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退让
干柴遇烈火哪有不燃之理,加上长达两年的牵肠挂肚,若不是有碧萝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大概会不分时间场合在院边的树丛里就地泄火。
天色晚了还是要顾虑孩子,回王府至少要一个半时辰,行程太远,带两岁多的女儿骑马又多有不便,思来想去,两人一致决定在客栈里将就一晚,天亮再做打算。
给女儿打理的时候,山治发现这个粗枝大叶的绿藻头带孩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看看碧萝戴在脖子上的小鹰挂坠和挎在身上的三把小剑,山治有点意外。皆是选了韧度极好的木头做材料,居然雕刻得有模有样,虽说不如木匠艺人那么细致精微、栩栩如生,但刻线简练流畅,造型稚拙却不失朴素大气,完全体现了绿藻头的独特风格。看来两年多没见面,他跟鹰眼学了不少东西。
把索隆支使到楼下取热水,估摸着这个路痴一时半会儿走不对路,趁机向碧萝打探,“这些都是他亲手给你做的?”
碧萝用力点点头,眨眨懵懂的大眼睛,“我和他都有绿头发,他是我的爹爹吗?”
山治犹豫着应答:“是……”
“你也是我爹爹?”碧萝穷追不舍。
山治尴尬地点头。
“那娘亲在哪里?”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打探不成反被盘问,山治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草率略过。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碧萝嘟起嘴,委屈地哇哇直哭,“我没有娘亲是不是……”
一直不敢面对孩子的眼泪和委屈,这样的爹当得未免太失败,掏出手帕来轻轻擦拭碧萝的泪水,一时间手足无措。
咣地一声门开了,索隆竟奇迹般地在几句话的时间里找到正确的房间。
“怎么了?我在楼梯下面就听见孩子的哭声了。”索隆放下热水桶,宽大的手掌放在女儿头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抚。
原来是循声找房间,难怪……山治腹诽一句,拿盆舀热水出来,照顾碧萝擦完手,冷冷瞥了索隆一眼,“咱们的小公主要找娘亲,你也没告诉她吧……”
“娘亲……”索隆也有些窘迫犯难,看了看帮女儿洗脚的山治,对上女儿期待的眼神,借口竟和山治的如出一辙,“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告诉……”
到底是两岁多的孩子,索隆还没说完,碧萝哇地一声哭开了,小脚拼命踢蹬,把盆里的水搅了山治一身,“不帮我找娘亲……呜呜……你们不喜欢我了……”
这罪名扣大了,山治和索隆面面相觑,僵持半晌,索隆无奈地叹口气,蹲下身与碧萝视线平齐,扶住她的小脸,用拇指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液,柔声说:“娘亲就在这里,我就是……只是,你知道就好……平时还是要叫我爹爹……”
碧萝呆呆地看着索隆,完全听不懂,吓得忘了掉眼泪,“为什么……为什么碧萝的娘亲是男的?明明其他小孩的娘亲都是女的……”
山治适时地插嘴,“你的娘亲很特别,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会生宝宝……”
“咦?真的吗?你就是我的娘亲?”小孩伤心来的快,高兴也来得容易,脸上泪痕未干便甜甜地笑出声来,“我的爹爹是黄毛爹爹,我的娘亲是绿藻娘亲,娘亲和爹爹才会亲亲,你们亲亲了……”
绿发男人几乎石化,转脸狠狠瞪着无良的厨子,眼神生动地说话了:看吧,你在孩子面前干的好事……
山治一笑,浑不在意,随即张开臂膀把一大一小两只绿藻揽入怀中,还不忘加重力道箍住别扭乱动的大绿藻,感慨发自肺腑,“一家人还能团聚,比什么都好……”
三人互相依偎,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铁锈味、烟味和孩子的奶香味混杂一处,意外地温馨。
如果没有忆及王府中的薇薇公主就完美了,而第二天清晨,卫士快马带来薇薇突发急病的消息。山治只能嘱咐索隆留在客栈耐心等待,他带碧萝回去。
抱着孩子走进薇薇的房间,发现气氛有点不寻常。
薇薇从床上坐起来,即使脸色稍显苍白,也不见患急病的人该有的虚弱。
“山治君,碧萝应该是你的亲生女儿吧。”说这话时,她眼中分明蓄存了十足的落寞,就像当初她掉下峡谷濒临死亡时那样。
“薇薇小姐,我……”
“山治君你不必多说,贝尔和伊卡莱姆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了。碧萝是你和索隆君的亲生女儿……虽然听上去太过惊悚……更没料到两个男人……如果我知道,当初绝不会纠缠山治君……我该自己看出来的,你对碧萝特殊的态度以及两年来你的烦躁和不安……”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山治君也不必道歉,我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公主,蒙你当初的相救之德和两年多的照顾,已是感激不尽,如果再抓着你的骑士道软肋,像联姻时那样耍手段博取同情,那真没有身为女子的廉耻羞怯心了,所以接下来的事,请山治君不要阻拦,我只是在结束一场错误的姻缘。新皇上位已两年有余,按约减免了沙勒国的贡赋,联姻的效果早就达到了,番邦属国不会再兴兵戈。只需请山治君陪我演完最后一场戏,南贤王的王妃病故……”
“薇薇小姐,怎么可以……”
“山治君你误会了,这只是一场用来掩人耳目的戏……我服药假死,待葬礼过后再改头换面离开京城,潜回沙勒国做真正能帮助百姓的普通人,而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公主。有贝尔和伊卡莱姆,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知道以山治君的习惯,无法狠下心来伤害一个女人,所以请允许我来做这个抉择。”
最大的难题即将解决,山治却感受不到任何解脱的快意,反而觉得心头的包袱越来越沉重。
“不用怀任何愧疚,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收下我留给碧萝的唯一一件礼物。”
【94】薇薇的礼物
薇薇下床来打声响哨,鸭子卡鲁飞速跑进来,蹲到她旁边。
从山治手里抱碧萝过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碧萝,你是不是很喜欢卡鲁?”
