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11
凛冽的金瞳冻结空气,她掠过他们冲进去拿了LAW的鞋子。罗其实并不如米霍克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但LAW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反倒摆着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他们直白地打量彼此,那天之前索隆也无法相信世上竟有两人如此相似。傲慢的那个占据主场等着一个自取其辱的解释,嚣张的那个则准备好了直击要害的话语。直觉告诉她他们都知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肃穆的僵持正酝酿着某种可怕的结果。所以她没让LAW真的开口,代价是不得不当着罗的面拉住他的手臂。十八级台阶漫长得像是连接天堂和地狱,幸好LAW不作任何反抗,全程都乖乖跟着。索隆带他穿过客厅,走出宽阔的、摆着几个玩偶的门廊。院子的一侧种满生机勃勃的瓜果,昨晚从屋后翻入的人不禁发出惊叹。难怪番茄那么甜。LAW忽然像谈论天气一般开口。好平静的家庭,真让人羡慕。索隆无心应答,拽着他笔直走到大路边上。那辆张牙舞爪的车哪里都看不见,她左顾右盼急得团团转。LAW停下脚步,手滑下去捏住了她的手指。“别找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仍很平常,后接的一句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被赶走的难堪,“我叫人来接我。”
索隆蹙起眉头,真是脱口而出:“你已经联系了吗?”
他笑了一声,仿佛一脚踩碎了落叶那般短促。他还是那种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只不过和昨天略有不同,自嘲取代了洋洋得意。他从卫衣的口袋拿出两只手机,用屏保是系统设置的那只打了电话。那天他也是这样叫人来给他们做了一个下午的饮料,于是毛躁的思绪被刺破,理智重新运作。米霍克没教过她这么野蛮无礼的待人之道,索隆低下头盯着脚尖,明知道LAW是最无辜的那个,但她只考虑了罗的心情。
掌心的手滑了出去,因为她根本没有握着。LAW往外走了一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陪我一起等。不过他们来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索隆回过头去,二楼的窗户似乎掀起了一角帘子。那团黑影是罗在侧身观察吗?他会怎么看他们的关系?她得赶紧说清楚才行,就说她只是……只是找了一个替代品。LAW想和她玩,她只是利用了这一点。她对他做的是一次探索,一种演练,他们在一起……其实挺快乐。注意到她的动作,LAW觉得很好笑似的勾了勾嘴角。是觉得这种事太荒诞了?还是觉得她太无情了。他看起来都没有生气,甚至跟着补充了一句:“一般都是我送她们回家的。这体验挺新鲜。”
她愧疚得压下声音:“抱歉。”
“毕竟我是非法闯入。”
“谢谢你的夜宵。”
“本来就要给你做的。有个混蛋说,男人会做饭理所当然。”
LAW不以为意地开着玩笑,索隆转过头去,发现浅色的眼眸仍旧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们都心知肚明他本没有仓促离开的理由,昨晚的一切是她的默许并乐在其中。人在紧急情形之下做出的选择无法狡辩,LAW已经见识到了她的恶劣和残忍。她顾虑着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可LAW仍自顾自地说:“他玩到早上才回来。”
维护那个人(她也想叫那个混蛋了)几乎是她的本能:“他一整晚都在往家里赶。”
“难怪脸色那么臭。”
“谁一宿不睡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我就不会啊。我们不是一整晚都很有意思吗?”
