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乌索普喘着大气冲进房间的时候,索隆正抱着那三把刀在窗边出神。
“人,人,醒了。”他结结巴巴的话语得到了索隆的关注。把刀放下,阴沉着脸快步走了出去,乌索普愣了愣,差点没跟上那人的脚步。
索隆的目的地不远,就在刚才待过房间的几步之遥。毫不客气地推开那扇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娜美他们已经围在了床边。
不知道是床上的人听到索隆的脚步声做出了示意,还是索隆那可怕的表情让人浑身不舒服,总之,娜美低下头,带着人沉默地出了病房,恰好拖走了门口的乌索普。
听到那扇门被带上的“咯嚓”声,索隆才迈开步子走到了床边。床上的人费力地想对他笑,然而带着氧气面罩的他看起来只是更滑稽了一些,甚至还有点凄惨。
索隆扫了一眼那人被绑得很厚的右腿,活像一只火腿,竟让他在这种明显严肃的气氛下有想笑的冲动。
“命够硬的。”
“……啊,是啊。”山治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嗓子被过多的药水浸泡过后有些发霉。他的音量也小得可怜,让索隆不得不在床沿坐下,俯身才能听清。
索隆眯起眼睛打量着山治的脸,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浑浊,眼窝深陷,脸色也异常苍白——这样子,倒是像极了当初在十一号房的自己。
“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山治轻咳了两声,费力地接过话,“娜美小姐……大概跟我说了。”
“是啊,又一次坏了你的事,真是对不住。”索隆颇为嘲讽地说着,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
“……我,已经不在意了。”山治无所谓地摇摇头,“刀呢?”
“……差点死过去之前丢到了我身上,你忘了?”
山治皱着眉笑起来,脸部表情变得十分怪异,“啊,是是。差点忘了……”
索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还是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不行。”山治抽出扔打着点滴的手来,坚决地抓住索隆,他的瞳孔收缩到最小就像是看到强光时的样子,“我有种预感,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会再也见不到你。”
索隆笑起来,这回倒是换上了真真正正嘲讽的语气,“你的预感跟女人精准的第六感有得一拼了。”
山治的手抓得更紧了,索隆低头,看见他苍白的肌肤因为过度用力而充血,有些不忍心地坐了回去,很快却又矛盾地甩开山治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他听见山治用几近哀求的声音说,
“不要走,再信我一次。”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电影里的吸血鬼,被人拿木桩毫不留情地钉入心脏,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窒息,眼前发白,然而等索隆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却才意识到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残暴的施刑者。
于是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别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是乞丐吗。”
山治明显呆了几秒,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而扭曲,眉头紧拧,在氧气面罩下的嘴唇却试图挤出一个笑,最后无法达成统一的五官只能放弃挣扎恢复到最初的位置,让他看起来面无表情。
“是,那就麻烦你,施舍我一点时间。”
“时间……”索隆盯着他,有些无意识地重复着他话语里的最后两个字,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索隆从自己虚无的状态中回到现实,抿嘴说道,“……好吧,我欠你的,毕竟,你帮我拿回了刀……”
山治明显对于这个留下的理由不甚满意,但是他现在并没有余力来跟索隆争论什么,稍稍叹了口气,氧气罩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就弥漫起水汽,他有些嫌弃地将它摘了下来,大口地喘息着企图拥抱更多真实的空气。
“……有烟就好了……”
“我想这你得征求待会过来的护士的意见。”索隆说着抬手摁下床头的按钮。
山治看了看索隆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氧气罩而已……不能抽烟就算了,好歹让我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不然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索隆侧头看了一眼门,没有护士要进来的迹象。他歪着头轻笑起来,“纯氧还比不上尼古丁吗?”
“纯氧当然比不上尼古丁,更比不上你。”
“呵,看来你的确不需要护士,很精神。”说话间索隆走到了门口,在玻璃那里张望了一会儿,没看见护士却看见几撮头发支棱在他视线的右下角。他伸出手对着身后床上的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然后猛地把门拉开,三个家伙叠罗汉般一头栽了进来。
“路飞你的腿!”