碧萝用力点头,过去摸摸卡鲁橙黄的羽毛,“只是平时你不让我骑上去玩。”
“卡鲁很笨,又跑得快,我怕它把你摔伤了才不让你骑。不过,这只鸭子现在属于你的了,你就是它的新主人。”
碧萝高兴坏了,山治却于心不忍,“薇薇小姐,我记得你说过,卡鲁自小陪你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
薇薇起身,忍住泪意,“只有珍贵的东西才有资格作为礼物,山治君,这也算我留给你的礼物,希望以后你能代我照顾好卡鲁。况且,如果我带着卡鲁回沙勒,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身份,让它留在这里最合适。”
“非要说临别之言的话,我只有一句……山治君,无论如何,不要对一个女人太好,也许她真的会爱上你……”随即,薇薇抱着卡鲁的脖子落泪,不知在说什么,连鸭子也涕泪横流,明白主人的意思后,嘎嘎嘎直叫唤,不停地扑扇双翅。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薇薇卧病后曝出不治而亡的消息,御医也没有查出是假死药所致。短短七天,薇薇公主的葬礼轰动天下,艾斯派人出使沙勒国,以示哀悼和修好的诚意。
山治禀明艾斯,把王府搬到城郊,寻一处闲宅住下,再不想回那个承载了所有沉重回忆的地方。
他决定接索隆来同住。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子能做出这样的让步,而那个绿藻头也一直隐忍不言,自己再不做决断的话,就是无可救药的懦夫了。
索隆没走,他还留在那个小客栈,安静地挥剑锻炼身体,好像一切凡尘俗事都与他无关。
山治真诚相劝,“绿藻头,外面的事闹这么大你应该知道的吧?不过薇薇公主不是真的患病亡故,而是在成全我这个懦夫……这方面…我的确是个懦夫……除了接受她的牺牲,我无能为力……现在,孩子离不开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她还小,需要一个安定的成长环境,我已经把家搬到城郊,远离是非之地,只要你肯来,我们一起照顾女儿……只有我们两个……”
索隆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掀起了千层巨浪。明白事情始末,索隆对薇薇也没有过多的反感情绪,现下知道她大义退让,多少还有一点歉疚和同情。
至于厨子直白的邀请,他选择接受。两年前若没有世俗仇怨制造嫌隙,若没有王廷纷争击碎了希望,他又何尝愿意和厨子分隔两年之久。
如今尘埃落定,女儿活泼可爱,更没什么放不下的。
座落在城郊的宅院依然叫南山王府,若骑马,半个时辰即可抵达王宫。山治毕竟是南贤王,是艾斯的得力臂膀,还需处理朝事,且责任重大。搬离皇城的目的是不想因他和索隆的特殊关系牵扯不必要的是非。
此处比不得原王府的规模,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房、厨房、卧房、正堂、柴房、仓房、马棚和后花园等都有,还新设了练武的场地,再把孩子的玩具搬过来重新布置。
侍卫、门卫什么的通通不需要,一家三口落个清闲自在,外加鸭子卡鲁。
【95】排解
索隆搬过来的当晚,山治先照顾女儿到布置好的闺房单独睡。
碧萝把卡鲁带屋里,山治顺从她的意愿,给鸭子弄个歇脚的窝。卡鲁属于沙勒国特产的快跑鸭,极通人性,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山治端来刚做好的宵夜,叫了几遍碧萝还是不动,只管蹲在地上看睡在窝里的鸭子。
“爹爹,卡鲁为什么没有精神?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回头看见山治做的蔬菜粥,接过来舀一勺送到鸭子嘴边,卡鲁扭头看勺子一眼,又闭上眼睛。“它为什么还不吃?它不饿吗?”
“粥是为你做的,卡鲁最喜欢吃的是炒麦粒。不过薇薇公主走了,它伤心所以吃不下,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不用太担心。时间不早了,吃了宵夜睡觉吧。”
劝孩子时说得轻松,想到那个陪伴了自己两年的公主,仍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愧意,最初一时的执拗和冲动,才导致今日的局面,一生习惯于救助女人,到头来还是一种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女人。
内心难免郁结难平,但不得不怀着矛盾的心情感激薇薇,没有她的牺牲,与绿藻头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哄女儿睡着后,第一时间想起住在隔壁的绿藻头。尘埃落定时,难免会想起纵欲消火的要紧事来。
也不知绿藻头的两年是怎么过的,有没有耐不住了自行解决的时候。至于自己,在朝事和家事的重压下忙得焦头烂额,更没时间心情想这档子事,再说绿藻头不在,自行解决的话感觉不好。
但现在绿藻头回来了,就住在同一栋宅院里。
推开轻掩的房门,有轻微而均匀的鼾声传入耳中,月光下依稀可见他安静的睡颜,敛去杀气和冷傲后,不再是那么难以亲近。
绿藻头修行两年后确实变了,一举一动似乎都是鹰眼的翻版,不光是凌厉霸道的剑术,连生活习惯也是,即使表现得漫不经心,仍难掩随意中的精细。
不再像两年前那么轻狂,褪尽青涩之气,变得成熟稳练,愈发冷傲霸气,冷傲得让山治抓狂,看到那张禁欲的脸就忍不想入非非。
