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 【罗索】Crimson Roses(深红蔷薇)(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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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792 | 回复3 | 2023-4-11 20:07: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jrqhbbmm 于 2023-4-11 20:11 编辑

公爵罗哥x王储藻,是《向日葵》(王储罗哥x公爵藻)的姊妹篇(?)《向日葵》请去老坟头合集里找。该篇正文部分2.2w+,首发于老坟头。其中有与史实不符的部分,请见谅。在文章最后有些小备注
梅林与亚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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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第一次见到王储,是在一场有关城内瘟疫的研讨会上。
研讨会成员除了罗和另外几名医生,还有几名教会的教徒和大臣。罗对教会一向没什么好感,尤其是涉及到有关科学的某些问题,在他们医生看来,那些只要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就很容易解决的事,对方非要扯上几句神。即使王储也在,罗也没觉得“胜算”有多大,现在王室中的忠诚教徒可不少。双方争论半天,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来。罗看向圆桌一端始终安静听着一言不发的年轻王储,心说这场瘟疫估计是要大面积爆发了。
罗没兴趣再和“神的子民”费口舌,也就是自己的同事们还都心有不甘,气的七窍生烟面红耳赤。此时教徒和大臣胜利在望,只等王储拍板。
罗都打算回去好好给自己做防护工作,别被拖下水了,王储却看向了他。罗毫不畏惧的回看,并未发现王储眼中有任何迟疑和顾虑,只有镇定。
“这件事就交给特拉法尔加侯爵和其他几位医生了。”
他听见教徒和大臣们惊慌失措的声音,甚至激动的站起了身,认为这是错误的决定。而王储又不回应他们,这让他们意识到王储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会被神惩罚的!”
“神罚?”王储嗤笑一声,“我担着就好。”
经过急得抓耳挠腮的教徒和大臣,王储来到罗身边。从远处到近处,在罗的视野中,王储的身高逐渐比自己矮下去一些的场景,此后无论何时罗再想起,都会觉得很愉悦。
“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罗久违的生出些兴奋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要面对挑战,还有眼前这位王储。他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兴奋到发颤,只扬起了嘴角。
“遵命,王储殿下。”

名为索隆的王储给医生们提供了很多帮助,人力物力财力皆有,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实验对象。大臣们当然极力反对,只是索隆本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就把罗拽进了房间。罗挑了挑眉,恭敬不如从命,下手的时候也没太怜惜,就是在看到索隆解下半身衣服的身体后,想起了书上的图例。
“很完美的身体,殿下。”
索隆正用棉球压着手臂上被抽了血的针孔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嗯?是吗,我也觉得不错。”
索隆得意的笑,取下了棉球,不过没穿好衣服,盯着针孔看了一会,没注意到罗脸上有些微妙的表情。血迹渗出来了有点粘,索隆轻皱着眉揪针孔附近被血粘住的棉丝。罗握住索隆的手臂,用酒精纱布擦去血迹。索隆的体温比冰冷的手术刀高很多,手感也更细腻,罗开始想象他每天都打什么浴泡。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学术研究也好,别的什么也好。”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么难得的模特。不过,动了未来的王的身体,可别治我的罪啊。”
“哈。”索隆挑眉,“要是想治你的罪,哪会等到现在?”

预想中的结果并没有来得来迟,称不上一切顺利,但也比之前面对类似困境时的状况好很多了。有了皇室的支持和医生们的努力,瘟疫没过多久就被驱逐出了这个王国,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索隆在嘉奖仪式上提升了罗的爵位,还把他加封为宫廷御医。罗单膝下跪俯首受礼,索隆戴了白色手套的手覆住他的双臂外侧将他扶起,披肩形成的半扇笼形空间似乎让罗心甘情愿的走进去被关押,连同阳光般的气息,于他而言都是一种邀请。
罗抬头,两人相视一笑。窗外白鸽腾起,衔来了王城内外祥和的欢歌。
仪式结束,罗随索隆进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索隆就直接快走几步扑倒在床上,连披风都没解。罗无奈的把人翻回到正面,替他把外衣都脱下,再摆成正常的卧床姿势,动作放轻做着一些检查。
还好只是劳累过度。
松了口气,给人盖好被子,罗看着一沾床就睡着的索隆,沉思片刻。
在多数人宁愿天天祈祷,也不愿相信只要卫生一点就能治愈疾病的环境下,敢于挑战神权就足以让他对索隆刮目相看。索隆选择相信他,背后估计也承担了不小的压力。他们在一起时只会聊瘟疫的情况如何,或者罗需要做什么研究,索隆就去创造条件,别的方面只字未提,也没听他抱怨过什么。科学未普及,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只会被称为“神的旨意”,这件事过后,民众大概也会减少对神和教会的盲目信仰。而对于罗来讲,被赏识和认可无疑让他感到十分满意。
明明还是个小鬼。
罗轻轻捏捏索隆的鼻尖,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在笑。

