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前半截米索，后半截罗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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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在下雨。索隆不记得这里是有固定的雨季的。乌云从南边的教堂上空赶到西北的小河处，和河水打个照面，又卷向东面的餐厅——索隆工作的地方。
索隆边擦盘子边想，他的收音机还没修好，这算是目前的头等大事，其重要程度已经超越了明天花店外要摆哪些花。要是能在家里睡上一整天，下雨无疑是最适配的天气，可他没有假期，因此雨水充当了拦路虎的角色。
给客人上好菜后，索隆正要回后厨，无意间瞥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米霍克。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像他平时那样。索隆困惑起来，按理说像米霍克这种有特殊要求的贵客，人一到了餐厅，就会立刻通知到对应的侍应生为其提供服务，让他们获得最佳体验。索隆对接的就是米霍克和罗。但是这次没人通知索隆米霍克来了。索隆只转了个身，就和米霍克的视线正对上，他意识到米霍克貌似是一直远远看着他的。
“我没让人去喊你。”
索隆一走近，没等他开口问，米霍克就先给了个结论。索隆眨眨眼，对大脑取消发问的指令，换上了陈述句。
“所以，就不是我怠慢您咯。”
米霍克抬了抬嘴角，心情似乎是和外面的雨天相反的。他伸手去够索隆给他倒好的酒，露出了衬衣下手腕处的一小截绷带，索隆皱皱眉，眼疾手快地抢走了酒杯。米霍克的手悬在桌面上方，还维持着要去托酒杯的姿势，他抬头看向索隆，脸上写着不解。
“先生，您的手臂？”
米霍克上次来，自己手上的纱布还没拆；这下变成他没什么问题，米霍克受伤了。索隆莫名地联想到米霍克曾喃喃自语一般说过，“最近不太平”。米霍克的伤口突然疼起来了似的，他抚了抚自己的手臂，然后拽下自己的袖子盖住绷带，动作不可谓不明显。
“没事了。”
索隆脑海中闪过几句诸如“当我瞎吗”之类的话，然而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没当场说出来。
“虽说要是我自己也会觉得没什么所谓，但是高级军官的手臂我可赔不起啊。”索隆举着酒杯，直接把话挑明了。
米霍克的眉尾下压几分，目光里几乎时刻存在的，带有军人特色的锐利也被削个一干二净，看上去他心里受的伤比手臂重多了。
“不会让你赔。”
索隆一下子没辙了，他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手里的酒杯顿时重得堪比秤砣。
米霍克知道索隆有多无措，他随意地捻起了索隆的手套外缘，等索隆给他一个解决方案。索隆的后背有点发热，这可不是雨天该有的感觉。
“酒已经拆封了，我把钱退——”
“不行，这是我买下的。”
索隆的话被米霍克斩钉截铁地堵了回去，他看到米霍克的嘴角又翘了起来。米霍克不再捻他的手套，而是拿过酒瓶细细摩挲，扫了几眼标签，又抬眼看他。
“你替我喝了吧。”
索隆屈着一条腿，身子抵在桌边，无奈地看着罗；而罗支肘托腮，幽怨地看着面前盘子里的生菜。两人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将近五分钟了，而且看样子还会持续下去。
索隆有点耐不住了，他喊了罗一声：“哎，”罗没理他，他轻轻拖动罗的盘子，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我不是解释过了，那是客人的要求…”
罗的眉头在索隆的视线下方显而易见地压低下去了，他握住索隆那只不安分的手腕，问：“那算什么要求？你替他喝他的酒，他还要给你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觉得你也挺奇怪的。索隆腹诽道。
“好吧，奇怪。行了吗？您难道要一直盯着这盘生菜直到菜叶上的水珠蒸发掉？”
索隆不想和罗这么干耗着，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即使他嘴上妥协了。罗倒是看得出索隆只是想尽快跳过这个话题，从他知道索隆被一部分人针对后他就知道，索隆不是个会轻易低头的人，除非是没耐性。罗不想把实话说出来，他松开了索隆的手腕，相较于直接和索隆爆发争吵，他更爱自己生闷气。
被调戏了还毫无自觉，他不该生气吗？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像是被冤枉了一样，还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算了，不吃了，你也快下班了。”罗起身，付了相应的小费，最后看了索隆一眼。
“哈？”
索隆更加莫名其妙起来，他实在摸不透罗的脾气，看着罗扬长而去，一股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这算什么？无理取闹吗？
“正好我也不想加班！”