分别已久的第一次亲近交欢,不激烈一点,射个五六次,如何对得起两年的牵肠挂肚。抱着这个目的,山治进门前突发奇想找了点助兴的道具,是碧萝玩腻了置之不理的彩漆木制串珠和蒙了兽皮的细棍。
索隆从浅眠中醒来。山治进来的动作很轻,索隆不是因为声响而是因为气息。
两年不见,并不影响索隆对这种气息的记忆,两年前相处时就很熟悉了,那是缱绻的求欢信号。上次轻浅的一吻已然有火花碰撞的感觉,现在急于亲近也不奇怪,正好自己也忍耐了很长时间。
“厨子,大晚上的发什么情,忍不住自己一边解决去……”心里确实想要,但在厨子面前,不能让他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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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同居
除去没羞没臊的私下欢爱,好像要把两年里的空虚补足之外,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步入正轨。山治的一日忙碌始于早起做早膳,照顾完大小绿藻,骑快马赶去上早朝。索隆则是带碧萝到练武场上做一些简单的锻炼,尝试接触木剑。
孩子不断关照卡鲁,它到底从低落状态中走出来了,能充当碧萝的玩伴,吃饭时一起,睡觉时也要在同一个房间,几乎是形影不离。
不管朝事有多忙,山治在晚上一定会回来。如果让一棵植物管孩子的饭食,碧萝肯定朝着藻类的方向发育了。
过几个月,山治提议让孩子学文识字,并否决剑士在家里教的想法。薇薇在时山治尝试过教碧萝,但没什么效果,大概是太宠孩子的缘故。
不想送碧萝进充斥着财权俗气和阿谀攀比的官学堂,托朋友打听一番后,果断选择罗宾在东街开办的私塾,在下午时段送孩子去学一个半时辰再回来。
山治的闲暇时间不太稳定,送孩子的任务无疑要落在路痴绿藻上,到最后,挽救大局的居然是鸭子卡鲁。
卡鲁走了一个来回就熟知整条路径,可以驮着碧萝顺利往返私塾和王府,到头来,索隆只是充当一个保镖,还要建立在跟着鸭子不走丢的前提下。
以后的日子里,卡鲁变成父女俩儿至关重要的重要的引路神兽,嗅觉虽不如犬类和鹿类,但在小范围内找回路痴藻不成问题,大大为山治减轻寻藻负担。
私塾内只有二十几个孩子,大多是普通百姓家里子女。碧萝聪颖乖巧,说不上有极高天分,但在众多孩子中当算佼佼者。
碧萝进私塾的一个半时辰里,索隆就找一个角落练剑,疲累时打一会儿盹,或是为孩子制作练习用的木剑。
大概是欣羨绿藻爹爹酷炫的剑技,经索隆一个多月的教导,她的剑道上手很快,学剑的热情远超到私塾学文识字。回府后也不再粘山治,改缠索隆,天天嚷着学厉害的绝技。
鉴于儿时师姐古伊娜的经历和两年来鹰眼的指点,索隆果断摒弃自己小时候那种单一的埋头苦练的模式,碧萝毕竟是女孩,力量有限度,宜使巧劲儿而不宜用蛮力。为此他绞尽脑汁思考教导的方式,决定把训练体力和实战结合起来,从小锻炼孩子的控剑能力和拆招技巧。
学武不可避免地要吃苦头,索隆如实扮演严父的角色,在合理的强度范围内锻炼她的意志力,拒绝山治的心疼和宠溺,虽然无法避免这个花痴父亲钻空子给女儿送温暖。
【97】再次受孕
活在双亲的关爱中,碧萝非常满足,如果两个爹爹没有随时随地吵嘴打架就更好了。另外一件怪事就是两个爹爹身上隔三差五会添一些青紫淤红的痕迹,好奇去追问他们又避而不答。直到有一天,明确了绿藻爹爹怀孕的事实。
那天,索隆送碧萝去学堂,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感觉腹痛难忍,脸色惨白如死,眨眼的功夫,衣衫几乎被冷汗湿透。
看索隆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到连话都说不连贯,碧萝更是被吓傻了,眼泪汪汪的不知该怎么办。
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骑着卡鲁去找山治,王府不在就闯王宫。山治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三岁孩子连同一只鸭子,为了找他差不多把王宫闹翻天了。
及时救索隆回王府,意识到他的腹痛没表面那么简单,用最快速度找来乔巴。经小神医谨慎地诊断,得出一个惊人的结果。
上次怀孕生产不可避免地改变了身体内部结构,所以索隆这次又怀孕了,只是这次因为没有合欢酿辅助,胎儿发育不佳,才会导致剧烈的腹痛,如果处理不当,势必危及性命。
总之两个选择,要么清除体内本不该存在的生命,要么用药安胎,留住孩子。
山治还在犹豫的时候,索隆已经下定决心保孩子。
万幸乔巴有了上次的经验,两年间在教授可雅医术的时候又研制出不少良方。经过半个月的调理用药,治好不正常的腹痛,顺利稳住胎息。
碧萝则亲眼见证绿藻娘亲的事实,大胆地猜测,他们在一起亲亲和打架便会怀上小孩子,这个观念伴随了她很久。
【98】照顾
随着腹中胎儿的扎根生长,预料中的妊娠反应也接踵而至,这一次比怀碧萝时严重,山治的高超厨艺帮不上大忙,索隆几乎是见到食物就想反射性地呕吐,而肚腹里没什么存货只能呕苦水。
乔巴借鉴女人怀孕调理的经验,让山治试着用酸性的、防孕吐的蔬果来烹饪,建议索隆少食多餐。
症状有所减轻,仍阻止不了身体的消瘦,毕竟索隆吃不下太多东西。
近期的王廷相对平静,山治推掉例行的早朝,改派一个可靠的亲信照管救助贫民的天香苑,偶尔去看看,不再像以前那样事必躬亲,投入全部精力。