索隆在皇宫里给罗安排了专用房间,罗也就搬了过来履行公爵和御医的职责,偶尔也回公爵府看看。给其他皇室成员诊治之余,罗也借着能更好侍奉王储的名义,和别的医生打听过,索隆平时有没有什么习惯。新同事们无一例外,全都小声地对王储负伤后还不安分的行为进行猛烈抨击。这时索隆正好带着几名骑士路过,见医生们围在一起集体皱眉的样子,傻愣愣的和罗打了个招呼。
“学术研究?”
“是的,殿下。”
“喔,加油。”
行了个礼目送王储离开,几个人捶捶胸口松了口气。罗清楚索隆的身体很健康,之前因为瘟疫的事劳累过度,也就睡了一觉,第二天就精神百倍的奔着训练场去了。其实他是想问有关日常生活上的习惯,想要更了解索隆一些。不过负伤以后不听话…也算是个有效信息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宫廷老前辈们面子,没过几天索隆就因为训练受伤了,而罗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没生病却头痛欲裂。某人私自拆绷带拆得那叫一个熟练加顺手,罗都怀疑他是专门去偷学了什么手法。而且他前脚刚和和气气提醒完最近不要剧烈运动了,后脚就从窗户看见他在空地上和骑士们比试。罗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等级高低了,下楼到了索隆身后伸手猛得拽了他后衣领一下,把举着剑正要出击的人拽得一个后仰。索隆刚要发火,扭头看见是自己亲自加封的御医,心虚的吞咽了一次。
“绷带呢?又拆了?”
“没呀,在呢。”索隆提起自己的衣领掀开,脸上挂着“夸我吧”三个大字。
“都渗血了还缠着有什么意义!本来就是为了用来与外界环境隔离的,你可倒好!”
索隆被吼得耸起肩闭上了眼,等罗骂完了才悄悄睁开一只眼试探。“…那我拆了啊…?”
罗直接仰天大喘了一口气,总感觉自己血压飙升得随时都要冲破天灵盖。钳着人手腕把人往自己房间里拉,索隆还不知死活的嚷嚷着“我和他还没分出胜负呢”。两人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投来的奇异的目光,奇异到像在打量两个身高发育太快的儿童。大概是其他医生对此也是积怨已久,到了罗的房间也没人来救驾。罗再次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把索隆按在椅子里检查伤口。
“宫里的医生看上去皱纹都很多,全是让你气的吧?”
“你不是没有吗…哇啊!干嘛突然下手这么重!”
忽略索隆呲牙咧嘴的表情,迅速处理好伤口,罗把替换下来的旧绷带收进废物桶。手摸到旧绷带的瞬间就感觉湿漉漉的,有一部分已经被血泡透了。罗的理智线又断了一根,抬手就照着索隆的额头戳了几下。
“现在我是御医,你别想再为非作歹了!”
索隆捂着额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罗,印象里根本没有哪个人说王储为非作歹。
“哪都不许去,在这休息。”
“骑士团的整体战斗力急需提高,不能再拖了。”
罗正要离开,却因索隆的话而愣在原地,转身只看到王储的眼神不像刚才那样灵动,连痛感都强行收敛了大半。
“那就下午——”
“下午要接待一位侯爵。”索隆穿好衣服,把罗未说出口的话又堵了回去,“晚上有假面舞会。”
王储的语调十分平静,罗本以为他起码会叹口气。大概是想到什么了,索隆的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下巴皱会眉,注视罗片刻。
“公爵先生,你会跳舞吗?”