“啊,我的腰。”
“啊咧,门怎么突然开了。”
三人拍着衣服爬起来,抬头就遇上了索隆半眯的眼睛和那双眼睛放出的危险讯号。艾斯在路飞张嘴之前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步迈到最前面挡住自己的弟弟,挠着头摆出一个笑。
“真是巧啊,刚想敲门你就把门给打开了。”
“是呀是呀。”乌索普符合着说。
索隆当然不会被这样的把戏哄住,然而他也并不想去拆穿他们小小的谎言。即使刚才的对话被人听到会让自己有那么一丝的别扭和不好意思,但是这些人才为了他不顾生命危险冲到了罗的地盘——就算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山治,索隆也由衷地感谢。所以他稍稍放松了面部表情,轻声说,“一直没来得及跟你们好好道谢,所以,”说着索隆鞠了一躬,“谢谢。”
“不用啦不用啦。”
“就是就是。”
“对呀,山治喜欢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救你是应该的!”
路飞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泄露了所有的天机,大条如他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抬手自己捂住了嘴,踮起脚来向病床的方向看去。而这次没有等到索隆有什么反应,山治已经拖着疲惫而艰涩的声音吼道,“给我滚出去!”
索隆咬着自己的嘴唇有些尴尬地站在病床和房门之间,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愣愣看着路飞被艾斯和乌索普像拖犯人一样拖了出去。
“我以为你会比我先生气。”山治看着索隆,表情有些奇怪。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想他们早就知道了。倒是你,我以为你不会有什么反应。”
山治笑着闭上眼睛,声音低了下来,“这个问题留到下次讨论吧,我现在,是真的有点累了,从来没发现说话这么费力气。”
索隆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带上门。门外遇见了罗宾,她靠在墙上,双手环抱若有所思,听见脚步声她抬眼跟索隆对视了几秒,
“又睡下了吗?”
“嗯……”
“我有话跟你说。”
“……看来也是。”
“那跟我来。”
罗宾带着他在自家医院里七扭八拐地饶了一阵,索隆不得不开始考虑对话结束后要如何委婉地暗示对方将自己带回去。
走进消防楼梯间,关上防火门,里面立刻变得昏暗起来,一点点声音也能在这里被无限放大,颇有些瘆人的意味,正如这女人带给索隆的感觉,她冷静理智深不可测,做着这个特别小组里除了山治外最危险的任务,甚至可以在很多时候影响娜美的决定。
而光这最后一条,就足以让索隆起鸡皮疙瘩。
“需要我铺垫些什么循序渐进还是开门见山?” 罗宾开了口,她的声音立马在楼梯间扩散开来,不冷不淡却又温和没有攻击性。
“你不已经开门见山了吗?” 索隆坐到阶梯上,脑袋被双手支住,眼睛斜视着一旁的女人,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罗宾抿嘴笑,似乎是满意于不用废话,“那就让我先来回答你的问题吧。刚才我听见……不好意思,无意偷听。”她别过头微微欠身表示失礼,“听见你问他的那个问题,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自己会回答我,而且,那种事,当时没有得到答案,之后也就无所谓了。”
“如果他会回答你我当然也不会多嘴,” 罗宾眯起了眼睛,“其实答案很简单,他只是怕他喜欢你这件事会激怒你,毕竟,已经因此把你吓跑过一次了。”
“……什么叫做吓跑!” 索隆不满意地低吼。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耳朵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明显地红了起来,好在罗宾应该看不见,只有自己能感受到那异于身体其他部分的体温升高。脑袋里闪回了山治在桔梗花地里说那四个字的画面,还有被人抱着的温度和喘息,他抬起手捂住了脸试图让自己从那晚的记忆里抽离,闷声地又接着说,“而且那种话,我也没想当真。”
41.