要照顾大小绿藻还不能完全丢开辅佐艾斯的职责,担心分身乏术,再把遣回去休假的杂役和卫队召回来,仅仅八人,却是山治经过精心甄选和长达十年的磨练相处才留下来的、堪称亲信级别的下属。即使是杂役,也是行事麻利、机灵忠义的老实人。
虽然乔巴是索隆生产的最大保障,但长达九个月十个月的时间,不可能永远把他拴在府里。索隆的胎象稳定后乔巴重回开设在京城西市的医馆—万春堂,乌索普和可雅也在医馆内。因为乌索普向家人公开了加入紫荆阁的消息,而可雅恰好在两年前怀孕了,为保万全将她从潞州接来京城,跟乔巴合开一家医馆。乔巴医术精湛,短短一个月便声名鹊起,慕名而来的病患络绎不绝,也方便乌索普为罗宾收集市井消息,乔巴还可在闲暇时段教可雅医术,一举两得。如今乌索普和可雅的儿子森杰有一岁半了,山治也会抽空照拂医馆,免受同行的排挤,所以医馆一路顺风顺水,生意蒸蒸日上。
好在当下局势稳定,索隆只要老实地待在王府就不会出太大状况。
但碧萝的事同样不能耽误,山治不放心让他到处跑就自己亲自接送,索隆教导孩子剑术的训练量也逐渐减下来。孕吐严重这段时间,索隆自保尚且不能,更别谈带孩子。
山治更忙,为了乔巴少食多餐的建议,至少一个时辰进一次厨房,毕竟要保证食物新鲜,不宜太冷也不宜太热,更不知道绿藻头什么时候会身体不适,再把吃进去的东西一股脑倒了。
这下必须山治和索隆睡一间屋子,碧萝单独睡一间。毕竟半夜也要起来吃东西补充营养确保一定体力,领孩子睡肯定会吵到她。
闹腾了近一个月,黄绿两只双双消瘦,连山治这等级别的大厨都做饭做到手软。好在饮食调理得当,也就一个月,孕吐终于缓和下来。
练武场边长了两棵茂盛的常青树,葱翠的树冠圆如伞盖,树下摆了石桌和藤椅,可乘凉亦可避雨。
索隆靠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懒懒地闭上眼睛不想动,今天算是吃了一个月来的第一顿饱饭,忐忑地睡了半个时辰,身体似乎没有抗议,才稍稍安心。
耳边是碧萝稚嫩的童音,她有模有样地跨步举剑,伴随着响亮的呼喝声断然挥斩下去,然后再撤回来,多次反复。
索隆默默数着,两百来下了,她居然还在坚持,并且每一下的动作标准到位,绝不偷懒。
“碧萝,已经去过学堂了,回来怎么还练剑?出这么多汗,头发衣服都湿了,小手也红了。”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一下,金发男人一手举木托盘,一手接过碧萝手中的木剑放一边,掏出手帕为她拭去汗液,拿起发红的小手放到嘴边吹了吹。“来,吃点水果,坐到树下歇着,今天就不用练了。吃完东西再洗澡换衣服。”
端着托盘走到绿发男人身边,看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不知是睡是醒。树叶的暗影打在稍显青白的皮肤上,随风游曳。
“起来吃东西,绿藻头。中午吃了那么多,有没有消化完?难道又吐了?”
藤椅上的人好整以暇地轻晃两下,动了动嘴角,不答。
等了半晌,山治也不恼,把托盘放到石桌上,径直拉开索隆的腹卷,伸手进去摸几把,郑重其事地说:“好歹三个半月,终于开始显怀了。你是白痴吗?坐阴凉底下睡,衣服穿这么少,着凉怎么办?”
【99】温馨
“痒死了,混蛋……”索隆终于忍不住,睁眼打开他的手,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看碧萝再瞅瞅他,“以后不要随便打断碧萝练剑,今天她还能再坚持一百下,你应该清楚,学武者的耐力很重要。”
碧萝正好端着果盘过来,山治抱起她坐到椅子上,“女孩的体力跟男人不同,不能拿你这种绿藻怪的标准来要求她。”
“哼,我自有分寸!在我有碧萝这么大的时候,我能坚持八百下。练武想不吃苦头还不如回屋歇着。”
“绿藻娘亲,真的吗?”碧萝一边往嘴里塞水果,一边问。
静默好半天,山治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索隆脸差不多和头发统一色调,瞪着稚真的孩子,“已经教过你了,要叫我父亲,叫他爹爹……”
“可是……碧萝想要一个娘亲一个爹爹……再说,你现在有小宝宝了,不算是父亲……”
没办法也没理由凶孩子,就把怒火转移到孩子她爹身上,“臭厨子,你是不是又给碧萝灌输奇怪的东西了?”
山治无辜地摊手撇嘴,“没,作为一个标准的绅士,绝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女孩子。”
“那……叫绿藻父亲行吗?”孩子吃完水果,弱弱地问。
索隆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都纠正了几个月还是改不过来,看来不把肚子里的小鬼生下来,这个绰号就要如影随形了,“把那个绿藻去掉…”
这次轮到山治不满意了,“绿藻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献上的爱称怎么能随便否定?”
索隆更不乐意,“你丫的到底是来干嘛的?叽叽歪歪半天了。”
“哦……”山治终于想起被冷落的茶盏,拎起陶瓷茶壶满满斟一杯紫红的浓汁,“这是酸梅汤,吃完饭喝一点,估计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已经喝过很多了,我还以为又有什么新花样。”端起来,一仰脖子喝空了,甜得张不开嘴,“你放了什么鬼东西?甜死了。”
“孕期不能光吃那几样,我给你加了点蜂蜜。”
“这叫一点吗?你是把全京城的蜂窝都捅了吧?”
“叫你喝你就喝,不要叽叽喳喳啰嗦个没完,知不知道老子调了很久?”
