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索隆揭开小腿上的纱布,下午惊慌之下跑了许多路,创口又裂开了,好在罗的药对伤口愈合很管用,只流了点血,额头的伤也是,估计一周内就能愈合,在此期间,他得想办法找到离开的路。
实验室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索隆轻轻打开一条门缝,自称医生的罗看起来更像个科学家,成天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化学药剂,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好,中午就出现过间歇性发作的症状,现在又露出痛苦的样子。
罗双手支撑在试验台上,呼吸粗重,他现有的药物没有能真正抑制MC发作的,效果最好的镇痛药也只能起到短暂止痛,用量过多反而会导致成瘾,MC比一般毒品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无法被戒除,一旦强制停止服用,服用者会在四十八小时内神经逐渐衰弱,最终神经中枢系统被完全毁坏而成为植物人甚至死亡。
MC是多弗朗明戈最得意的作品,就像很少有人能反抗他的霸道,几乎没人能抵抗MC生不如死的折磨。
罗的掌心是被捏成粉末的MC,果然他还是太嫩,就连摆脱多弗朗明戈的控制都显得遥不可及了,更别提与其对抗了,他不甘的服下一半的剂量,像前两天一样,尽管这只能给他半天喘息的时间。
一杯温水递到罗面前,罗不领情的看着索隆,索隆无所谓的把杯子搁试验台上,见他忍受巨大痛苦的模样,问“你是医生,怎么治不好自己的病啊?”
“管好自己,少问话也别多管闲事。”罗抹去眉间的冷汗,发现索隆背着包,“包里装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管好自己,别多管闲事。”索隆不示弱的回敬,也不等罗应允,径自外实验室外走去。
背包忽然一轻,包里的便当盒拿在了罗的手中,“怎么,就凭这点食物就想徒步逃离魔谷镇?”
索隆伸手去夺,悲催的发现由于身高问题根本够不到,于是他一手抓住罗的左手腕另一手穿过罗的臂弯,同时抬脚去踢膝弯,这是基本的擒拿术,换做普通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撂倒。
可惜罗不是普通人,他一看索隆的手势便猜到索隆的意图,罗忽的屈膝让索隆的脚落了空,紧接着抓住他的脚踝往前一带,让索隆摔了个四脚朝天。
索隆立即跳起来,罗依旧单手举着便当盒,左手食指挑衅的朝他勾了勾,索隆当下冲上前双手并用缠住罗的左臂企图将其翻转倒地,不料罗迅速抬腿勾住他的脚,反而把他掀翻在地。
“还来吗?”罗俯视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子,不过就是在火烈鸟面前逞了能,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回应罗的是索隆的行动,索隆趁他大意之时突然踢中他的跟腱,成功将他绊倒,罗落地前便调整好姿势,左手稳住身体后,双腿同时压制住索隆。
索隆不免有些丧气,他们之间差距大了不止一点两点,罗甚至没动拿便当盒的右手,罗用膝盖顶住他的右手,左手扭住他的左手固定在头顶,“不错,学得挺快,比马戏团的猴子聪明点,记住,在我的地盘只能听我的。”
罗的羞辱令索隆恼羞成怒,他活动尚且自由的腿,膝盖用力往上一顶,罗吃痛松开,他扑过去抓住罗的头部两侧旋扭,预感到危险的罗只能丢掉便当盒一掌劈在他后颈。
一阵晕眩后,索隆发现罗没有继续对他发动攻击,而是背对着他扶墙微微弓着背站立,罗下手留了几分力道,否则他早昏过去了,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罗的无理干涉报销了便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过如此。”
“这么下作的招式谁教你的,我的确自叹不如!”
听罗的音调隐忍的除了怒气似乎还有疼痛,索隆回想刚刚自己攻击的部位,恍然意识到他踢中了男人最脆弱的要害,“你……你没事吧?”