“不管你当真了没有,他是认真的。”罗宾说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索隆。
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没有要接的打算,只是抬眼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罗宾干脆又往他那边递了递,“打开看看。”
盒子被打开来,借着晦暗不明的灯光索隆还是认出那枚平淡无奇的戒指,这戒指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总是让人一眼就能辨别。索隆是羡慕过这枚戒指的主人的,所以对这戒指现在更没了什么太大的好感,他把它放了盒子里,重重地关上,还给了罗宾。
“这又能证明什么。”
“出发去找你前他把戒指取了下来交给了我。”
“……”
索隆不知道如何接话,其实他很想说一句与他何关,或者问一句那人这么做的理由。更深层次一点,他想知道关于这个戒指的一切。
然而他无法开口,害怕着被人抓到任何他在乎山治的线索。
罗宾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并没有露出牙齿却也不像微笑。把盒子揣回兜里,她一手撑着脑袋看向索隆,“他想让我帮他把戒指带到薇薇的墓前,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跟死去的爱人解释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爱情。我劝他不需要有罪恶感,但是你看,他就是一个很容易给自己强加责任的男人。”
罗宾的这段话对于索隆来说信息量有些大。他揉着太阳穴在脑袋里把她的话拆开试图进行分句理解。首先他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名字是薇薇,其次山治对于喜欢上自己有着很深的罪恶感,就像是背叛了死去的人,如果他负罪到甚至无法到她的墓前去拜祭,那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到底有多沉重呢?是不是,也许,可以试着去相信什么,毕竟那家伙再混蛋也不像是会拿死人来当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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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这么痛苦还不放弃?” 索隆问出心口不一的问题。然而罗宾似乎是洞察了一切,她清冷又不带感情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视着他人的大脑,让她总能在回答的时候一击而中那个软肋,
“他痛并快乐着。而且我相信很快,他就会变得只有快乐。” 罗宾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能诚实地面对他。”
“面对什么,我很坦然。” 他依旧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企图向罗宾否认,企图对自己否认,尽管知道这些否认迟早都是徒劳,却还是做着自己都不明意义的挣扎,说到底,索隆只是想知道,男人和男人,真的存在爱情吗,那是爱情吗。
罗宾摇摇头站了起来,“尽管很想跟你深聊但是那样的话我就有些越俎代庖了,毕竟这还是你们两应该去解决的事情,不是旁观者该插手的,再说,” 她这回的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我已经插手够多了,如果恋爱是一场博弈,每个人的爱情都是孤军奋战,我却在你们的天秤上动了手脚。”
索隆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两声,“爱情……你怎么知道那是爱情。”
“我说了,那是你们要去解决的问题。” 她眨眨眼拉开门,光从缝隙中挤进来照亮空气中的尘埃和索隆茫然的脸,“还有,上面的人迟早还是会来找麻烦的,可以话,尽快带走他吧,你们两一直留在这里,对我的医院可是会造成困扰的。”
在罗宾的背影即将消失前,她回过头来补了一句,
“对了,刚才那句话,是娜美让我转告你的。她还说,走之前一定得留下上次的医药费。”
索隆因为娜美的话皱起了眉头。想起自己并不一定找得到那个休息房快步追了出去,罗宾却早已不见踪影,就像幽灵一般。他试图走出这个迷宫,却只是在原地打转,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让他嗤之以鼻的女人娜美出现了。她一如初见时候的盛气凌人,看见索隆便双手叉腰快步走了过来,那眉心甚至比索隆拧得还紧,“不知道自己是通缉犯吗,还在医院里乱晃。”
索隆并没有着急去回答她,而是望了望她身后,好奇她从何而来。女人被他迷迷瞪瞪的样子惹怒,大叫了两声“喂”才把人的视线成功拖回自己身上,“看什么看什么,我在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谁跟你说医药费了!” 娜美没好气地翻着白眼,朝着来时的反方向走去,对索隆招招手,“先跟我回去,这里说不了话。”