为了所谓的全面营养,索隆像饮鸩酒似的,硬是逼着自己一杯一杯往肚里倒。
留下绿藻头一个人解决食物,山治带碧萝去洗澡换衣服。
以前碧萝洗澡都是由薇薇全权负责,自她离开后,碧萝开始学着在别人准备好浴桶热水的情况下自己洗,毕竟爹爹和娘亲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男人,不方便。
洗完澡换好衣服,到和暖的阳光底下,晾晒干后再帮她扎两束羊角辫。
山治的手灵巧,能给碧萝梳漂亮的辫子。索隆消灭完那壶蜂蜜酸梅汤回屋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骨节分明的手在柔亮的发丝间穿梭,眨眼的功夫,辫子成形,编得紧实美观,在辫梢束上粉红的发带,瞬间提升了孩子的精神气。把两根小辫往下拽一拽,松手时又弹回去,发型没乱,山治满意地笑笑,摸摸孩子的后脑勺。
“每天都扎这种,像田里的麦穗一样。”看卷眉的得意样儿,忍不住损两句。
“哈?你还好意思说!就是受你的影响碧萝才长了一头草,能把草打理成麦穗已经很不错了。换笨手笨脚的绿藻来只能弄成鸟窝吧……”
“不要以为老子是在夸你,只有满脑子情色的卷眉才会选土掉牙的粉色。”
“哪里土了?粉色最适合女孩子。”
他们吵得凶,被冷落的碧萝不乐意了,“父亲,爹爹!你们又因为我的头发吵起来了,我喜欢扎成这样,我也不讨厌我的绿头发……”
“哦……”黄绿两只不约而同地止息战火。
似乎觉得自己挺幼稚的,索隆闭目拍拍额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摸摸肚子,突兀地冒出一句,“我要出去一趟。”
要进屋做饭的山治走到门口刹住脚,“一个大路痴出门做什么?”
“找个庙求神,这胎要个男孩。”
【100】求神
“哈?!”山治慢慢把僵硬的躯体扭过来,来不及理会惊得快脱臼的下巴,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无情的碾压,“你在说啥?天不怕地不怕的呆头绿藻居然要求神,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神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砍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碧萝再加一个臭小鬼,会更平衡完美一点。”低头看碧萝,“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碧萝响亮地答:“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两个我都要。”
“肚子都三个半月了,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吧。要是不灵怎么办?”
剑士皱起眉认真地答:“把庙砍了。”
“绿藻头,你这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吧……”
“用不着你操心!”剑士一转身,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看样子是十八头大象都拉不回来。
碧萝也来劲儿了,“等等我……我也要去。”
“真没办法……”看大小绿藻是拿定主意要出门,山治只能奉陪到底,赶紧进屋抓两件厚实的衣服抱着,带了银两和卡鲁追上去,将走错路的绿藻带回正路上,顺手给他披一件衣裳。
“屋里的衣服都是摆设吗?提醒过你要多穿点再出门,现在你的身体不光是你自己的。”
索隆配合着把手伸进袖子里,“穿件衣裳而已,用得着你啰啰唆唆扯这么多?”不过,添件衣裳好像真的暖和一些了。
“你们快一点啦,走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到?”碧萝骑着卡鲁,鸭子狂跑一阵后发现不知道去哪儿,不得不停下来等人,小孩性急,忍不住要催。
“绿藻,看着点路,别走丢了坏孩子的兴致。”
“闭嘴!”
山治熟知京城地形和各处场所,还真找到一座看起来香火鼎盛的寺庙,在众香客异样的眼光中,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烧香求神。
当初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索隆挺坦然的,可来到陌生的佛堂后就感觉不踏实了,“喂,卷眉,这要怎么拜啊?你找的是什么鬼寺庙?这个神像看上去那么怂,大概不会灵吧……”
“哈?是你非要坚持来拜,香烛都拿好了又想反悔?在神佛面前慎言,小心遭报应。”把冒青烟的香塞到索隆手里,“拿好了,学着前面的香客,许下愿后敬香就行。”
索隆仰头想了想,拉起严肃脸,小声说:“你和碧萝也一起来,记清楚了……要个男孩!”
山治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绿藻头被孕吐折腾了一个月,连所剩不多的可怜智商也吐干净了。不过看小碧萝乖乖配合,连鸭子卡鲁都煞有介事地叼三炷香,山治也只好返回去另点三支拿过来。
“不管你是哪路神,如果这胎不是男孩,老子一定把你的庙砍了,我说到做到!”某绿藻一脸凶相,小声嘀咕完,把香往香炉里重重一插,吓得旁边的几个香客退避三舍。
这是在求神吗?这分明是在威胁好吧……山治无奈地扶额,默默收尾,“这个……什么神来着…总之不用跟他计较,只是一棵可怜的绿藻植物罢了……”
“喂,臭厨子!让你说正事儿,别净瞎扯!”
“好吧…老子也不跟绿藻计较。” 山治扫一眼四周的香客,牵着女儿的手低声招呼索隆,“差不多该走了,这里好多人都认识我。”尽管穿了斗篷遮严了身形面貌,还是不放心。
索隆瞥一眼众多女香客,“谁叫你招惹那么多女人?”
【101】追究
匆匆离开寺院,卡鲁驮着碧萝走到前面,索隆和山治并行跟在后面。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荒僻的地带,道边皆是残垣断壁,前方的路坑洼不平。
索隆上前去拍拍卡鲁的脑袋,“笨鸭子,你又迷路了吗?”
卡鲁只能用嘎嘎声表示抗议,天知道这只无辜的鸭子受了多大冤屈,路痴在认错路了,卡鲁要申冤偏被剑士那修罗气场镇住,为保命只能忍气吞声。
“父亲,你又耍赖,明明是你认错路还要欺负卡鲁。爹爹说得没错,你是个大路痴!”