索隆绕到罗正面,挨了一记眼刀,他委屈的嘀咕“我又不是故意的……”说着伸手去扶罗,罗挡开他的手,他哼道“谁让你非碍着我,我就是想把便当送给一个朋友,他也在酒店里打工。”
罗知道他说的是撒加,“他有吃的,轮不到你施舍。”
“你们这个鬼地方大街上就有人明目张胆斗殴,居然还有人雇用童工,你没看到他都瘦得不成人形了,这是虐待!”同是天涯沦落人,索隆做不到坐视不理。
“你都知道他是非法童工了,你认为你能直接接触他们吗?省省吧,你连自己的命都无法保障,如果你还想见米霍克,别做无谓的事。”
米霍克是索隆的软肋,罗聪明的知道如何利用人的弱点,“那边的仓库我简单收拾了下,现在是你的卧室了,回房好好养伤,想要离开,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呢。”
一切合理的建议索隆都会考虑接受,罗分析得在理,他贸贸然去找撒加可能还会给撒加带去麻烦,等他有机会走他再带撒加一块。
索隆走进卧房,关门前好意的提醒道“医生,你要是行动不便,可以随时叫我。”
……臭小子!罗懊恼的闭上眼,他真是自作孽,引狼入室……
翌日早晨,索隆又闹着要出去活动筋骨,罗揉了揉眼窝,他一直在分析MC成分的药性、结构以及克制它们的化学品和有机体,一夜未眠他已没太多精力管束索隆,“在酒店内运动,遇上找麻烦的告诉对方你是火烈鸟的贵宾,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呆在酒店里和留在这里有什么区别,我要去外面。”
罗清楚索隆的倔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越是困着他越会挣脱束缚,到时候指不定闯出什么祸,他想了想说“隔壁街有个马戏团,你只能去那里玩,你要敢去其他地方,就关你禁闭。”
“又不是三岁小孩……行行,我听你的。”索隆不信罗长了千里眼,只要出了酒店,鬼晓得他去了哪儿。
让索隆意外的是,他刚走出实验室没多远便碰上撒加,撒加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老板给了我、几天假,我当你的、向导吧。”
“好啊,我本来也想去找你,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索隆的真诚令撒加更加愧疚不安,昨晚撒加以为自己又要挨一顿打,负责人萨奇斯却赏了他两颗糖果,条件是跟在索隆身边,撒加绷紧了神经,他没想到与索隆重逢的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并不知道他和索隆以前就认识。
“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不过你还是得把她的份凑齐了,要不然我拉她去接客!”萨奇斯扯住床榻上女孩的长发,看见那张哭丧的脸又不满的甩开。
“我知道了。”等萨奇斯离开狭小的房间,撒加将糖果交给女孩,倒水帮她服下,“感觉好些了吗,玛雅?”
玛雅是和撒加同批偷渡来的,比他年长三岁,两人一块长大,感情非常要好,撒加决定外出寻找父亲后,玛雅也跟着从收容所跑出来,结果都被拐骗到这里遭受非人的折磨。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玛雅的眼泪不停的掉,这里的孩子赚钱的方法无非是偷盗或出卖肉体,她很走运的拥有一副天籁之音,萨奇斯安排她在夜总会卖唱。
前天有客人出大手笔要求买下玛雅的初夜,她拼死反抗,不仅惹恼了客人还被萨奇斯打得半死,要不是撒加替她顶着,她恐怕和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一样,暴尸野外了。
撒加拭去她的泪珠,“是我害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你有心事?”索隆见撒加低着头跟在身后,他们已经在酒店里绕了两圈了。
撒加回过神,“啊,对不起,我、我没事。”
“撒加,你想过离开魔谷镇吗?”撒加先是惊讶的睁大了眼,随后警觉的查看四周,索隆拍拍他的他肩,“别紧张,我观察过了,这里没其他人,呐,你是自愿留在这个鬼地方打工的吗?”
撒加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离不开糖果,逃跑只是不实际的空想,他不愿索隆因为他增加风险,便摇头道“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你过得很不好,我看得出来,等我有机会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撒加在心里说,他仰望碧蓝的天空以防眼泪滚下来,临海的天总是那么干净,可这片澄澈的天空底下却是最黑暗的地方,“谢谢你,索隆。”撒加只能这样回答。
撒加带索隆去了马戏团,相较其他三教九流混杂的危险场所,马戏团相对安全,而且,是【赚钱】的好地方。
索隆百无聊赖的看杂耍和动物表演,他知道表演杂技的人和动物都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训练而成的,一想到这些他就愈加讨厌看台上兴致勃勃的观众,没有欲望便没有罪恶,正是这些人对杂技表演有着浓厚的兴趣,才有孩子和动物源源不断被送进马戏团。
有只斑马没完成驯兽师指定的动作,观众席发出一片嘘声,驯兽师挥鞭狠狠打在斑马身上,带出几道血痕,观众们才满意的吹口哨,索隆无法忍受这里的气氛,起身要走,撒加忙跟着他站起来。
“我的钱包不见了!”撒加旁边的男人忽然叫道,怀疑的视线立即集中到撒加身上,“是你小子偷的!”
“不、不……”撒加慌张的摆手。
四周的人见状纷纷查看自己的钱财,坐撒加前排的两个男人也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翼而飞,他们一致认定是撒加干的,摩拳擦掌的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块,“敢偷老子的钱,找死!”
索隆拉住撒加就跑,踩中同排观众的脚惹来一片叫骂,跑下观众席后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也冲过来一起抓捕他们。
出口被堵死了,眼看六七个男人追上来了,索隆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液体,“硫酸!滚开!”说完泼了少许出来,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腐蚀声,吓得出口的人闪到旁边去了。
索隆边跑边将瓶口对准追兵,对方速度放缓,两人就加快脚步跑到马戏团后方去了,索隆把瓶子塞回背包,这并不是硫酸,是从实验室摸来的高浓度苏打水,为的就是遇险时用来威吓敌人,制造逃跑的契机。
马戏团后面是条死胡同,两人只能钻进某个帐篷躲藏,一进来就闻到动物排泄物的恶臭,这是表演动物的住所,关押动物的笼子列了三排,动物们看见来的不是驯兽师,都发出好奇的叫声。
索隆放开撒加,往里面黑暗的角落走去,撒加沮丧的跟在他后面,“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索隆冷淡的回应,“你带我来马戏团,是不是一开始就算计着这种事?昨天你真的是去船上偷东西的?”
