是,”他补充着,并不想冒犯山治的家人,“如果当年他真的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去了解了,或许会很失望。她压根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美好。”
    山治其实对这番话有点生气,但他忍住了,只是说:“这无法确定。”
    索隆耸了耸肩膀,“人类总爱在没有任何事实的基础上,做出过于浪漫的幻想,不是吗。”
    “哈。所以,浪漫幻想是吧。”山治讪笑着点点头,“那是谁在摩天轮上跟我拥吻?”
    索隆不说话了,别过头去盯着空气里的某一点,闷哼了几声。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重重地把水瓶砸进去。
    山治上前去拽住他的手臂,堆起个讨好的笑,“好吧我不提我不提,你别生气。”
    索隆还是没看他,而且甩开了他的手,但总算是放慢了点步伐。
    山治无奈地跟在他后面,“你要往哪儿走,又想去坐摩天轮吗?”
    索隆听见这话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摩天轮,愤愤地转过身来,“你带路,出去吧。”
    山治过去扶上他的肩膀,在索隆没能拒绝之前飞快地吻了他一下,而后牵起他的手,忽略他复杂的表情,“原来你是个路痴,绿藻头。”




×××




    夜还不算深,但终归是错过了那场舞台剧。不过没关系,毕竟他们都觉得什么威明顿的奶牛,没什么意思,而且愚蠢到了极点……
    走累了,在街角咖啡店外的雨棚下坐下,点了两杯甜腻的焦糖玛奇朵——其实索隆并不爱甜的,只是相对于咖啡的苦涩,他宁愿选择甜,而且咖啡店也不卖酒。
    “你喜欢甜食?”
    山治把玩着咖啡杯的手柄,想了一会儿,“不喜欢,你呢。”
    索隆摇摇头。于是山治嗤笑,“我还以为你喜欢,所以跟你点了一样的。”
    索隆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双手环抱在胸前,视线落到路过的两个牧师身上,想起刚才一路过来看见的教堂。
    山治似乎也注意到了,因为他凑到了索隆耳边,轻声模拟着牧师们的对话:
    “哦,约瑟夫,我要跟你忏悔一件事。”
    “什么,是你今天没穿内裤吗。”
    “不,比那更糟糕,我连内衣也没穿。”
    索隆不禁笑出声来,直到两个牧师走远了,他才无奈地说:“内衣是什么鬼。”
    山治摊开手,“我也不知道。”
    “白痴。”
    山治撇撇嘴,并不打算否认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但是无所谓,因为他就是想看见某人率真的笑容。
    “看那边。”
    山治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索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个萨满老太太正拦下一对情侣,帮他们看手相。
    “你信那些东西吗?”
    山治果断地摇摇头,“不信。我是说,看手相,不是跟星座命盘什么的一样吗,不过是心理暗示和投机取巧罢了。”
    索隆很赞同他的话,但糟糕的是,那个老太太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收取了那对情侣的费用以后,快步走了过来。
    索隆咽下口水,想着如何能够委婉地拒绝。但似乎来不及了,因为老太太已经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后,不由分说地拿起了索隆的左手。
    “女士,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
    “安静,小伙子。”
    山治尴尬地闭了嘴,只能静静地看着老太太来回磨唦着索隆的手心,细细观察那些纹路。
    索隆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了。
    “你们今晚才认识,对吗。”
    这种事情,随便有点逻辑推理的人都能看出来,没什么稀奇的。
    “你是个很强大的男人。”
    废话。
    但很快老太太的眼神变得锐利,直勾勾地盯着索隆的眼睛,仿佛能够望穿别人的灵魂。
    “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你的一生,注定会不完美,我想告诉你的是,孩子,学会接受那些不完美,它是上天的礼物。”
    索隆挑眉抬头看着她,“是吗。”
    她松开了索隆的手,又拿起了山治的手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放了下去,“你跟他完全相反。孩子,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如果不是对方是个女人,大概山治此刻立马会摆出个臭脸来质问她说的什么玩意,但是,你看,她是个女人,即使是个老太太,性别仍旧大大地写着个:女。
    于是他只好摸出钱包来,“请问多少钱。”
    “两个人,一百。”
    山治和索隆的脸同时变得僵硬,但在索隆没来得及理论之前,山治还是掏出了一百递过去。
    “谢谢,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再见。”
    老太太扬了扬手里的票子,往后退了几步,“记住,我们都是微小的星尘,世界很大,不完美也是上帝的恩赐。”
    “再见。”
    索隆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耐烦。等她终于走远,山治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他问道:“我就说这东西跟星座什么的一样。”
    索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过她确实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
    “……我记得你说你不信这些玩意儿?”
    “这没关系。”索隆想了想,“大概确实只是利用了点心理学的手段,但是,关于想要什么这一点,她说的很对。”
    “噢?”山治扬起嘴角,“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强大。”
    山治满以为索隆会说自由,但是——“强大?哪方面?”
    索隆揉着太阳穴,“不知道。但就是,强大。”
    强大到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强大到不用害怕任何事。
    “好吧……”山治颔首,手中的咖啡杯已经冷却,于是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想继续走走吗?”
    索隆打了个哈欠,“好。”
    “抱歉,都是我的原因让你——”
    话没说完,索隆摆摆手也站起来,“走吧。”
    山治眯着眼睛笑起来,“要去那个教堂看看吗。”
    “……难道你要去证实那个牧师是否真的……”
    “哈哈,怎么可能。”山治仰头笑起来,“白痴。”
    “……呵,也不知道谁才是蠢货。”
    “唔,绿藻,你胆子很大啊。”
    索隆没说话,因为山治又把脸凑了过来,而且再次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圈眉离自己越来越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了,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嘴角有咖啡渍……”
    湿热的触感划过唇瓣,而山治的确尝到一丝咖啡的醇香,但它并不明显,更明显的是索隆喷吐在他脸上稍显急促的气息,好笑地吻了下那人的嘴角。
    “可以睁开了,绿藻。还是……”
    索隆怔了怔,随即愤怒地甩开他,“闭嘴!”
    “噢,好吧。”山治撇撇嘴,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但路在这边,绿藻。”