以往在他心里如同恶魔般的女人现在就像发光的天使走在前面,他甚至有些愉悦地踱着轻快的步子跟了上去。很快这个迷宫在娜美的带领下变成了一条条颇有章法的交错直线,尽头就是他最近呆的那个“废弃”病房——明为废弃,暗为掩饰。
房间门刚关上娜美身上的光就迅速消失,转之开始释放持续的低压让温度也下降了好几个档,“跟罗宾谈过了?” 好在这女人并不是婆婆妈妈的类型,单刀直入,勉强还算可以交流,于是索隆没有跟她抬杠,老实地点点头。
然而娜美逼近了他,一直将他逼到窗边,颇有些要把他推下去的意味,更别提那个阴沉的脸,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我劝你好好对他,不然,” 更低沉了,“我大概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知道这女人的武力比自己差了几十阶,但是凭她的脑袋和魔鬼一样的心索隆并不怀疑自己会被她整死的可能性。
“要不是为了那家伙,” 娜美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又接着说了起来,“这里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那个粗糙的Plan B, 你知道在你被特劳法尔加罗带走的消息传来之前,我的Plan A有多完美吗。”
“我怎么会知道。”索隆皱起眉头,“虽然很感谢你们,但是我是自愿去的。”
“……什么?!” 娜美的声调突然抬高了八度,让人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避免耳膜穿孔,索隆不耐烦地解释发生的一切,却只是让面前的女人更加恼怒了而已,“难道你还真想加入那家伙不成!算我看错你了,以为你虽然——”
“谁要加入他了!你个白痴女人。” 大概是第一次被男人如此粗暴地打断,向来伶牙俐齿的娜美竟然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愣住了,“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而已!”
“……你要搞清楚什么?”
“我只是想搞清楚那家伙对躺在床上的那家伙做了什么!”
“什么家伙?你能说名字吗,名字!谁能听得懂?”
“……好了,白痴女人,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听不懂是你的事。”
娜美成功地被惹火,她一把扣住了索隆的手腕,那力道并不比一个成年男性小,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发出电光火石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肯退步,虽然如果不是考虑到她是女人,索隆早已把她的手拧断。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半晌对峙的结果却换来娜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而且她的语气奇怪地温和了下来。
“……只是想知道而已,跟感情无关。”
很明显娜美并不接受这个说法,但是她终于松开了索隆的手腕,手指扭着鼻梁企图让自己的思路清晰,“原来你比我想的还蠢,好吧好吧,我大发慈悲跟你说说。”
“没人求你一定要说什么,自作多情的女人。” 索隆皱起眉头向后靠在窗户上,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对娜美恶言相对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娜美现在并不忙着去计较这些,她在床沿坐下,细长的腿翘起来,双手撑在床铺上,
“那个蠢货其实没有比你聪明多少,跟你分开以后直接冲到了总部甚至没有联系我,如果不是萨卡斯基那老头子把他带到我面前我大概以为我是在做梦,毕竟前些天才跟他进行了秘密通话,” 娜美说到这里笑起来,“当时我甚至是有些开心的,以为上面的老不死们终于讲点道理了,可是在我知道这家伙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的时候我恨不得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她半眯起眼睛,脸上的笑也被收敛,“……我不想告诉你他做了什么交易,总而言之——”
“……我知道。” 索隆沙哑又带有些许低落的话语打断了娜美,“你说得对他确实太蠢,所以这是为什么那天我要赶他走。是,我承认他现在躺在那里是我的错,但是我没有对他要求过什么,他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他的保护?”
娜美几乎是全程摇着头听完索隆的话,她冷笑着却没有发出声音,盯着索隆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接过话来,“……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两个蠢货自生自灭吧!反正现在特劳法尔加把房子炸了,证据全没了,人也跑了,一切又回到原点,呵,随便你们,老娘再帮忙的话就是比你们还蠢的智障!”