撒加默认,比起任务失败,他更怕索隆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不管是同情或是鄙视,都会让他感到无地自容,但他不得不那样做,为了玛雅他也必须冒险。
“为什么偷窃,你生活那么缺钱吗?”
短暂的沉默后,撒加的态度变得冷硬,“是,我需要很多钱,我就是个惯偷,很抱歉连累了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
“你需要多少钱?”
“算了吧,你帮不了我。”
确实,他自己都身陷囹圄,又怎么帮别人,索隆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烦躁,他踹了铁笼一脚,卧在阴影中的野兽受了惊扰,不满的冲上前吼叫,巨大的体型惊得两人退了几步。
“莎拉?”昏暗的灯光下,索隆认出牢笼中的美洲豹是昨日被抓捕的莎拉,它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它不是火烈鸟的宠物吗,怎么被卖到马戏团了?
莎拉也认出索隆,健硕的前爪穿过栅栏朝索隆挥舞,可它尖锐的利爪都被拔掉了,连它引以为傲的利齿也悉数被磨平了,曾经霸气的王者沦落至此落魄境地,让索隆感到唏嘘。
“你想获得自由还是继续呆在马戏团表演?”索隆像对待一个人那样问莎拉,他相信动物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莎拉的脑袋用力的顶着铁笼,明知不可能破坏坚固的牢笼却不肯放弃,“我知道你的答案了,”索隆上前两步,“我可以放你出来,但你不能伤害我们。”
莎拉像是明白了索隆的意思,往后退去,撒加拉住索隆,“你疯了!它会吃了我们!”
“它不会,它想要的是自由,不是堕落成傀儡。”
撒加松开手,索隆对他的失望他能感觉得到,索隆是想证明,他们可以改变未来,哪怕只是一只野兽的命运。
索隆拿下脖子上的十字,解开绑住利刃的纱布,十字利刃削铁如泥,切开铁锁自然不在话下,他打开铁门,后退几步,莎拉没有马上钻出来,而是回身咬住什么叼了出来。
是只幼小的白熊,在莎拉的嘴里轻轻扭动,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望着索隆,莎拉缓缓靠近,将白熊放到索隆脚边,索隆领会莎拉的意图,它想让他救这只小白熊。
小白熊是马戏团主从动物贩子手里买来的刚生下满月的北极熊幼崽,团主以为莎拉有奶水就把白熊扔给莎拉照顾,莎拉虽未哺乳过,但小白熊激发了她潜在的母性,她不能带小熊走,只能恳求索隆收留。
索隆没那么多爱心,可他不动莎拉就不走,无奈,他只能先抱起小熊好让莎拉安心离去,小熊虚弱的身子在索隆怀里瑟瑟发抖,索隆抱紧了它,这只小东西和他们一样孤苦伶仃,不相互寻求依靠很难活下去。
罗有些意外,才半天工夫索隆就打道回府了,不过,当他看到索隆怀里的小白熊,他的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是MC又发作了还是被气的。
索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相当客气的说“罗医生,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我不需要,扔出去!”罗直接拒绝。
“哦,”索隆难得听话的答应,他把插在兜里的小花扔到外边,接着往屋里走去,“你果然不喜欢别人送你花。”
“我指的是这个玩意。”罗揪住企图蒙混过关的索隆,“我的实验室禁止养宠物。”
“它不是宠物,它是被拐带来的孤儿,”索隆表情严肃的看着罗,“罗医生,你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枯燥很没趣吗?一天到晚和实验设备打交道,你连个朋友都没有吧,现在我给你机会展现人性的一面。”说着把小熊强硬的塞到罗手中。
罗再次扯住准备开溜的索隆,“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教训我了?还想把麻烦转嫁到我头上,我没时间养活两只动物。”
一直处于迷糊状态的白熊被两人的对话吵醒,本能的张嘴寻找食物,它的鼻子动了动就咬住罗的手指吸允起来,惊得罗一下子把手指抽出来,白熊无辜的眨眨眼,往罗的白大褂上蹭了蹭,可能白色的衣服让它产生归属感。
“你瞧,你们都亲子装了,它已经爱上你了,妈咪。”
最后一个词索隆说得很轻,但罗还是捕捉到了,他没有借此踢臭小鬼的屁股,因为楚楚可怜的小白熊有那么一瞬,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柔软,他也是孤儿。
“你和人动手了?”罗忽然问。
索隆转开视线,平静的说“没有。”
“那白色皮毛上的红色印迹难道是颜料?”
“信不信由你。”索隆走到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使劲揉搓每根手指。
索隆仔仔细细的清洗指缝间的血渍,没有昨天的心慌意乱,尖刀刺进男人的胸膛时,他脑中甚至有个声音在叫嚣【这个人该死!】,他不再彷徨或迷茫,男人对撒加下死手时,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捡起地上的刀结束这场噩梦,他只想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