甩了一句气话，索隆端起盘子用力把生菜狠狠倒进了垃圾桶，转身去更衣室准备下班，连晚饭也没胃口吃了。等到他换好衣服到了门口，外面正下着不小的雨，灯牌上的灯光照进地面的水洼，雨点砸出的水纹又密又大。索隆站在台阶上，看着雨幕发呆，雨水浸进来的凉气多少抚平了他的情绪。
说起来，是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把罗排除在“客人”的范围之外，刚才才不情愿忍耐对方的恼火吧。如果只是个普通客人的话，那…
“啊…好烦…想不通…”索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种情感问题他向来不会处理，“还是先回去吧…”他转身走到角落的伞筐处。
…伞呢？
索隆眨眨眼，大脑思维中断了一会。再挨个找一遍，他依旧没翻到自己的那把。
…真要命，谁拿错他的伞了啊？！
气得差点一脚踢上伞筐，好在他忍住了，不然还要赔钱。回到台阶处，索隆感叹着“真倒霉”，并把一切都归咎于该死的大雨。他脱下外套，打算顶着衣服一路跑回去，刚往下迈了一个台阶，就见台阶下一个举着伞的人走了过来。
“——你不会是想就这样跑回去吧？”
索隆收回脚，皱着眉道：“啊，不然呢？”
“可是你没伞吧？”罗抬起雨伞，露出一个索隆事后想一拳揍上去的表情，“我有。”
“关我什么事——”
等下…
索隆比刚才发现自己的伞丢了时眨了更多次数的眼，他仔细看了看罗手上的那把伞。
“你脑子没问题吧拿着我的伞说是自己的？！”
罗的笑容更灿烂了，要是现在是白天，一定可以顶替太阳的位置。
“没办法啊，太合眼缘了，所以我就‘替你’拿上了。”罗望着几乎要散发出低气压的索隆，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扳回一局的绝佳心情，“鉴于现在这个情况呢，就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
索隆气得笑出声了，把外套往头顶一撑，无视像是要发表获奖感言的罗，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想威胁他？做梦去吧！
“——喂？！”
罗显然没料到索隆根本没按他脑子里编排的剧本走，雨水扑到索隆外套上的瞬间，他就明白他们之间的比分又变成一比二了，而且比赛是三局两胜制。他可舍不得索隆被浇透，于是便也跑着追了上去。
“别跑了——索隆屋——别跑——”
雨水随着两人的步伐飞溅到了他们各自的裤腿上，索隆的身影在罗因奔跑而时高时低的伞布下若隐若现。索隆到底是卖过力的人，想把罗甩开根本不在话下，他转过身来一边蹦着一边冲身后气喘吁吁的罗喊。
“可以啊——但是——”
罗的胸腔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滑到了眼角，索隆举着外套，在路灯的灯光下笑，笑声借着雨跑进了他的耳朵。
“你要‘替我’撑伞——！”
罗只停下了两秒有余，之后就义无反顾地朝着路灯下的索隆走去，而索隆也确实乖乖站在那里，直到罗来到他身边。其实现在再撑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两人都已经在刚才的奔跑中被浇湿了大半部分衣服。但罗还是把伞撑在索隆上方，索隆也拿下外套穿回身上。罗刻意把伞往索隆那边歪，索隆不愿意，于是直往旁边躲，两人挤着挤着，竟然挤到了墙上，然后就这么推推搡搡地到了索隆家附近。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两人没注意，伞就这么撑了一路。
“好了，把伞还我，你可以走了。”
“到你家了？”
“再往前就是了。”
罗“哦”了一声，呆呆地收起伞还给索隆，之后转身走出去五步，又回过身来看索隆。
“干嘛？”索隆问。
“没什么。我走了？”
索隆点点头。这次罗没转身，而是背起手郑重地往后退了三步。
“我真的走了？”
“走呗。”索隆笑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罗又往后蹭了一小步，跟没动一样，接着求证道：“我真的真的要走了？”
索隆终于在罗退出到整条巷子外面之前明白了罗在磨蹭什么，他无奈地说：“真拿你没办法…你过来吧。”
罗露出晒太阳晒到满足的舒坦笑容来，依然是背着手，大跨几步，再次站到索隆身边。
“多谢先生赏脸。”
两人并肩前行，明明已到连路灯都照不透的深夜，路上又到处是水洼，一高一低的两人却像是在赏景。“索隆屋的家就在前面的不远处”，这句话被罗放在舌头上捻了又捻，他的脚此刻确实真真正正落在了地上，身边也真真正正是索隆。意识到这个事实如同死死楔进木板中的钉子，他才想起来他一分钟本来该喘几次气。
这段路途差点让他忘了呼吸。
短短的一段路，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有屋檐的水滴到地面的声音。
不多时，索隆停在一处房屋前，不再前进。
“怎么了？”罗问他。
“到了。”
“…到了？”罗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房屋。
离索隆最近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要不是能瞄到屋里的家具，他都以为这所房子早就没人住了。索隆挠了挠头，似乎并不意外，还满不在乎地对罗开起了玩笑。
“这见面礼够特殊吧？”
“这种事情要通知警署才可以吧…喂，你要干什么？”
罗心底正腾起火来，却看到索隆后退了几步俯身，像是要助跑。