没有给索隆反驳的机会,娜美一阵风般甩着手跑了出去,如果索隆没看错的话,她的眼眶好像红红的,大概是拼命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造成的后果……
而这一夜对索隆来说注定无眠,他甚至没有吃乌索普送来的晚饭也没有在山治再次醒来的时候去看望他。活到现在被社会所打造的价值观不允许他把那当做爱情,那山治呢,他是怎么确定那是爱情的,难道那个男人有什么自己的秘诀?晚风把窗户吹得嘎吱响,跟在弗兰奇房子里的那晚颇为相似。那晚山治像只鸵鸟般将自己封闭,得到拥抱过后却又温柔无比,在索隆额头印下的吻现在想来,不像是在做出感谢,更像是在安慰索隆让他别担心……
更多有关山治的回忆开始像播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上映,以前不曾在意的旁枝末节现在却清晰地变成一幕重要的场景,像是早已埋下的伏笔在等待着被人发现。
“你有没有喜欢过谁,或者说,爱过谁。”
在十一号房里的时候索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准确地说是没有回答,就被山治的话语抢了先,那人擅自地开始用犯规的温柔开始叙述跟薇薇的爱情。是的索隆不是没有渴望过得到相同的温柔,可是等真正得到的时候却又不肯承认那是属于自己的。
索隆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心烦意乱,他下了床甚至没有披上外套就冲了出去,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明显吓到了别人,然而亏得罗宾说过不要接近索隆,不然依照职业操守她们理当去拦下闯进重症监护室的男人。
看来今晚烦躁的人不止索隆一个。爆炸时伤了一整条右腿的男人正靠在床头吸烟,氧气罩早被他扔到一边,插在手肘的针头也被擅自拔了下来,床头柜堆积的烟屁股和满屋子的烟雾缭绕昭示着他的不要命行为持续了很久。
山治并没有惊讶索隆的出现,他侧脸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接着吞云吐雾起来,语气慵懒而散漫,“睡不着吗?”
索隆没有答话,他扒拉开那些繁复的线在床沿坐下,却又听见男人对他发出责怪的语句,“晚上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心知肚明山治说的晚上是什么时候,然而他决定耍一些小聪明,“现在不是晚上吗?”
“……说得也是。” 山治并没有为难他,反而轻笑着将嘴里的烟蒂摁灭在床头柜上让它成为那座小山的一员,然后看着索隆低声说,“在烦什么?”
索隆皱眉盯着那座小山幽幽地回答道,“这句话也许应该我问你。”
“哈哈,是的,是的。” 山治仰头大笑起来,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那你觉得我在烦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的。”
“我在烦为什么得不到你。” 山治对于索隆的不耐烦没有在意,反而直截了当地自问自答,“……我以为你对我也是特别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我想的特别。”
“……特别就是喜欢吗?就是爱吗?”
山治被索隆的问题问得一怔,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靠近你我会无法呼吸,知道你难受我会跟着你难受,你出事我会巴不得是自己去死……”
“那你去死好了……” 索隆没好气地回答,而山治没有跟他拌嘴,用温柔的眸子看着索隆沉默,他知道今晚该倾诉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懵懂的绿发男人。
索隆低下头避开山治的眼神,双手不断互相揉搓甚至把关节捏出响声,良久他才踌躇地开口,
“你真的喜欢我?”
“不,我是爱你。”
山治毫不犹豫的回答染红了索隆的脸颊,他闷闷地又问,“……你怎么知道那是,那是……” 明白索隆未说出口的字眼是什么,山治了然于心地接过话,“我有个办法,你要试试看吗?”
42.