×××




    “这是个神圣地方,即使不信教,光坐在耶稣面前也会不自觉地肃穆……”
    索隆拧起眉心看着十字架上垂头的男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耶稣以这样的形态……”
    “唔……”山治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为了警醒信徒,人人有罪。你知道的,无论在基督教还是天主教中,都认为人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罪性,这种罪性是无法消除的,而且是一代传给一代,永无停止。而原罪的由来是来自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要得到救赎,只有靠耶稣基督。”
    索隆苦笑着摇摇头,如果不是考虑到此刻身处教堂,大概他会立马批判这段话的逻辑漏洞。
    毕竟,对他来说,命运和人生这种东西,从来就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容许他人操纵。
    “你知道,看着这里让我想起什么吗?”
    “什么?”
    “一幅画。”索隆眯起眼睛,“一副叫做关闭的画。”
    “噢……你指的是……”山治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个美籍华裔画家画的那副吗?”
    索隆稍显意外地瞥了一眼山治,注意到那人变得骄傲的神情之后立马收回了视线又接着说,“画面很简单,就是被铁门锁住的墙壁。”
    “墙壁……”山治把手摊开来搭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教堂圆顶昏暗的壁画,“我想起来了……”
    索隆也看向那些壁画,“我想,信仰在帮人们找到痛苦的出路的同时,大概也把自己局限在了里面。”
    “啊……谁说不是呢……”山治顿了顿,“就像……你说那些信教的人,如果发现自己爱上了同性,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是——”
    “嗯,主是不允许的。”山治苦笑着,“信徒们也坚持认为任何违背大自然规律的东西,都是罪恶。”
    “啊……大自然规律……繁衍生息,嗯哼?”索隆挑眉看着山治,愣了一会儿,“如果是你呢。”
    “我啊……”山治眯起眼睛,“生孩子这种事情,我本来就不在乎,如果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我才不会舍得她受那么大的罪,世界上孤儿那么多,领养一个不好吗。”安静了几秒,他收回手来放在膝盖上,侧头看着索隆,“所以如果我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不是刚好。”
    索隆不明白这句话后面的暗示具体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莫名地加快了心跳。
    “不过,”山治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什么,自顾自又接着说,“我从小还是很期待,期待能在教堂里举行婚礼。”
    索隆嗤笑一声,“想得到主的祝福?”
    “不是。”那人摇头,一脸憧憬地轻笑出声,“单纯喜欢那一刻的庄重和承诺罢了。”
    “但你不觉得很讽刺吗,”索隆拧起眉心,“毕竟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山治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许吧,但是,”他又用那种让索隆不明白的表情看过来,“谁知道呢,大概他们是没有遇见真爱。”
    不知道是否他们之间真的太过暧昧,暧昧到让索隆感觉在这样神圣的地方很不自在——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违背天意的罪人。但如果说真的违背天意,那大概从他们决定一起下火车那一刻开始,人生轨迹就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站起身来,“走吧。”
    或许山治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他迅速跟了上来。
    一出教堂,后面的家伙毫无预兆地牵起了他的手。索隆回过头去,兀自觉得那人的模样和身后雕花的高大木门很是匹配——一样的神秘而又严肃,优雅而又完美。
    于是他主动上前去拥抱了山治,鼻腔里充斥浓重的烟味,还带着一丝咖啡的残香。这一刻山治给他的感觉又变了——变得像是他最爱喝的白葡萄酒,甜中带涩的滋味不同于别的酒叛逆在舌尖,微有些辛辣却又独特得让人欲罢不能。
    忍不住用鼻尖蹭着山治的衣领,索隆想,也许人这一生,别说遇到真爱,能遇到一个特别的人,就是幸运。
    然后他听见山治说:“结婚,果然还是选择海边吧。教堂,可能不适合我。”
    索隆不知道那人是否在暗示什么,这是否又算是求婚。但无论如何这太疯狂,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所以,他决定将它理解为某个听起来合理些的意思:“是的,到时候多问问跟你结婚的人的意见吧。”
    山治没答话。
    索隆也沉默了。
   