LAW眯起眼睛,提醒她昨晚是被怎样用力地抱紧。相贴的皮肤传递彼此的温度,心跳和呼吸都处于同一个频率。被渴望被吻着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她忍不住又投入了一点。是她主动帮LAW解决了一次,也是她让LAW留下来过夜。她好天真,她不是忽略了,而是完全没有理会东窗事发的后果。仰头对上那张轻快的脸,被嘲讽被报复都是她应得的惩罚。她没回答是或者不是,说的还是抱歉二字。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或许是时候整理清楚。再留下去只有尴尬,她转身面向半开的门。这次轮到LAW拉了一下她的小臂,骤然落下的吻带着压制的气势。索隆抬起另一只手推挡,收获了LAW脸上更盛的笑意。“你回去吧。”他维持一种坦然的神情,孑然一人站在路边,一直注视着她走进院子。
屋里一片死寂,她径直走向罗的房间。罗从未对她锁紧房门,但她没办法闯进浴室。砰砰砰,砰砰砰。她喊他的名字,没得到任何回应。这个密闭的空间离他们共用的墙最远,罗就是在这里面弄脏了那件外套。木板之后根本没有水流的响声,她放下手把整个人都靠上去。他只是一个没办法拒绝我的你。她必须澄清自己从未变过的心思。是你说我什么都不懂的!在LAW面前显得再丑陋再恶毒都无话可说,但罗必须听她解释清楚。相拥而眠的一夜代表不了任何,如果那是什么很宝贵的礼物,她仍然给他留住了。是他在意什么老土的道德,是他消极应对、双重标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不能做那种事,明明各自都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渴望抵达梦想中的绿洲。她做出了那么卑劣的利用,此刻被扔进了那么卑微的惊惶。罗妄图假装不为所动将她挫败,然而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吞没一切的深渊阻止不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索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闭着眼睛:“你明知道我一直都——”
“我要洗澡。”
手术台的绝对控制者同样拥有随意剖开和关上她的能力,熊熊燃烧的火焰只需要一句话就熄灭成冷冽的灰烬。他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沉重的疲惫,一瞬间索隆只感觉尾椎爬上了一层寒意。胸口深处不受控制地发生阵阵抽搐,耳边响起一阵模糊现实的轰鸣。为什么他总是可以装得那么冷静?为什么他宁愿对她这么残忍。她对LAW的玩弄是不是就源于切身体会过的恐怖?是不是一定要用蛮力才能撕破无谓的隔阂?砰砰砰,砰砰砰。她再度敲起门。我们什么都不是!声音已经染上狂乱。为什么你要一直躲着我!掌心很快变得通红。
罗终于走了出来:“我很累了。”
日光无法透进这个角落,在阴影之中他看起来是如此病态。超过一米九的身体佝偻着背,垂下的双眼黯淡无神。早先便引起她注意的青黑宛如附着的诅咒,干涸的嘴唇是被抽走了鲜血的苍白。明明照片里是神采飞扬的别人的哥哥,明明昨天还在群组说了那么多话。索隆仰头正对无力的眼眸,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她罗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背叛了他。她伤害了他。
而且她是故意的。她是在极端清醒的情况下,在LAW的身上做了本应他们一起做的事情。
罗也像是LAW那样自言自语:“锅我已经收拾好了。米霍克下午才回来。”
“洗了澡我就打算睡了。今天拜托路飞送你去道场可以吗?”
他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明明是手握赦免权的君主,却像个士兵等待着解散的允许。紧缩的胸腔被撕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她无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同他四目相对,一分钟仿佛一个小时。她转身往外走,始终没有听见浴室门重新关上的声音。罗的痛苦和落寞都放大了传入她的身体,可他到最后都只是在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推不开她便做一块任由鞭笞的烂肉,可她舍不得,她也不甘心。
今天没必要去道场了,即使跟师父对练也只会心不在焉。她回房间洗了把脸,心脏突突突突跳得很疼。愤怒和挫败融成体力,她衣服都没有换就下了地下室。跑十公里只需要一个晃神,卧推和硬拉都用一口气。扔完沙球再甩战绳,她消耗自己直到忍不住冲进卫生间吐。撑着马桶好似溺毙前抱着浮木,无能为力的愤怒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出口。米霍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听见干呕的声音便下了楼。她浑身湿得不停滴水,被托起来时沾得养父的衬衫全是汗渍。
“吃坏肚子了吗?抱歉,我应该留点熟食的。”
一无所知的关切让她内疚,米霍克只发现少了一包意面。她好像从来没有做出来过吃了没事的东西,正如她玩火烧伤了自己。米霍克半抱着她回了房,说晚饭做好了会给她拿上来。
送到床边的温水安抚无辜受牵连的胃,淋浴冲干净难闻的汗水。做完这些她已经用掉了最后的力气,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耳边却还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她拂不走罗看见LAW时阴郁的神情,也很清楚整件事对LAW来说太不公平。现在他应该明白为什么她从不发照片,也不接视频了吧?就算他要在外面抹黑她也会理解。他们应该不会再联系了,留着她难道不碍眼。手机里躺着很多消息,路飞和娜美都还不知道她自以为是地玩弄了某个人。LAW已经被挤到了很下面,那个装死的表情已经停在那里两天了。这回她没再回看那些偷偷用来代入罗的内容,直接点开了名片右上角的三个点。删除联系人这一行字是红色的,悬着的拇指落下了不断放大的影子。
颤抖的手握不住突然振动的手机,命运的作弄大抵如此。她趴着去看闪烁的屏幕,滚动那么巧地切出了界面,正正停在LAW新发来的消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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