索隆红着脸,眉头紧皱,仅剩的那只红色眼睛也闭上。凑到不便行动的男人面前,等待着那个测试爱情的唯一办法。
山治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加快让他感觉快要窒息,情绪一下子回到跟索隆告白的夜晚,水蓝的瞳孔因为紧张距离收缩,抬起左手大胆地抚上男人的脸颊,然后闭上眼睛。
两张薄唇相互触碰,山治不知道索隆此刻是什么感受,但是他自己像是被这个吻点亮了生命一般雀跃,索隆的鼻息和自己的烟味交杂成粉色的气泡。见男人没有反抗便得寸进尺地楼上了他的脖子让他贴向自己,舌头试探性地从唇缝中滑出,克制着自己的贪婪,温柔地描绘索隆嘴唇的形状。如果说之前山治还无法确定索隆的感受,那现在他稍显艰难的喘息就像是给了山治一剂强心针,舌头毫不费劲地撬开唇瓣,先是舔上贝齿,然后溜入齿缝,在索隆的口腔里寻找那片柔软。
不是没有跟人接吻的经验,然而这冰凉的牙齿,湿热的口腔带给山治前所未有的心悸。开始的索隆还只是安静地接受,现在却像被人打开了开关,学着山治的样子笨拙地回应,甚至发出焦躁而又享受的“嗯啊”声。
这一切太过美好太过不真实,就连山治自己也不敢相信会对一个男人的嘴唇这样的痴迷,恨不得在脑海里刻画下每一个细节。不管索隆是否从这个吻里得到什么答案,但是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爱情在时隔五年之后,终于再次萌芽并在今晚疯狂地窜长霸占他的一整颗心。
山治感觉这个吻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两人分开的时候他甚至希望时间就停留在今晚永远不要前行。索隆的右眼睁开,像是被漫上水汽一般迷离,脸颊的红晕伴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显得更加诱人,山治好后悔这个接吻发生在自己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如果在行动自如的时候,他随时会扑倒眼前这个绿头发的家伙然后疯狂地占领他让他彻底属于自己。
“……怎么……”
“别说话!” 索隆有些着急地打断,山治乖乖闭了嘴,手掌不老实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等待着面前的男人平复自己的呼吸,那紧闭双眼,咬紧嘴唇挣扎着什么的样子让山治好生心疼,他将人一把拉下来楼在怀里,不管被压到的右腿是否疼痛,紧紧地抱着不肯放手,他盯着天花板,情绪似乎也被带得紧张起来,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索隆的答案,希望不会再是那句“不知道”。
“……我爱你……索隆,不管今晚你的答案是什么,但是有了这个吻我就已经很满足。应该说,这个吻让我更加让我不会犹——”
“闭嘴!” 索隆喘着粗气在他耳边吼道,山治一顿酥麻,下体差点不听话地站立,“不说肉麻的话会死吗!”
山治轻笑出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会,因为都是我对你的爱啊,不让我爱你大概我会死。” 说完他明显感觉怀里的人僵硬了一秒,随即认命似得放松了身体整个人安心地搭在山治身上,甚至忘记了床上的男人还是重伤。而山治清晰地听见那人比自己还夸张的快速心跳——看来,那个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你怕死吗,圈圈眉。” 索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现在怕了。你呢。”
“不怕……”索隆停顿了一秒,又接着说,“但是我要是死了,你也必须死。”
“你要是死了我肯定活不下去了。但是,”山治将他的脸扳过来,逼人看着自己,“我要是死了,你得好好活下去。”
“……蠢货,” 索隆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你也爱我。”
“谁他妈爱你!自作多情!”索隆挣脱他的怀抱,坐起身来,山治的手在半空没能将人拉住,只得悻悻地垂下握成拳头,企图不要让手心里那人的温度溜走,但是他的表情依旧是幸福的,“我是不是自作多情,刚才已经得到了回答。”
“你!”索隆抬手就想揍人,眼神瞥到那满是绷带的身体,还是作罢放了回去,他站起身来,往门那边走去,“我要回去睡了,你自己呆着吧你,蠢货。”
“不留下来陪我么……我还以为我们……确定关系……了……”山治失落的声音从索隆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手搭在门把上,声音沙哑地说,“得了便宜还卖乖吗混蛋!” 话音刚落门就被重重地砸响,那个绿头发的男人消失在门背后。而值班的护士们立马一拥而入生怕出了什么事情,争先恐后地询问着山治的情况。
然而他只是大笑着摆摆手,
“爱人在撒娇罢了,没事的。”
护士门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阵便明白了个大概,脸上纷纷浮起红云,又强行将人的点滴重新打上,嘱咐一番关于抽烟的不可行性,便退了出去。
山治终于躺了回去,他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脸,有两滴男人不愿意承认的泪从眼角滑落。
那两滴泪的名字叫做,苦尽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