×××




    大概是夜渐深,人的心思也会随之变得敏感而脆弱,特别是在想到黎明他们就得分开。放下了挣扎,任性地牵着手走在河边,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始终吹不散脸上的灼热。
    “唔,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山治扭头看着索隆,“如果今天你没有跟我下车,现在大概已经到巴黎了。”他停下脚步,“而我,大概就会坐在机场里哭得像个傻逼……”
    “啊……不是像,”索隆好笑地看着他,“就是。”
    山治没跟他接着斗嘴,反问道:“那你呢,如果你今天没跟我下车,那——”
    他稍显期待的样子让索隆忍不住故意使坏:“那我大概会跟别人下车。”冷淡地说完以后故意侧头看着河面。
    “啊,我就知道,是,我就是个傲慢自大又滥情的混蛋,噢,还很肤浅。”
    索隆忍无可忍地锤了下山治的脑袋,觉得这人无可救药。
    而山治揉着头顶,一脸委屈,“我就知道,我不过是用来填补空虚的罢了,哎……”
    索隆愣了愣,最后喟叹一声翻了个白眼,小声地说:“……今晚我过得……很愉快。”
    “真的?”余光里出现了某人金色的碎发。
    稍稍避开了些,继续低着头,“……嗯。”
    “真的?”好吧,圈眉放大了无数倍,索隆不耐烦地推开他的脑门,皱着眉喊道:“真的!要我说几遍。”
    山治傻兮兮地盯着他笑起来,“我也是。”
    “……我知道。”这个混蛋几个小时前才说过一遍。
    “好吧。”山治低下头去,牵着他又继续走着,“唔,我说,我是说如果,”他瞥了眼索隆,“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会让你完全无法忍受。”
    索隆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暂时想不出答案,只好反问:“你先说我好了。”
    “啊不不不不。”山治连忙摆手,“我才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我以前有个女朋友,问了我同样的问题,然后我就说:’亲爱的你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点不善于接受别人的意见’。我发誓说这段话的时候我真的是在为她考虑但是——”
    结局显而易见。
    “我不是女人。”索隆停下来,松开了山治的手,他现在知道山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不开心了,“而且我不喜欢你对于女人的态度。”
    山治歪了歪脑袋,他以为索隆会说“噢不你很完美完全是我的类型。”
    “继续说。”
    索隆干咳了几声,决定开门见山,“我觉得你对女人太过放纵。”
    “放纵?我那是尊重,女人很伟大不是吗——”
    “就算骗了你?”他指的是刚才那个老太太讹钱的事儿,一百欧元?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就算伤害你的尊严?”他指的是根据山治之前的言论做出的推论——这男人对女人好似一点防御力都没有,不,简直是没有底线。
    山治摊开手,“是的。”
    索隆怔了一会儿,“就算……如果她要杀了你?”
    “唔……”山治犹豫了几秒,“我大概还是会报警的,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恨她……”
    “……所以你这套歪理到底从何而来?”
    “啊……大概是天生的?”山治躲避着索隆的目光,“我不知道。”
    山治有什么瞒着他,这让索隆有点心烦,但是——他没办法去责怪或者追问不是吗,就像刚才山治的提问里说的那个词:如果。
    如果他们在一起,也就是说,他们还没在一起。现在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朋友而已。
    而山治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索隆顺着看过去,那人正又摆出让人不明就里的表情,“刚才我们那算是第一次吵架了吗?”
    索隆抽回手来顾自往前缓慢地走着,“没有。”
    “骗人。你不开心了。”
    “没有。”
    “啊,又骗人。”
    “……闭嘴。”
    “唔,可是我闭不上。”
    索隆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却和山治撞了个满怀。
    “你到底想干嘛。”他问道。
    “我想闭嘴。”山治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索隆叹了口气,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了些。山治慌忙闭上眼睛,心里琢磨着这是索隆今晚第一次主动吻自己。
    然而——索隆的大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就松开了他。
    “可以睁眼了,白痴。”
    山治撅噘嘴,“诶?”
    “嘘——我已经帮你闭了嘴,你现在不能说话了。”
    “诶?!!”睁开眼睛,面前的绿藻一脸讪笑。
    被耍了的人可不会高兴,有点儿愤怒地扶上了索隆的肩膀,山治压低声音稍显恶狠狠地说:“这才是让人闭嘴的正确方式。”话音刚落,急切的热吻袭来。
    余光瞥到一个吹着口哨路过的流浪汉。在大街上被个男人强吻这确实有点……羞耻。抬手揪住山治的头发往后拉了拉,没能拉开,只得到几下不痛不痒却带着警告意味的啃咬。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隆张口——山治欢喜地以为这是迎接自己入侵的征兆——狠狠咬了下去。
    “啊——!!!”
    捂住嘴巴往后退了好几步,被咬了舌头的男人痛得流了眼泪。
    “你还真下得去口啊你。”
    索隆扬起个得意的笑,“现在能闭嘴了吗。”
    “不能。”
    山治不依不饶地又凑上来,两人诡异地挥舞着拳脚,奈何索隆敌不过那不时落在身上暧昧的揉捏,在退了几步没能避开之后,干脆转身跑起来。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伴随着山治在身后刻意而又做作的喊叫,索隆觉得这比被人强吻还糟糕。
    一个急刹车停下,扶着膝盖抬头瞪着那人,“你到底想干嘛!”
    山治见他没跑了,喘着粗气儿走近,“想闭嘴。”
    索隆翻了个白眼,平息了一会儿呼吸后站直了身体,“吻你你就能闭嘴了?”
    咬着嘴唇点点头,一副人畜无害。