罗对这种舞会并不期待,参加的也不多,这次出席纯粹是因为索隆的邀请。
用过晚宴后贵宾们一同去了舞池,罗紧跟着索隆的步伐,仿佛贴身侍卫。音乐响起之前,每个人都在寻找合适的舞伴,有几个人明显是朝着索隆的方向来了,索隆自然的转身,一手搭上了罗的肩膀,止住了其他人的行动。
“你愣着干嘛,扶我的腰啊。”
索隆小声提醒着,罗才回过神。他早就想过索隆喊他来参加舞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还是在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时,有些不满。他的手一下子不知该放在何处,最后只好虚扶着索隆的腰。索隆似乎是因为摆脱了一群麻烦而感到高兴,没注意到罗的表情不太生动。罗控制着动作幅度,尽量随着索隆让他来主导自己,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公爵深色礼服的燕尾在小腿处画着不规则的线,王储低头便会意,又抬头凝视公爵,随后翘起了嘴角。
“你好像一只黄眼辉椋鸟。”
“什么?”
“一种有金色眼睛的鸟。”王储的手与公爵的肩短暂离别,离别了大概有像鸟啼鸣一声那么短的时间就又贴近,“它的羽毛颜色和你的礼服差不多,很优雅。”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我比作鸟。”罗压下刚才的别扭,耳中莫名有了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他透过细密的羽毛,看到王储的耳坠歪了歪头,“殿下想要被比作什么鸟呢?”
“只要不是笼中鸟就好。”

舞曲绵长而无趣,舞会的主要作用是让贵族们互相交流,获取一些信息或进行合作。跳舞的过程中索隆始终注视着罗,等舞曲即将接近末尾,他的眼神才开了三秒小差,眉毛也同流合污,上挑一下。为了表示尊重,罗也同样注视索隆,他通过索隆逃走的目光确认举办舞会并不是王储的意思。也许索隆是不在乎罗是否会发现自己的小情绪,但除此之外,罗没看出舞会上的索隆有表现出任何厌倦和不耐烦。
舞曲结束,剩下的就是单纯的伴奏。罗收回自己放在索隆腰间的手,索隆却上前一步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贴到罗的领带。
“茉莉啊,公爵先生?”
罗因索隆高挺鼻梁下上扬的唇线张了下眼,仿佛被攻击到致命部位一般。
“嗯,茉莉味的黄眼辉椋鸟。”索隆笃定道。见罗没有反驳,即刻笑出了声,似是在嘉奖自己猜对了罗使用的香水,打了个响指。“我是薰衣草。”
罗鬼使神差的俯身,靠近了索隆的侧颈。报复性的,且变本加厉,鼻尖蹭上了那三枚耳坠,深吸一次,脑海中回忆起了一本古籍。
“‘等待爱情的纳得斯’。”
“真罕见,你还在用古语称谓呢?”王储侧脸,对上了公爵的金瞳,公爵回应给他一个得意的哼声。王储抬起手背,托住公爵的下巴把他托开了,收手时指尖貌似蹭了公爵的胡子,感觉有点奇妙。“行了,纳得斯该去营业了。”
他这么小声说着,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转身离开,罗的嗅觉短暂的哭泣了一会,不想说再见。索隆去了舞池的另一处,身边棋子一样围着几个人,让罗无法看到他的全貌。有位带着精致礼帽的女士找上了罗并腼腆的与他搭着话,即使有面具和扇子作为防线,罗依旧能察觉到她的面颊微红。罗的认真回应让她稍显兴奋和雀跃,然而罗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于此。他更想变成索隆身边的棋子。

