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家里没有开灯,夜晚的黑占据浑浊的空气,两个男人站在玄关处,一人叼着烟卷,一人把手搭在门把上。
好在有些月光,山治想,不然都无法看清近在眼前的脸庞。
“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索隆的声音很轻,像是蚊虫般钻入耳里不痛不痒,却透着满满的坚决。
“别闹了,去睡吧。”拿下嘴里的烟,半眯起眼睛,山治靠近了一步,那人却也后退了一步,奈何身后就是门,否则大概早已退到千里之外。
“呆在这儿有意义吗?”
“没有吗?”
“别说什么能治好我的话了吧,”索隆冷笑起来,“这一个月除了一个名字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山治很干脆地承认着,趁那人没注意一把拉下门把上的手紧紧握着,无论索隆如何挣脱都不肯放手,反是抱住了他,“就这么不想跟我共处一室吗?”
正欲推开他的人愣了愣,眼睛垂下去看着山治的后背,“……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在我看来就是那个意思啊……”山治注意到手里的烟快要烧完,稍稍松开了些,把烟蒂攥在手心里,直到它烫出一个难看的疤不甘心地熄灭,抬眸,有些无奈地笑着,“索隆……相信我,好不好。”
“这跟相信你无关。”索隆别过头去,“……只是,这算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
“够了吧!”他吼起来,手握成拳,“你有你的生活!”
“是……那不需要你担心。”山治往后靠着鞋柜,手里摸出打火机来把玩着,“而且,这也是我的生活。”
索隆不想再多说的样子,转过身去就要开门,然而再次被人扯住,这回的力道大了好多,活生生将他推出几米远,脚下踉跄没有站稳,差点倒在身后的楼梯上。山治慌忙地想要上前扶住,却被索隆恶狠狠的目光给吓了回去。
“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索隆抬手抹了把脸,“只是太爱我?所以要把我囚禁在身边?”
“我没有……”
“是,你没有。”索隆干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低下头看着瓷砖,“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有病,但我不是傻子。”莫名之间,语气软了下去,山治想走过去抱着他,奈何脚却不听使唤,尴尬地石化在原地,“你为我做了多少我都一清二楚,就算很多事情你瞒着我,可是……”索隆捂住了脸,“山治先生,差不多就放手吧。”
陌生的称呼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单方面宣告着渴望这奇怪关系的结束,索隆的眼睛躲在手心背后,生怕又看见那张极其温柔的脸。
是,他承认,山治的温柔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幸运,是他三十年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束光。他也承认,从遇到这人以后疯狂地想要变好想要摆脱这该死的复杂生活。
可是——索隆兀自冷笑起来,嘲讽自己——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有些事,真的无可奈何。他确实也怕了,怕每次催眠治疗的时候快要撕裂脑髓的疼痛,怕每次不明不白地醒在山治床上,怕自己会在不知道的某些时刻里说了不想说的话做了不想做的事去伤害这个医生,毕竟,这是他活到现在,生命里最幸福的部分,但自己却似乎无能为力来保护。
“我不放,说过了,这是我的自由。”山治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企图掰开他的手。索隆别过头去,冷冷地盯着楼梯扶手,“是,你的自由。一切都是你的自由。可你想过没有,”索隆把目光终于落在那张疲惫的脸上,“太过温柔也会刺痛人。”
山治彻底愣在那里,手里的打火机掉到地上,发出难听的声音,“什,什么意思。”
索隆摇摇头,有些无奈的样子倒像是他们换了角色,“我承受不住,你明白吗。我没办法回报你的一切,你明白吗?”