    无奈地长长叹息好久,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对着山治勾了勾手指,“过来。”
    小碎步过去,乖乖闭上眼睛,像是幼儿园里领糖的小孩。
    索隆愣愣,轻笑出声。也闭上眼睛,缓慢地在那张喋喋不休的双唇上落下个吻。
    本想在落下吻的瞬间就离开,奈何后颈多了一只手,轻柔地来回抚摸着,而后另一只手捧起了他的脸。
    啊,真是糟糕,索隆想,这家伙温柔的时候,还真是没办法拒绝。
    但是索隆也经不住想:
    今夜过后,这份温柔,还能存在吗。
    也许是这个问题太过困扰,以至于吻结束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山治揉了揉他的脸,又上来不断在他的脖颈留下啾啾的声音。
    索隆往后退了两步,山治拉住了他的双手,“所以,你是因为刚才那个算命女人的事在生气?”
    索隆早把让他闭嘴的事抛诸脑后,别过头去没说话。
    “好吧,吃了女人的哑巴亏是我的错。”山治顿了顿,“如果我能把那一百挣回来,你能原谅我吗?”
    索隆挑眉,“随便你。”
    拍拍他的手背,“等我。”
    索隆看着他小跑着拦下河边的一对情侣,手舞足蹈地说了一通什么,而后女人从包里掏出了纸和笔递过去。山治托腮思衬着,簌簌在纸上写下一些东西,然后欢天喜地地从男人手里接过一张票子。
    不得不说,那扬着钞票向他跑来的模样,倒是有点像刚才算命的女人。但索隆憋着笑,一脸严肃地问:“你干了什么?”
    “给他们写了首诗。”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个作家。”
    索隆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实在像个三流作家,还是写小黄文的那种——大概是山治这一路太爱对他做出性暗示。
    而某人看出他的疑虑,大声默背起了自己写的诗:
    “白日梦般的幻想/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宝贝,你的面容如此美丽/看着你的眼睛/思考着你之于我的意义/像一杯咖啡,甜腻着带着些许苦意/我是幻想的天使/我跳着虚幻的探戈——”   
    “好了好了你还是闭嘴吧。”
    索隆感觉自己快要吐出来了,鬼知道这么矫情的玩意儿怎么会有人花一百买下——他想到刚才被讹钱的他们,兀自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原谅我了吗?”山治又摇了摇那一百块。
    不耐烦地点点头,索隆相信如果说不,他会选择把后面的诗给念完。
    山治把钱揣进怀里,搂着索隆的肩膀往前继续走着。
    “其实,我觉得吵架也没什么不好的。”
    索隆掏掏耳朵,不知道要怎么跟这家伙解释在他看来刚才根本不算吵架。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一段关系里,人们会害怕这回事。”
    “大概,”索隆说:“怕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说出最伤人的话。”
    “好吧,也许有这么一部分原因。”山治收回手来摸出根烟,“但是吵架其实也是了解彼此的一个方式不是吗。”他擦着打火机点燃,叼着烟让话语变得有点儿模糊,“如果不吵架,可能对方有些想法你永远无法得知。”
    “你说的是理想状态。”索隆抬头看着天,“父亲们在我面前吵过很多次架,他们也试图从吵架中学到点什么,但最后——”他冷笑了一声,“他们发现除了做爱好像没办法停止争辩。”
    山治因为索隆的直白笑出声来,抽了两口烟,才接过话,“所以,你觉得一段关系里需要妥协吗?”
    索隆沉默了很久,最后肯定地说:“不需要。我讨厌失去自我。”
    “妥协并不代表失去自我。我是说,两个人,不,这世上没有相同的叶子,如果真的要长期在一起,必须得学会妥协对方和自己不同的地方不是吗。”
    索隆瞟了眼山治的烟卷,抿嘴思考半天,才说:“那我宁愿称之为尊重,而不是妥协。”
    “尊重吗……”山治抖了抖烟灰,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停下,“你的意思有点像,相敬如宾?”见索隆点点头,他却又问道:“那岂不是太生疏?我是说,感觉两个人之间好像总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索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知道再爱一个人也不会委曲求全,当然,他也不希望对方委曲求全。
    “不过,”山治把烟蒂捻熄后扔进垃圾桶里,“在一段关系里保持自我的确非常重要……我也不赞同那种太过无私的奉献,我是说,两个人在一起最简单的理由不就是因为开心吗,但是人是很自私的动物——”
    “爱得再深再无私也会多少想要索取回报。”
    “是啊。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只让一个人来经营呢。”
    索隆听着很高兴山治并非那种真正的爱情白痴——换句话说,如果那人说出类似圣母之类的话,大概,他会后悔一辈子,觉得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山治跳上栏杆坐了一会儿,又抽了两根烟,看见索隆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才跳下来拍拍他的肩,“想去酒吧吗?”
    饱含困意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亲我一下我就我带你去。”
    “……白痴。”
    “好吧,我承认,只是想让你亲我一下。”
    索隆完全没去考虑有自己可以去这个选项,踌躇半晌,飞快地啄了山治的脸颊,别过头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很满足了。”山治牵起他的手,“你看,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
    “啧,那就放开我。”索隆低头看着他们的手。
    “不放。”
    “……你还是闭嘴吧。”这人总是三句话没个正形。
    “我怕你迷路。”极其真诚的语气。
    “我叫你闭嘴。”
    “可是我们刚才聊得很不错啊?为什么——唔!”山治瞪大了眼睛,随即浅笑着叹息一声,享受着那个满含报复意味的吻。
    毫无技术可言,而且短暂地让人怀疑。
    但这足够了。
    山治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索隆扬起个胜利的笑,全然不知自己才是落入圈套的羔羊。