索隆应付着凑上来的贵族们,时不时的侧身瞄一眼远处的罗。他在各种各样的高档香水味的包围下,反而觉得淡雅的茉莉要更合他心意。公爵的礼服剪裁的很合体,袖口三枚金边袖扣,让他想起公爵耳朵上的两对同色系双胞胎耳环。舞步优雅而沉稳,而且顾及到他的伤口,幅度不是很大。个子比他高,手掌也比他大,肩膀——
“我的荣幸,殿下。”
索隆猛地回过神来。因为参加过太多舞会,很多问题他都对答如流,甚至能一边走神一边做出自然而然的举动。他的意识刚刚随着罗神游了,对方请求吻他的手,他也忘了拒绝。现在手已经被对方托住,没法抽回来了。当对方的嘴唇贴上他手背的瞬间,他在心里狠狠地把罗骂了一顿。之后索隆就没让任何人得逞,只是被“青睐”的那人正好是那位侯爵家的少爷,他把索隆的失误当成了是给他的特殊待遇。随着对方缠上来的攻势越来越猛,索隆不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哀嚎着“我真的不是对你有意思”。好在这时公爵终于走过来发挥了那么一点可怜的作用。
“殿下,那边有人找,我带您过去。”
索隆点头,对少爷表示歉意,跟上罗的步伐。被抛弃的女士和少爷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索隆知道这是演戏,于是装模作样问了一句谁要找他。罗背着手勾着嘴角轻声回答。
“——是我。”

漫长的舞会终于敲下终止的符号,两人回到房间,索隆直接滚上了床不再动弹,任由罗把他扒拉来扒拉去。
“我可不会感谢你。”
“是吗?殿下真是不领情。”
“嘶…轻点…疼…”
“已经很轻了。”
罗拆开索隆的绷带换药,换好后就用手顺着索隆的肩膀从上至下摸。从第一次见到索隆的身体,他就想这么做了。
他似乎能想象到,肌肉从肩头开始,成束状生长附着于强健的骨骼上,其中又穿插着条带样的肌腱,再铺设好血管,最后是细腻的皮肤…
“干什么…”年轻的王储微微喘息,额角覆了些薄汗。
“不是说可以学术研究?”
“我是这么说过…”
索隆往枕头的位置蹭了蹭,躺好,像条砧板上的鱼。烛火还在摇动,烛影在两人身边缠绵,罗将手置于索隆锁骨末尾,向中央抚去,直到指尖进入一个明显的凹陷,上方正对索隆的喉结。罗又按了按那处凹陷,听到索隆“唔”了一声,只觉兴奋感瞬间涌上了四肢百骸。
“真是漂亮的切迹啊,殿下。”他几乎控制不住了,顺着凹陷向下探进了索隆胸前的沟壑,“胸骨柄摸着很舒服,再下面是胸骨体、剑突,完美…然后就到了你的腹肌…”
索隆迷迷糊糊的想睡觉,听不懂罗在说什么,只知道是一些医学术语。伤口传来的痛感逐渐钝化,连带着索隆的思维都变钝了。“外面雾太大了…天又黑,再回公爵府不安全,你可以在我这里…睡…”
罗的手止于索隆的侧腰,而索隆的眼皮也终于在这一刻投降,没法再和罗打持久战。罗看着索隆脸上泛起的淡红色和规律起伏的胸膛,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狡猾的王储只顾念咒语,完全不在乎咒语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说完让人误会的话就我行我素变成睡美人,也不怕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可真有你的!
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但动作轻柔的给索隆盖好了被子。

生物钟把索隆从昏睡中叫醒,他看见床另一处位置上没有人躺过的迹象,然后才发现趴在他床边的罗,突然迷茫了一会。
…这家伙怎么回事?
索隆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凑到罗面前去看他的眉眼。剑眉微蹙,睫毛轻颤,唇线紧抿。碎发与床面相吻,胡须修剪的整齐而留有韵味。
长得还怪好看的嘛。
两人的手离得很近,索隆屈指做出毛毛虫爬动的样子,悄悄与罗的指尖碰头。
“醒了?”
索隆吓了一跳,局促的把手藏回被子里,罗睁开蕴满慵懒阳光的眼,看上去心情没到花期。
“你怎么没上来睡?”
“你还好意思问?”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罗深吸一口气再大力呼出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用手背去贴索隆的额头。
“愚蠢的王储殿下终于退烧了。”
“哎哎,骂我可是死罪。”索隆挑眉环胸。
“哪本法典里说的?”
“我刚加的。”
罗哽了半天没想出该怎么反驳,心情更差了,索隆嘿嘿一乐下了床,双手拽着罗的衣领把他往床上带。罗懒得搭理他,依着他的动作躺了上去,床面是热乎乎的,暖得罗的倦意越来越明显。
“你守了我一晚上,现在歇歇吧。”
王储又在念咒语了,这次是催眠咒。
罗感到索隆的样子渐渐模糊了,自己的脸颊好像还被索隆拍了拍,哄孩子似的。
他终于抵抗不住咒语的威力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环境太舒适,被子里又很暖和,罗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这下该担心晚上会失眠了。自己的医疗箱被整理好放在了桌子上,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还在原位,这表明索隆没有回来过。罗向仆人打听到,索隆上午去处理政务了,现在应该在琴房练琴。
私人琴房中传来古典乐的声音,罗站在门外,突然觉得是被隔绝出去了。不仅是他,也包括皇宫里的所有人。王储上课时有专用的琴房,但私人琴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罗本想就站在这等索隆练完出来,可有贵族说要请他诊治,罗看一眼琴房的门,只得离开。
是啊,交集又不多,这扇门怎么会特地为自己而开呢。