卡鲁拍翅欢叫,表示还是小主人善良。
“碧萝,不准学那个卷眉瞎说,听到没有?”索隆板起脸,佯装生气。
碧萝扭头撅起小嘴,“哼!说不过就吓人。等你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我要大声告诉他们,绿藻娘亲是个大路痴!”
“又来……小孩不能跟长辈顶嘴,就算是女孩也不可以!”
“偏不……”
父女两个争执不下,直至一个浑厚的声音穿透阻碍,压下一切喧嚣。
“躲在王廷鹰犬的家里带小孩,连警觉性都这么低下,真是看错你了,罗罗诺亚。”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让人不敢直视的金眸,愈发稳凝轻缓的步调……
毫无心理准备,这个人就这么意外地站到面前,如果自己是人神共惧的修罗,那他便是毁天灭地的存在……此时此刻,鹰眼的杀伐之气是那么强烈,强过任何一次短浅的认知。
“鹰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手习惯性地握住刀柄,却控制不住颤抖。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几个月前你不辞而别,我以为你是回归江湖重拾三刀流魔兽的威风,想不到……当初大放豪言的轻狂剑客,如今抛却誓言自甘堕落。”
鹰眼咄咄逼人,步步迫近,索隆的手心瞬时渗出一层冷汗,“鹰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明年二月初,我一定能加武林大会……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你的承诺,我都没忘……”
“小子,你知道我的重点不在这里!我授你剑术,不是让你给王廷的权贵当情人,生小孩!天下至绝之剑不宜沾染尘世俗气,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遑论取代我成为第一剑豪。再不悔悟,休怪我剥夺你用剑的权利!”
从向鹰眼求教剑术的那一刻起,年少的轻狂便不复存在,当近距离接触这个人,深入了解他的剑术,才发现鹰眼是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巅峰,一个能培养对手来取代自己的剑豪,这等胸怀,放眼天下有几人?即使有朝一日在剑术上超越他,也无法抹杀受过他教导照顾的事实。
抽刀打算硬接鹰眼的霸道剑招,索隆第一次感到心虚,为肚里的孩子担心,也为曾经的承诺感到羞愧,不知何时,坚定不移的梦想已经和情爱融为一体难分彼此,甚至,他开始动摇……此次怀孕并不顺利,无法预估未来的生命会把身体拖累成什么样,连带武林大会的胜算也变得不可预知……
短暂分神的间隙,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面前,他踩月步凌空下击,用脚硬接了鹰眼的霸道剑招,这只是暂时,鹰眼冷笑着加力,一步步把山治逼到断墙边,退无可退。
“别怪到他头上……责任在我……”身体和内力都被死死压制住,呼吸困难,抵在黑刀刀面上的脚更是抖颤不停,都能听到轻微的骨裂声。
鹰眼面色更沉,“你现在是天朝的南贤王?抱歉,我从没打算放过你!”话音甫落,黑刀夜忽然翻转逆击,刀光闪耀,疾催内力。
山治被震出三丈有余,又在空中堪堪停住,迅速转体避祸,凭空漂移开。
短短两招,高下立判,内力不够浑厚,未占得先机,与世上最霸道的黑刀夜对阵,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狂风卷残叶,猩红的液体自右肩飞溅出来,洒下一墙红斑,山治狼狈地躲避,却连站都站不稳。
卡鲁很机灵,发觉危险时就带着碧萝躲得远远的,战况再激烈,也波及不到他们所在的角落。
碧萝则抱着卡鲁的脖子,吓得直掉眼泪,亲眼见到如此血腥可怕的战斗,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来说太刺激感官了。
恰在这时,她看到父亲出手了,戴上墨绿的头巾后,一如第一眼见他时那么可靠。
咬上和道,鬼彻和秋水齐出,周身散发的鬼气瞬间逼开鹰眼的杀气,三刀舞动飞旋,看似轻淡的一击却积蓄了无数后招,如飞瀑直下,滔滔不绝。
【102】愧意
剑气相撞,爆出沉闷的轰鸣,鹰眼退了两步,索隆退了五步。
局势逆转,黄绿二人默契地配合进击。索隆剑势威猛,如中流砥柱,山治可随意在空中转向,趋避灵活,宜防守奇袭。二人互补缺漏,威力提升数倍。
“够了……”抢占上风时索隆见好即收,戛然止住,再斗下去逼鹰眼使出绝招可就不妙,“鹰眼,我只是要像你证明,我会按时参加武林大会,也能处理好自己的私事。我绝不会违背承诺,即便是死!”最后几字刻意放缓,神色一如既往地坚定。
鹰眼收起染血的黑刀,毫不动容,“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
“没什么。”索隆笑得淡然,仿佛又回到第一次约战落败时,张开双臂,笑容豪放而坦荡,说背后受伤是剑士之耻,这次亦然,“如果要成为第一剑豪,光模仿你远远不够吧。”
鹰眼视线微转,不作答。
“我想走一条和你截然不同的路,即便是你,也无法动摇我的选择。否则……当初的孤注一掷,岂不成了最大的笑话?”