TBC
脑洞多到笔记本里全是坑,明明是渣却沉浸在不知道写哪个才好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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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yuxin | 2017-4-29 23: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的文码的一如既往的多,话说山治到哪都能把绿藻吃的死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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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seagull | 2017-4-30 00: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喜欢这文,描写两人的互动很自然细腻,也符合本身角色的性格。甜甜的但又带着未知和暧昧,究竟这一见钟情的感觉是否会发展成一段关系。
真不想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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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kiikkin | 2017-4-30 18: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Re:黎明(温情向,中篇完结)

×××


    索隆不知道山治是如何用蹩脚的德语糅杂英语问到的酒吧街。总之,他们现在就在这里了,不同于维也纳其他街头的宁静,这里喧闹依然,还难得有几个街头音乐家和舞女助兴。
    而山治借着要在进去前把烟抽够的理由,和他坐在一颗树下的石砖上,看对面的一个舞女。
    “你知道吗,我看过一部有关于这种舞蹈的纪录片。”
    好吧,索隆脑子里自动浮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挑眉嗤笑一声,“说的什么?”
    山治不慌不忙地呼出一缕灰烟,看着它缓慢上升而后消失在夜幕中才说:“这是一种生子舞,以前很多欧洲女人在生孩子之前都要跳这种舞来帮助减少分娩的痛苦。”他弹了弹烟灰,又自嘲地问道:“你以为是什么纪录片。”
    索隆耸耸肩,手肘磕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我以为会是日本最出名的那种。”
    “啧啧。”山治面露嫌弃,“我从不买那种东西。在我看来那是对女人的一种亵渎。”
    “啊……亵渎。”索隆扭头看着他,“难道你没买过色情杂志?”
    山治夹着烟的左手扬起来,“我发誓,除了《花花公子》,我真没买过别的。”
    索隆摇摇头有点无奈——在他看来花花公子也同样是色情杂志。
    “花花公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山治把右手搭在索隆手臂上,“上面展示的是女性身体的魅力,你懂吗,不是色情,那是人体艺术,是一种对美的追求。”
    “啊啊……是吗。”索隆随便应答着。
    “好吧……”山治叹了口气,自知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只会自讨苦吃。把剩下的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抓头想了一会儿,“……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舞蹈。”
    “哦?”索隆向后靠着,眯起眼睛,“喜欢女人的躯体?”
    “不是,”有一部分是,“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是说老头子在看一群年轻人跳舞,然后他说:’多美啊,他们在抛开生殖器成为天使’。”
    索隆愣了一会儿,随即释然地笑起来,“我喜欢这段话。”
    “然后问题来了,”山治说着,索隆的眼睛不自觉地亮起来,“我在想,你看,从远古时代开始爱跳舞的都是女人,她们在升华精神和肉体的时候,那你说,我们男人去哪儿了?”
    “捕猎。或者,”索隆讪笑着,“根本没被邀请。又或者,她们压根不需要男人。”
    “啊……是啊。”山治低下头去,“有时候想想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男人都该庆幸在性交后她没有拧下他的脑袋。”
    “唔……螳螂和蜘蛛不就这样吗。”
    “所以它们是动物,我们是人类。”
    索隆被他的话逗笑,而山治又接着说:“所以我在想,或许异性之间根本没有真爱?我是说,异性会因为很多原因在一起,比如,刚才我们说到的繁衍问题,比如因为世俗的期待,又比如各种原因,但你说,同性之间为了什么在一起?”
    “别告诉我你想说是因为爱。”
    “不然呢。”山治摊开手看着他,“你说两个同性在一起能得到什么?性?啊,无意冒犯,但是,你知道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某些地方并非是用来做爱的不是吗。为了钱?为了名利?为了什么?”
    索隆有点儿明白山治的意思,如果是为了种种理由,那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承受那么多批判和指责,甚至很多人无法收到亲人的祝福。
    就像他的父亲们,以优秀的各方面条件完全可以找到听话的女人安静地过日子,但他们偏偏选择了凑在一起折磨对方,整天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爱的定义太模糊。”毕竟也不能说异性那就不是爱。   
    山治微微颔首,“也是,爱这种东西,很经不起推敲,没人敢去下定义。但我想,那么多种说法里,总有个共同点。”
    索隆皱眉问道:“什么。”
    “舒服。”他顿了顿,“两人相处的时候感觉很舒服。”
    “算是吧。”索隆喟叹着,“但我有时候常会……会害怕。”
    “害怕?”
    点点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确害怕。爱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过虚无缥缈。所以有时候与其去做期待,我可能,更愿意去花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我宁愿死的时候被人赞颂这一生在什么事情上做出了什么卓越的成绩,也不想……”索隆没说下去,因为他看见山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好吧……我跟你想的完全不同。”山治的声音变得低沉,“去爱和被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就好像,我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在为了得到更多的爱。”他停顿一会儿,“你知道,我父亲有个很有钱的朋友,他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很成功,拥有一切别人望之而不及的东西,钱,大把的女人,事业。但是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没等索隆说话,山治自问自答道:“他说他很后悔,在老了才发现那些东西没有一样能够给他带来真实感。”
    索隆歪头想了一阵,“与其说是真实感,不如说是,无人与之分享的悲哀?”
    “啊,对。所以,爱很重要。”山治眨眨眼睛,“人是喜欢炫耀的动物,但没人真的想去听别人吹嘘成功或者慨叹失败,唯一愿意的只有爱你的人。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那大概爱就是人类发明最伟大的魔法。”
    “啊,好吧,作家先生又开始了。”索隆好笑于他的咬文嚼字,有种属于文人独特的酸邹邹的气息。
    “随你怎么说,但你承认吧,爱很重要。”
    “我不承认又怎样?”
    山治语塞半晌,最后噗嗤笑出声来,搂着索隆撒娇般用脑袋在他颈窝蹭,“真是拿你这家伙没办法。”
    “……松开。”
    “不松。”
    “……有人在看。”
    “给他们看好了,老子就是个死同性恋,怎么着,把我绑到十字架上烧死?”
    索隆原本小鹿乱撞的心情在这番如壮士赴死的言论后冷却,多了种无奈和莫名的心疼。
    面前的男人很特别。有时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有时博学多才又睿智,有时呢,却集无赖白痴孩子气与一身。
    但无论是哪个山治,都有一个共同点:他比索隆坦然。
    这是索隆学不来的东西。
    就像大概山治也学不来他的某些点,虽然索隆现在还想不出那会是什么。
    而脖颈的发丝现在蹭得他极其痒痒,于是推开了山治,站起身来,双手插兜,“走吧。”
    山治把他的右手从兜里抽出来握在手心里,“你想去哪家?”
    “随便。”
    “那家怎么样。”山治指了指招牌上画着个妖娆女人剪影的酒吧。
    皱起眉头,“不怎么样。”
    “唔……那家呢。”山治的目光落在门口的兔女郎身上。
    索隆挣开他的手有点儿怒目圆睁,“你是不是故意的。”
    摊手,山治无赖到极点的样子让他想揍人,“你说随便的。”
    索隆闷不吭声,沉着脸兀自往前走着,在拐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门口停下。
    “就这吧。”
    山治点点头,跟着推开门,走下弯曲的楼梯,不算嘈杂的大厅映入眼帘。