“我办个证都没人管，还找什么警署…”
话一收音，索隆快跑几步冲到窗户下，双手撑住窗台，一用力就直接翻了进去，动作熟练得不像是只这么干过一次。罗听见索隆落地后踩在碎玻璃上的声音，耳朵里仿佛是被玻璃渣硬生生刮了几下，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索隆的脑袋从窗户探出来，他对窗户下的罗说：“门锁被砸坏了，没法从里面开。你就像我刚才那样往里翻就行，我会拉你的。小心点，别被挂住衣服。”
罗照做，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也成功进去了。屋里的灯也坏了，他只能借着月光给索隆塑形。索隆找了个手电出来，打开后在屋里四处检查，末了才松口气。
“幸好没把我的床砸了，不然咱俩就只能打地铺了。”
自从罗认识了索隆，他就发现自己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犯蠢，而且他极活跃极敏捷的思维还加剧了这个症状。譬如现在，他只凭索隆这一句话，就反推出了另一个结论，并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有床咱俩可以一起睡对吧。”
索隆愣了一下，手电的方向不变，只有脸转过来了，看罗的表情就像在看弱智。
“嗯，是。”但他貌似接受了这个结论，也没让罗去看病，还给了罗优先权，“你要是累了可以先睡。”不过他实在不明白罗为什么会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么好的独处机会怎么能倒头就睡！虽然现在的条件有点苛刻吧！
罗的一句“不解风情”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就见索隆去了柜子那边翻找一顿，拽出来一个有点像收音机的东西。
“怎么了？”
“我修修这个。”
索隆说着就挽起袖子来忙活了，罗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出去。要是他的白眼能反光，索隆的屋子肯定用不着灯了。他想不通带有好感的人来家里后为什么要先忙着修收音机，就像刚才他还纳闷索隆为什么让他先睡。
想是这么想，他人倒是跟过去了。
收音机很老旧，外壳被索隆拆开了，里面的电线乱得像罗一个客户的家庭关系。罗自觉地给索隆举着手电，索隆边研究边嘟囔说“昨天这根好像接错了。”
“你这是从哪买的，怎么这么破？”
“捡的。”
罗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也只是他自己觉得被噎住了。为了让光照的范围更大，他是把手电向上举着的。大范围的光柱直照向天花板，两人的脸庞在向上光源的影响下，却并没有展现出恐怖片拍摄现场的感觉。
相反。
微弱的风从窗户飘进来，带着屋里的尘埃也跟着流浪。光线笼罩的区域里，还能看清尘埃的流向。人眼中的“干净”，其实达不到一尘不染的地步。罗发觉即使自己暴露在一片明亮中，目光也那么躲闪，那么局促。他攀过那一粒粒尘埃，看到的是索隆几乎能刻进他灵魂深处的面容。
他们此时正置身于一片尘海。一片无声的尘埃之海。
索隆无意识地问了句：“你会修这个吗？”
罗也无意识地答：“嗯…”
“那太好啦，帮我看看。”
等到尘海的静止状态被打破，罗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夸下了什么海口。索隆充满期待的眼神让他实在不忍辜负，但是修收音机也确实不是他的专长。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大喜过望乐极生悲了。本着说到做到的真男人原则，罗还是接过了收音机，换成索隆举手电。
起初罗折腾一会就要拍拍手，收音机上的土真是太多了。在他接线和拧旋钮的过程中，这玩意还真被调出了点听不清的动静。索隆兴奋地喊着“看来有戏”，把罗捧得有点飘飘然，这下他也顾不上衣服上粘没粘油污了，更加卖力地调试。
“有信号了啊！”
索隆越发兴奋，拿过收音机调台，罗悬着两只脏手犹豫，最后用上臂蹭了蹭索隆。索隆并没在意，三秒后，收音机发出巨大的卡顿声，紧接着便飘出一支小夜曲。两人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便相视一笑。罗没忍住，抬手捏捏索隆的脸颊，但捏完就后悔了——他把索隆的脸弄脏了。
“太好了，罗！”索隆正在兴头上，他嘿嘿乐着，直接用手背去蹭脸，结果越蹭越花，“我修了好几天呢，谢谢你啦！”
“咳，小意思。”罗摸摸鼻子谦虚道，好像刚才那个心虚的人不是他一样——然后他的鼻子也脏了。
两人也许是受此影响无师自通，自然而然地牵起手跳上了滑稽的，没什么规矩的舞。他们的心脏时不时就会跳漏一拍，即便如此，也是同频。没有丈量好“舞池”边界的结果，就是罗一个不小心就把索隆挤到了墙上，小夜曲结束，一阵女声响起。
安静，不，现在连空气都是躁动不安的。
“部分地区…风力…最高到达…”
手电掉到了地上，他们看不清彼此，但却能凭呼吸的深浅判断出距离。
“明日及未来三天预计将有持续降水…”
在尘海之中，一切都如此躁动，亦如此潮湿。
如同那汹涌且无法预测的情潮一般。
-TBC-
ps.米叔抚摸酒瓶扫标签看藻让藻喝酒带有一些x暗示的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