鹰眼审视剑士良久,才无奈地叹口气,“随你,但愿你的付出能收到等价的回报。”
鹰眼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其实这场试探蓄谋已久,毕竟费尽心力把剑道的衣钵传给一个相对满意的年轻人,回头却看见这小子携家带口、共享天伦之乐、不理江湖风云的场景,更何况把他掰弯的黄毛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怎能袖手旁观。
如今索隆执意如此,信誓旦旦,那回攻的几招竟震得他的手微微发麻,用实力言明决心,那大剑豪再没插手的必要了。
恐怖的高手走了,碧萝才敢靠近狼藉的战场,父亲和爹爹的状态都不好,一个捂着肚子瘫坐在地,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个血流满地,脸白得可怕。
乖巧地咬住下唇强忍泪水,不敢让他们担心,却不知该做什么。
“绿藻……怎么样?是不是动了胎气了?”顾不得右肩和腿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连滚带爬挪过去,扶住索隆。
与第一剑客对阵不是开玩笑,绿藻头绝对是拼尽全力了。本来就吐了一个月变得瘦骨嶙峋的,现在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力气。
“我没事……”山治抢着接招,索隆没受任何皮外伤,只是运力过度牵动内息,腹部闷闷地疼,勉强能忍受。有了第一胎的经验,能判断出胎象虽然有些紊乱,但胎儿没什么大问题。“管好你自己的伤,血流太多了会吓着孩子。”
山治撕下袍角草草地裹了伤口,忙着用手轻抚微微凸起的肚子,安抚胎息。
索隆差不多缓过来了,看山治用染满鲜血的爪子抹了他一身红,忍不住炸毛,“你脑袋有问题是吧?都告诉你了没事!”
吼声中气十足,看来真没什么大问题,山治勉强相信,长舒一口气,坐到他旁边,“还说我脑袋有问题,笨的明明是你吧?按预产期算,生完孩子后,休息三个月就要去武林大会,跟顶尖高手对战。时间那么短……身体怎么可能恢复得过来……你自己心知肚明,还要留下孩子…”
“要是错过了这次,以后再没可能了吧……”手摸上胎儿所在的部位,神情愈发慈和温柔,“多个弟弟,有人陪她玩,碧萝就不会孤单了。多一个值得守护的人,多一分力量。梦想固然重要,可在两年后得知碧萝还活着时,感觉生命中多了一个包袱,即使沉重,依然会心甘情愿地背负,跟梦想的份量是一样的。经历过一次失去的痛苦,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绿藻……对不起…”虽然突兀却是发自肺腑的道歉,一直以来,都是这个笨蛋剑士在默默承受,面对命运的捉弄,豁出身体和梦想承受生命之重量,最后落得个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习惯用冷酷的表情来掩饰一切,让人误以为他神经大条到不会介意不会心怀怨念,于是自己便肆意挥霍他的付出,只因这个笨蛋不会抱怨发牢骚就听之任之了。
“臭厨子,不要摆这么恶心的表情,更不要把你同情女人那一套用在老子身上,我不需要,更不接受。”
“我知道……”仰头望着悬浮在山峦上方的夕阳,橙红如血,给残破的地带镀上一层浓丽的色彩,心思也随着余晖变得沉重起来,“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
索隆脸色一沉,揪住他的衣襟,迫使那张颓唐的脸无限接近自己,“打起精神来,混蛋……像当初我刚见到的那样,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如果有那么一点愧疚,就不要摆出一副怂样,来嘲讽我的选择……”
“抱歉……”借着过近的距离,在他左眼的伤疤上轻啄一吻,再缓缓下移,不料目的还没达到,鼻梁挨了重重一拳,鼻血混着眼泪齐流。
“不要得寸进尺,色厨子!没看到碧萝在旁边吗?”
“父亲,爹爹……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孩子捂着眼睛转过去,搞得气氛越发尴尬。
最后,还是卡鲁嘎嘎直叫唤,表示再不走天快黑了。
山治的脚受伤不轻,索隆让他坐着卡鲁回去,自己抱碧萝,山治不听,坚决要自己走。好说歹说,要尽快养好伤才能周到地照顾孩子,总算依了。
先去乔巴的医馆包扎取药,再回王府。
【103】出行
山治的伤不算太重,没过多久就好全了,期间也没耽误照料大小绿藻。
肚里的宝宝时刻都会闹出点状况以示存在,孕吐后就是嗜睡症。索隆本来就是睡神,跟孕期的反应一叠加,完全演变成连日的昏睡,身体发懒不想动,连吃饭都变成一件麻烦事,更无心力去教导碧萝剑术。
不过以索隆的性格,不愿意像病人一样窝在床上,他喜欢跑到太阳底下睡,找个干净的地方,摆个舒坦的姿势直接睡。
这没少让山治操心,每次都要带上厚实暖和的皮裘或风衣,到处找人,生怕人受凉了或睡过了,到饭点时顺便用食盒装了饭带过去。
胎儿一转眼五个月了,腹部明显隆起,腰变粗,再无法保持匀称的身材。索隆无精打采的,偏偏心情烦躁。毕竟孕期戒酒了,山治也把采买的烟锁到仓库深处,一为免影响胎儿,二则是陪绿藻一起受罪。索隆心烦,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思虑再三,决定带上一家子去街市散心。
一开始索隆是拒绝的,“几条破街而已,有什么好逛的?老子要睡觉,不去!”
像哄孩子似的端着饭碗,舀出一勺来送到人嘴边,“那先把饭吃了,张嘴……”
懒得睁眼,“没胃口,不饿!”
“天要黑了,回屋睡去。”
“啰啰嗦嗦半天了,你很烦!”
山治也没动气,好言好语地劝,“就算是为了碧萝好吧,今晚子时一过,就到她的生辰了(如果前面的时间交待有问题,请无视),要是在家里过,别说碧萝,连我都觉得没意思。”
“真的?”索隆一扫倦怠坐直身子,“好像是这个季节生的碧萝……只是当时事太多,身体难受,更没心情算什么日子。既然这样……暂时听你的。不过大晚上的,哪有什么街可逛的?”