    “一瓶朗姆。”
    “又是一瓶?”山治放下手里的酒单看着他,皱起眉头,“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就一瓶朗姆。”索隆毫不理会山治,跟吧台的调酒师说着。
    “啊……头疼。我要一杯玛格丽特好了。”山治揉了揉太阳穴,抬头遇上索隆嘲讽的笑意,“玛格丽特是女人喝的吧。”
    山治听见忙着倒酒的调酒师讪笑的声音,尴尬地咳嗽了两下,“好了你也给我闭嘴吧绿藻头。”
    “圈圈眉。”
    “闭嘴。”
    “圈圈眉。”
    “闭嘴。”
    “你们好,酒。”酒保把酒瓶和玛格丽塔重重放下,打断了幼稚的争吵,好笑地盯着他们,“你们唔……是情侣?”
    “是。”
    “不是。”
    看他们又要吵起来,酒保识趣地赶紧躲开了。
    “死圈眉。”
    “啊,好的我懂了。”山治侧身坐着,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想让我吻你?”
    索隆放下正要倒出朗姆的瓶子,“你是不是泰迪上身?嗯?”总是随时随地往他身上蹭。
    “被发现了呢……”山治坏笑着凑过来,鼻尖对着鼻尖,“怎么样,给泰迪个机会,让它在酒吧里宣誓下主权?”
    索隆冷哼一声,“要宣誓也是我——”
    山治啄了下他的嘴角,如果不是这里灯光昏暗大概某人就能够发现,索隆红了脸。
    拧起眉心,“我话还没——唔!”
    瞪大了眼睛,索隆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山治满意地舔舔自己的嘴唇,“真乖。”
    “……你是不是找死。”索隆握紧了拳头,怒瞪着他。谁料山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递过一杯朗姆去。
    看看朗姆,看看那卷曲的眉毛。索隆叹着气接下,尽数灌进喉咙里。喝完他却又突然笑起来,“你知道,我在大学里曾经把人揍得肋骨骨折。”
    “啊,那他一定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摇摇头,“其实我都忘了是为什么和他打架了,”索隆苦笑了一下,“四年前还在很冲动。曾经骄傲地怎么也不肯好好学法语,现在倒是后悔了。后来学校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他停顿了一会儿,“每周七百法郎,你敢相信?”
    “啊,法国医疗是很贵。最后呢,给你诊断出什么了吗?”
    “她差点报了警,因为我在诊断之前写了一篇东西,你知道的,心理医生会要求你——”
    “是的,后来呢。”
    “她吓得差点报警,说什么我是个执着于杀人的家伙,而我不过是在那里面写了日本剑道文化的发展,然后写了如果我生在古时候的日本,会如何如何。”
    山治忍不住仰头笑起来,索隆提高了点声调自己也憋着笑意接着说:“她坚持认为我是个具有严重攻击性的狂躁症患者。”
    “唔,”山治收敛了点笑容,“我想这点可能是她说得唯一准确的一点。”
    “……我有吗。”
    山治扣住他随意搭在大腿的手,带着一路往上摸去,索隆立马变了脸色,慌张地看了看周围后怒目圆瞪。
    于是山治收回手来做出投降的动作,“诺。”
    索隆怔了怔,最后喟叹着无奈地摇头——这家伙完全只是在找借口吃自己的豆腐而已。
    “所以,”索隆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你还没说你来欧洲干什么,探亲?”
    “不是。”山治摇晃着手里的玛格丽特,“唔……父亲和母亲早些年都搬去了美国,一个在东部一个在西部。”
    “哦。”索隆抬起被子放到嘴边,看着山治,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某个重点,“所以你是来看女朋友的。”
    山治见也藏不住了,咂了口酸甜的液体,“准确来说,是前女友。”
    索隆没有忙着去责问什么,反而耐心小口小口地抿着朗姆酒,听男人解释。
    山治低下头去,“……我和她在大学认识,研究生毕业后她回去了瑞典。我攒了一整个春天的钱去看她。然后……”
    “然后她把你甩了。”
    苦笑两声,点了点头,山治托腮看着索隆,“当晚到的时候我很开心,然后订了一家餐厅去庆祝,毕竟整整六个月没见了,但是,你知道吗,她带了两个朋友一起来,整个晚上都一直在避免跟我独处。”
    “嗯哼,看来她是早就想分手了。”
    “虽然那些女孩儿都很漂亮,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山治躲避着把目光落在自己的酒杯上,“接下来几天也是一样的,然后我明白了,她压根就不想我去瑞典看她。”
    “……你喜欢她吗。”
    山治听着这个问题又看向了索隆,眯着眼睛思衬好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索隆不明就里。
    “只是觉得奇怪。”山治的嘴角仍旧挂着个弧度,“你好像总是能一下抓住事情的本质。”顿了顿,“这阵子独自旅行我突然想明白,我和她压根不是因为喜欢对方而在一起。更像是……唔,两个害怕孤独的人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
    “嗯哼……”索隆把剩余的酒喝空,放下杯子看着山治,“但你看起来还是很受伤的样子。”
    “啊。”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山治闷哼了几声,“该死的骑士道作祟。”
    “……白痴。”索隆摇摇头。
    “……那你呢。”山治停下动作抬眸看着他,“你……该不会有个什么小男朋友之类的在巴黎等你吧?”
    索隆摇摇头,“一年前有。”
    “噢……一年前……所以,你没喜欢过女人?”
    索隆歪歪脑袋,“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喜欢过谁。”
    山治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索隆只是别过头去冷哼着喝下几口酒。一副“你他妈是白痴吗”。
    山治又垂头丧气了,趴在吧台上碎碎念着一些有的没的。
    索隆见不得他这种样子,拍拍他的后脑勺,“能像个男人一点吗。”
    “……”山治似乎是有点醉了,迷迷糊糊地看着索隆好一会儿,才咧嘴笑着说:“吻我。”
    “神经病。”索隆翻了个白眼收回手。山治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后面环抱住他,把脑袋磕在肩头,对着他耳语道:“肚子饿了,绿藻……我们去吃东西吧。”
    “大半夜点你让我去哪里给你找——”
    “先生,”酒保半个身子越过吧台,笑眯眯地看着他,“出去左拐两个街区再过一个红绿灯就有家小餐厅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哦。”
    “……好,谢谢。”
    索隆叹口气也站起来从兜里摸出钞票放在台上。扶稳了挂在身上的家伙,半拖半拽地往外面走。
    就算是夏季,晚风吹来也让人不住瑟瑟发抖,索隆下意识抱住了自己来回搓着手臂,旁边靠墙抽着烟正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儿金发男人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他肩上。
    “穿着。”
    “不要。”
    索隆又扔了回去。
    “到底要不要吃东西。”他不耐烦地补了一句。
    山治摇摇头,抬手把人拽过来,手里的外套掉在地上。
    “我想打个电话。”
    “……你在开什么玩笑。哪来的电话给你打。”
    “唔……”山治收起三根手指,只剩下大拇指和小拇指伸着,放到耳边,“我要打给远在美国的一个朋友。”他说着逼迫索隆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而索隆无奈地配合着,鬼知道他酒量会这么差。
    “喂,乌索普吗。”山治念叨着。
    “……嗯。”
    “真高兴你在家。”
    “哦,瑞典之行怎么样。”
    “啊,糟透了,娜美甩了我。”
    “我早跟你说过。”
    “我好伤心,所以在欧洲一个人游荡了好久。”
    “……那现在呢?你怎么样了。”
    “现在,”山治轻笑了两声,“现在我好极了,你知道吗,我在欧洲的最后一站,遇见了个家伙。”
    “哈,是吗。”
    “所以,老子现在要跟你出柜。”
    “……你喝醉了。”
    “我没有。”山治整个人又挂在索隆身上,嘴里的烟掉了下去,“我在火车上拐跑了个绿藻头。”
    “他叫罗罗诺亚索隆,有名字。”
    山治突然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盯着他说:“乌索普还不认识你。”
    “……好,好。”索隆忍着,想听山治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总之,唔……”山治踉跄了一下又靠上了索隆,“开始只是觉得他很有意思,觉得他睫毛很长,觉得他有点傻。”
    “啊,那你大概比他更傻。”
    “是啊,嘿嘿,”傻笑两声,山治啄了下索隆的耳垂,“傻人有傻福。反正我把他拐下车了。然后我们在维也纳晃荡了一晚上,我发现,”顿了顿,山治的眼神变得愈发迷离,“在跟他不断聊天的过程中,某一个时刻里,我好像,他妈的,爱上了他。他聪明,敏锐,看事情也总有独到之处,我不用开口好像他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的眼睛就和红酒一样醇香诱人,他强大而又独立,唔,他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情人,还总会害羞,却一点也不做作——”
    索隆刚张开双唇,一根食指拦在了前面,侧头,遇上某人绯红的脸,距离近得让索隆可以看清他蓝色瞳孔的纹路。
    “那他呢,你觉得,他,爱我吗。”
   