“我不用你——”
“是,你不用。”索隆打断他的话,“但是我无法允许自己如此。”
他更无法允许的是,自己无法回应那藏在温柔背后的期许——每当看见山治小心翼翼巴不得将自己捧在手心里模样,索隆就更加懦弱更加困扰,他无法抑制地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同时又深深地抗拒。
因为,现在的索隆,连自己都爱不起来,更别提去爱别人。
简单来说,他已经,大概,没有了爱的能力。
索隆轻笑出声,眼神里透着些许悲哀,“所以,你明白吗,温柔,也是刺伤人的武器。”
而他已经被这温柔扎得遍体鳞伤,几乎快要无法抽离。
真是太糟糕了,索隆想,原来人生可怕的,并不是种种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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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想写给厨子的话:太过温柔有时候也会伤害别人!不知道写出这个意思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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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争论停在某个莫名的时刻,兴许是夜深的缘故,人自会没了精力。索隆仍旧和山治僵持着,坐在阶梯上不肯挪动,山治靠在一侧的墙壁上静静地抽烟,一根接一根,两三个小时就没有间断过,原本干净的地板上堆满了烟头。
医生此刻尽情地放空着大脑任由思绪胡乱飞走,不是纵容自己刻意不作为,单纯只是累了。
索隆今晚说出口的话是他从未想到的。温柔也是刺伤人的武器吗……山治很意外,也很难受。他明白索隆并非是在否定自己的一切付出,只是,不得不承认,太过小心翼翼倒适得其反。
这对于心理医生来说是早该明白的道理,只是山治似乎陷得太深,就像玩游戏设局的人,把自己也设了进去,又何谈能玩出个赢家呢?
他现在的的确确开始后悔了,或许一开始在发现自己对索隆有了私情的时候就应该放手。山治一直认为不放手是因为爱,可是,又真的是爱吗。
医生怀疑起自己来,特别是娜美的话,更让他动摇……
毕竟,爱情是个什么?谁能说清道明谁又能给出个定义?更何况,谁又能说山治对索隆的感情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弥补心理?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继续,因为他深知感情这种东西,实在经不起推敲。心理医生也确是悲哀,将人们的脑子看得太透彻,一切都可以归咎为理性的解释,就连悸动也可以怪罪于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山治深深地叹着气,垂眸看了眼索隆,大抵不会比自己的心情好到那里去,特别是,这个无比脆弱的病人,今夜的争吵过后没有出现其他任何人格,也可以堪称奇迹。
这也算是种安慰了,山治想,起码索隆在他面前已经慢慢卸下伪装,学会表达情绪。
虽然,这情绪,彻底让他郁闷了起来。
有时候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就像一场披着华丽外套的意外。明知道结局肯定会是痛不欲生,却还是经不住这疯狂的诱惑,谁管呢,管他是爱情,是占有,是各种情绪作祟,他们双双已经身陷囹圄。
就算是爱情,山治兀自笑起来,惹得索隆疑惑的眼神投过来。就算是爱情,也总会有被生活打败的那一天,毕竟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生活和爱情相撞,前者永远会将后者碾得尸骨无存。这样说来,山治倒是宁愿他们现在会如此纠葛,纠葛到无法在意生活的琐碎。
大概,能够奋不顾身地活一次,也总比浑浑噩噩地做现实的提线木偶好。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问题:
他和索隆,到底是谁在拯救谁呢?
摇摇头,突然释怀,蹲下身去捧起索隆的脸,烟雾熏得两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没有犹豫地吻上去,不管挣扎和反抗,扔掉烟蒂扑倒他,喘息之间半哭半笑地说:
“不管爱与否了,从现在开始,我只想活过每分每秒,任性地占有你。”
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会在明天消失,山治终于明白,大概只有这一刻,才是永恒。
爱情什么的,无所谓了。
毕竟,谁稀罕那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呢。
山治任由地上的烟灰弄脏他们,把索隆死死压着不能动弹。
“放开我!”
“不,不放。”山治解开衣服的纽扣,“索隆,听着,我知道很多事情你不愿意想起,但是,”他扒光了自己,也撕开了索隆的体恤,“我要让你记住,”山治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胸膛贴住索隆的胸膛,“感受到了吗,心跳。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低头吻着眉骨,滑过扑朔的眼睛,舔舐高挺的鼻梁,最后来到骂骂咧咧的薄唇,“你一定要记住,索隆,当你脑海里浮现那些无比痛苦的画面时,请用力想起我的脸,想起我的心跳。”
“你……”索隆被他的话震住,突然安静下来。
满意地笑笑,山治松开他,两手撑起身体,俯视索隆,“因为你要知道啊,不管深陷于多痛苦的泥沼,不管你曾经遭受了多少否定,但是,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因为你得救,而且因为你,他从行尸走肉变成了有灵魂的木偶。”
如果这样,你是否会少了些愧疚多了些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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