“绿藻果真是见识浅陋,京城最为繁华,夜市更是冠绝天下,去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身子不算太重还能出去走走,过一段时间肚子大如山,就算你想去也不好意思出门。”
说动绿藻后即刻出门,山治披一件深棕色斗篷,遮住显眼的金发,至少不要让人一眼认出来。索隆也换上一件宽松又保暖的深绿色敞袖棉袍,勉强遮掩住已经显形的肚子,顺便搭配一下绿发,使其看上去不会太惹眼。碧萝则不用担心,穿暖就行,最主要的是卡鲁也要一起带去。
还未行到尚庆坊,便感觉街上行人渐多,三五成群地朝同一个方向走。个个衣着光鲜,面带喜色,颇有节日的喜庆感。夜幕降临,夜空如受墨染,偏就尚庆坊灯火夺目,隔了老远就能感觉到暖意和欢闹。
碧萝毕竟是孩子,对这新鲜热闹的地儿充满期待,山治顾着路痴藻的当头还要牵好碧萝,防止孩子一激动跑丢了。
顾及孩子的心情,加快脚步过去,可站在街口面对过于喧闹的人潮,内心又有点纠结,一个是好奇心过重的孩子,一个是无力拯救的路痴,走丢了可是大灾难。
“厨子,看女人看傻了?说了来逛夜市,杵在街口做什么?”山治扶着额头苦想办法,索隆等得不耐烦了。
“急什么,绿藻头,还不是怕你走丢。”转头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如这样吧。”很自然地伸左手牵住,见剑士皱起眉又用力握两下,再牵起碧萝的小手,“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放开,别逼我揍你!”
山治咬得牙咯咯响,努力降低音量,“如果走散了,今晚是忙着找你还是带碧萝玩?路痴要有点自觉。要不这样吧……”摆出严肃脸,牵过耷拉到腿边的腰带,“退而求其次,也到此为止,不要跟我这争,人太多,如果我们三个…不…四个,还有卡鲁,要是我们四个走散了今晚会很扫兴。”
没同意也没反对,索隆当先进去,应该算默认了。
逛夜市的感觉和闷在院里的确不一样,尤其是一家人一起的时候。现在基本由着碧萝来,她对什么感兴趣就往哪儿走,逢到她想买的东西就在哪儿停留。
【104】同游
各色卖品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名的香味和怪味混搅在一起,叫卖声夹杂着断断续续演奏乐器的乐音。街边的茶楼酒肆、戏亭客栈该当是相对清静的地方,至少没外街这么繁乱。
碧萝越逛兴致越浓,总有新鲜的玩意儿能吸引住她的眼球,走了不到半条街,卡鲁身上挂满花花绿绿的物件,刚挑一串银色的小铃铛系上鸭子的脖子,又看中旁边那些只有男孩子才会感兴趣的袖珍刀剑。
“差不多行了,还是你打算把整条街买回去?”索隆对这些花哨的工艺品和饰物没有丝毫兴趣,倒是老实地跟着好奇心重的女儿和尽全力满足孩子要求、顺便看美人的色厨子后,拖着沉重的身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现在又累又热。
“孩子兴致正高,你别那么没眼色……”搡搡剑士示意他把表情调整得欢乐一点,不料这只绿藻不仅没欢乐起来反而更严肃了。碧萝抬眼瞅瞅拉下脸的父亲,犹豫着把拿到手的东西放回去。
“算了……喜欢这个就拿两样,不要买太多。厨子你也注意着点,不要把她惯坏了。”
经索隆的监管,碧萝有所收敛,只是随便看看,不会轻易让山治买下来。
又逛了半个时辰,察觉到身后人的步子慢下来,山治回头瞧瞧,见索隆热汗淋漓,脸色不大好看,手心则是一片湿凉。
“怎么样了?是肚子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累。”何止是累,全身筋肉酸麻,头微微刺痛,出太多汗后身体又开始发虚。
山治揽住索隆的肩要扶他被推拒了,只好劝碧萝,不忙逛街,先找个地方让绿藻父亲歇一歇。碧萝经提醒后也注意到索隆糟糕的脸色,收起玩心,满口答应。
为照拂索隆,特意选一条行人较少的小道,放慢速度。
越往前行空气越发清爽,隔老远便能望见挂了一长排彩灯笼的湖心亭。亭子三面临湖,一半建于陆地,一半悬于湖面,由粗大的石柱撑着。走近了看,梁柱飞檐,亭内清新怡人,有几张供游人坐的石桌和石墩,贴着围栏的是木制长椅。
索隆靠着栏杆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稍稍小憩。山治怕他着凉,拿手帕拭去他满脸的汗液,解下斗篷给人盖上。
叫来卖散茶的小贩,点两壶凉茶供四人解渴,顺便把鸭子身上挂的物件整理到包袱里。碧萝坚持要让卡鲁戴着铃铛,索性随她。
休息得差不多时,山治拉上不愿动弹的索隆,带到湖边的小摊上挑三个荷花彩灯,一起到湖边许愿。
今晚月色正佳,湖面波光粼粼,银光耀动。游船若隐若现,不时有鱼跃出水面。夜风微凉,令人心旷神怡。
碧萝的生辰,自然由她先来。孩子还小,不太懂,直接把愿望说出来,山治还没来得及教引。
“我的愿望是,绿藻娘……呃,绿藻父亲能给我添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
索隆听了暗自在一边叹息,“怎么可能还有女儿?绝对是臭小鬼。明明是两个男人的……为什么生出女孩来?”
山治笑了笑,拍肩安慰道:“知足吧,绿藻头,女孩最为乖巧,要是出来一个比你我还麻烦的臭小子,到时候你想哭也没力气了。”
“闭嘴!我只是想均衡一下。”
“爹爹,父亲……你们看,你们看,那有一只天鹅花灯!”
女儿的兴奋叫唤冲散了争吵的火药味,二人互相瞪一眼,又都默默地调转目光陪女儿看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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