    模拟电话听筒的手缓慢垂到身侧,索隆看着那只如大海般深沉的眼睛,好似卷起浪花将他拉入无边的温柔里。于是深呼吸一口,咬了咬嘴唇。


    “我觉得,在教堂里,他回头看你的那一瞬间,大概也爱上了你。”
    “……大概?”
    “他没有真的喜欢过别人。”
    “其实我也是。”山治又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而且我没想到和男人接吻能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比亲一百个女人还爽。”
    “……白痴。”
    山治捧起他的脸,让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可是几个小时以后我就要回美国了,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我很害怕,因为他优秀得让我几乎感觉自己快要配不上他。”
    而你是那么温柔敏感,也让我害怕自己无法回应你的热烈。
    索隆没能把这话说出口。
    最后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只相遇了一晚。太阳升起,你们就得回到现实。”
    山治愣了愣,拉开了些距离,指腹磨唦索隆的眉骨,这一瞬,作家的伶牙俐齿,似乎失去了意义。
   








×××
   
    酒半醒,山治被索隆拖到一个不知名的公园草地上。
    晨露沾湿后背的衣料,山治躺着,有些微凉,不自觉地挪近了些挨着索隆。
    他看着逐渐褪去的星空,突然开口问道:“有点沮丧,嗯哼?”
    索隆枕着自己的胳膊,扭头看着山治,“酒量真差。”
    “哈哈,”山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手垂下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索隆身上,“你知道今天跟你相处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
    “嗯哼?”
    “能够完全做自己。”他翻身用手肘撑着脑袋,“你呢。”
    索隆也翻了个身,方便自己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很舒心。”对于他来说做自己没什么难的,难的是跟别人相处时的自然,山治,说矫情点,就像是春天的风拂过脸颊时候的柔情万种,有时或许还残留着一点儿冬天的凌冽,但是,这不影响男人带给他的整体感受。
    “真是个美好的清晨……”山治用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肩头,“你觉得我们还会做这样的事吗?”
    索隆嗤笑着把他的手拿下来握着,“成人的理性,嗯哼?”
    山治没答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索隆又躺平了,接着说:“我一直以来把自己之置于生活之外,像个观众一样。”他顿了顿,期间能感觉到山治的鼻尖划过耳垂,“假设,你跟我一直在一起,大概你会开始讨厌我的很多怪癖。”
    “比如?”山治呢喃着。
    “人太多的时候我会不自在,可能会说些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很冷漠的话。”
    “啊,冷漠……”山治继续呢喃着,小腿蹭着索隆的小腿,“我也会,而且我还会做出一些蠢事。一遍又一遍。 ”   
    索隆被逗笑,然后又听见那人说:“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神奇……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山治把手搭过来搂着他,“你知道,美国大学里流行三种找回自我的方式。”
    “嗯哼?”
    “party,酒精,还有——”
    “做爱?”
    山治哈哈笑了几声,“是的。”
    “那是失去自我,不是找回自我吧。”
    “是啊。所以我说,老美真是粗鲁又白痴。”
    “法国人也是多情又混蛋。”
    “唔,让我想想怎么形容日本人。”山治用下巴来回蹭着索隆的脸颊,半个人几乎都压了上去,“可爱又率真?”
    索隆冷笑着把他推开一些,“下去,别爬上来。”
    山治可不会听他的话,像章鱼似得又粘上去。湿热的呼吸掠过下颚,来到脖颈处,空气随着山治说话而轻微震动,惹得索隆起了层鸡皮疙瘩。
    “呐,索隆,”逐渐变得模糊的声音,“我们来做吧。”
    索隆闭上眼睛,犹豫了几秒,其实都不该说那是犹豫,顶多算是男人自尊心作祟的挣扎而已。
    而后抬手摸上了山治的潮湿的后背。
    露水有些冰凉,但这并不影响身体散发出火热的荷尔蒙。
    没有润滑,山治不可能进去。
    最后他们只是互相射在了对方的腹肌上,并在其他地方留下殷红的痕迹。
    但那糅杂了酒味的烟草气息,糅杂了烟味的醇香酒精,早以用另一种灵魂交融的方式刻在心里。
    这大概,比用进入身体,能留下更深的痕迹。


    结束过后相拥,山治听见索隆说:
    “我大概要说一些比你说的话还要愚蠢的东西了。”
    他吻着他的头顶,静静地听下去。
    索隆平复着呼吸,“想到你回去之后我们就不能再见,我确实,他妈的,有那么一点,不爽。”
    山治捧起他的脸来让他们额头相抵。
    “那就让我们再见面好了。”他低声说着,“如果有人让我选择,要我不能再见到你或者立马跟你厮守一辈子甚至马上去荷兰结婚,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呵,那你他妈倒是想得美。请保持现实世界的理性。”索隆骂着,但语气却是柔和。
    “说实话,我还没跟男人这么……过,但是……大概,男人的本性驱使吧,”山治吻着他的眼睛,“做完之后,好像更确定了某些事情。”


    “什么?”
    山治没有回答,索隆只听见有虫鸣鸟叫,伴随着黎明的太阳升起。


×××


    “不用你送。”
    “但是我怕你迷路。”
    “……闪开。”
    “都到火车站了啊,”山治把人拽回来,“就不想跟我多呆呆吗?”
    索隆别过头去,没说话。
    山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叹了口气,同时听见广播里的女人正用英文第二遍催促着乘客。
    牵着人往车厢走去,在门口停下。
    “一路小心。”
    “……嗯,你也是。”
    索隆低下头去看着他们的鞋子。
    “索隆,我……我——”
    “我知道的。”他抬头眯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也是。”于是他们相视一笑。
    乘务员拉着车门,“去巴黎吗?麻烦赶紧上来。”
    “快去吧。”山治把人推了上去,“我会想你。”
    “嗯。”索隆不知道那人听不听得出单字中夹杂的些许哽咽。   
    “啊,我他妈讨厌告别。”山治揉着本就够凌乱的头发。
    索隆笑笑,“我他妈也是。”
    山治踌躇几秒一脚跨上火车,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深深地亲吻着。
    然后他们大口喘息地看着对方,山治蓝色的眼睛被一层水汽遮盖,“我不管了索隆,什么成人的理性那些鬼话,我们一定要再见。”
    索隆咬着唇,这是他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你他妈就不怕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白痴混蛋卷眉?”
    “你才是白痴。”山治握紧了他的肩头,“不会说情话的白痴。”顿了顿,乘务员过来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警告着火车将要出发,“听着,一年,一年后如果你没有改变心意,我们再在这里相见。”
    “五年。”
    “妈的那太长了,你是想考验我吗混蛋。”
    “三年。”索隆咽着口水,的确后悔之前提出的时间。
    “半年!”山治决绝地说着,“半年!半年后维也纳他妈会是冰天雪地,但是我不在乎。”抬手抹去眼角的痕迹,“半年以后我们从这里重新出发。”
    情不自禁地再次主动拥抱了面前的金发那人,索隆在他耳畔轻声说:“如果半年后你这个多情的混蛋没有变心。”
    “白痴绿藻头……半年,今天是六月五号,记住了,十二月五号,下午六点,我在这等你。我他妈还得攒钱坐飞机,但是管他的。记住了吗……”
    “火车即将启程,先生,如果您没有票,麻烦下去。”
    乘务员站在索隆身后瞪着他们。
    “所以我们也不写信,也不交换电子邮件,也不——”
    “不,”索隆最后理智地摇头,这毕竟是一次疯狂的邂逅,他们需要时间来考虑对彼此的感情,“那太沉闷了。”
    不知是谁主动了这次,总之他们又拥吻在一起。
    “Au Revoir(再见)。”山治用法语说着。
    “さようなら(再见)。”索隆用日语说着。
    不得已地放开对方,山治跳下火车,看着门关上。
    索隆站在里面隔着玻璃板跟他挥了挥手,用口型又说着什么,但是山治已经听不见了。
    于是他只能也用力地挥了挥手。


    清晨六点的火车,早晨十点的飞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




    十年后。法国巴黎。
    一家书店里正举行作家的读者见面会。
   
    “您认为这算是一本自传式的书吗?”
    “这个,”作家坐在桌后,托腮看着提问的女记者,眯起眼睛笑起来,“什么书不是自传呢。我们都是透过自己哪个小钥匙孔在看世界不是吗。任何人坐下来,其实写的都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体验。这谁都无法避免。”他顿了顿,“所以,当我沉淀下来,认真思考,发现我没有经历过什么枪林弹雨,没什么政治阴谋,更没有什么飞机失事。但在我的生命里,从我个人观点看来,这是很富有戏剧性的一个故事,即使它只是说了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但我想要传达那种,美好的邂逅,真正的心灵相通,我想要,唔,抓住那一瞬的感觉。”他喝了口水,“我的回答还让您满意吗,女士。”
    女人点头笑起来,“唔,我就干脆直接点吧,先生,在火车上遇见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和他共度良宵,这……”
    尴尬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责任编辑,山治咂咂嘴,“啊……这个,要我怎么说呢……”
    “您知道传言都说,顾忌社会影响的缘故所以您把主角改成了一男一女,实际上……唔,您知道的,据说这也是您的妻子跟您离婚的原因。”
    山治嗤笑两声,“其实对我来说外面怎么看无所谓,我是说,我已经传达了我想说的东西不是吗。”
    “就是说那是事实咯?”
    “好吧,”山治叹了口气,“既然这是我签售的最后一站,法国巴黎,你又是位如此美丽的女士,好吧,是的,事实。”
    其余记者笑起来,满意地在本子上记下一些东西。
    “文斯莫克先生,”另一个男记者又提问道:“这本书最后给了我们一个悬念。那你认为,主人公们在六个月后会重聚吗?就像他们承诺的那样。”
    “唔,我觉得,这个,其实算是个测试不是吗,”山治摸着下巴想了想,“看你到底是喜欢浪漫还是对之嗤之以鼻。”用眼神扫视一圈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记者,“在这里有些人可能觉得,他们肯定会重聚,有些可能也觉得不会,还有些人,无法确定,不知道。”
    “那您呢,您觉得呢。”又是那个女记者,“我是说,在现实生活中,您有和他重聚吗。”
    山治怔了好久,旁边的编辑在桌下掐了掐他的大腿这才回过神来,挂上个客气礼貌的笑,他看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兀自变得有些难过,最后声音沙哑地说:


    “谁知道呢。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再次相遇。”


END
全文完。
还有续集[s:124]
不过等我休息休息……啊,三天码完,修改也没修改,感觉自己也是很随便,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完结,早知道一口气写完再来发好了,还以为会拖得很长呢,不过毕竟写的只是一个晚上的故事,不可能造出那么多内容来,虽然还想写很多情节的,比如一起在游乐园玩,一起在酒吧里听歌之类的,但是重心最后还是放在他们的交流上了……对话写起来也真是轻松哈哈哈。
欢迎拍砖。
再次推荐电影:《爱在》系列三部曲。
还有:这不算BE吧[s:119]

脑洞多到笔记本里全是坑,明明是渣却沉浸在不知道写哪个才好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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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yuxin | 2017-5-1 09: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事,一定还能相遇的。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绿藻的那个口型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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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seagull | 2017-5-1 18: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完结撒花[s:111] ,整个故事很有画面,电影感超强。所以最后半年是谁失约?还是两个人都没有遇到?还是綠藻迷路啦。
山治新书把索隆改成女的是商业考虑还是写出来太真实会痛?
不算是BE,因为还有下一部两个人再相遇。
十年很久耶,不过也好,如果半年后一齐搞不好会分手,毕竟两个人有自己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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