罗已经很久没见到索隆了,自己忙着给皇室或贵族成员诊治,索隆也在处理政务。索隆的伤有其他医生负责,因为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用罗再特别照看了。罗总想知道索隆的去向,可不是慢了一步就是两人根本碰不到一起,连照面都打不上。或者有时候他能听见索隆在琴房练琴,但又不能进去,一直杵在门口也不合适,只能撅嘴离开。
舞会后在王储房间里共度的那晚好像一场梦。薰衣草淡淡的香气充斥了他的全身,房间里好像飘满了城中的雾一般那么朦胧,但他触碰到索隆身体时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特拉法尔加公爵?”
“抱歉。你接着说。”罗回过神来,视线重新回到同僚身上。
“殿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现在只剩一条淡色疤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恢复。”
“那就好。最近几天气温骤降,做点祛寒茶包给他。然后再——”
“哟,这不是公爵先生嘛。”
罗的眉毛抖了一下,偏头看见了索隆正在系礼服扣子,身后两个高个子侍卫臂弯上搭着他的外套,大概是又要去接待什么贵宾吧。不知道为什么,罗一下子就不开心了。薰衣草身边有各种各样的陪衬,茉莉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殿下是大忙人,怎么有空和我说话?”
“啊?”索隆冒出个问号,抱臂思考一会,“你找我有事?”
罗语塞,他完全没想到索隆的思维能和他差出去十万八千里,连同僚和两个侍卫都露出了忍得很辛苦的表情,索隆还在挠头。罗吞咽了一下,希望索隆能无师自通,不过这时侍卫催促他快到时间了,索隆应声,拿过外套穿好,又念一句咒语。
“晚上我会喊你的。”

索隆不喜欢宫廷舞会,不喜欢一遍遍练用来给贵宾助兴的古典乐,也不喜欢会议室。
传到手中的文件页已经有一些轻微的椭圆形凹陷了,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索隆的头疼更加严重。这些天他一直在处理两国合作的事,合作条件却怎么也谈不妥。身边的大臣们和外国使节刚开始还在互相辩论,索隆安静地听,后来他们陷入了闭环,就皱着眉问他的看法。综合考虑后,索隆给出了答案,这次总算是有点起色了,大家也对拟定的协议比较满意。
走出会议室,索隆按着太阳穴想去浴房,感觉身上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沉。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舞会上公爵宽阔的肩膀和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以及处理伤口时的轻柔动作。当进一步冒出想在公爵怀里靠一靠的想法时,王储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想过要依赖谁,而且也没有人可以让他依赖。索隆撇撇嘴,把过错全都推到了罗身上,并嫌弃罗的耳环太亮太晃眼。仆人抱着沐浴用品找到了他,要服侍他沐浴,索隆挑眉,想起之前罗还让他在骑士们面前丢脸了,心生一计,立刻决定展开报复行动。
罗把仆人交给他的沐浴用品摆到了浴桶旁边,拉上屏风,看到索隆也进了浴房,从半路上就开始脱衣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主要是他不是一次性都脱完的,罗看着眼前的人脱一件衣服就随手往地上扔一件,自己只能绕过去跟在后面一件一件捡,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我不是你的保姆,殿下。”
索隆转过身来踮踮脚,“喔。”手上还是不停,解开最后一件衬衣的纽扣,“你可以不管啊,公爵大人。”脱下后就把衬衣直接扔给了罗,罗下意识伸手一接,索隆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他之前和仆人打听过了,罗也忙了一天。“今天也辛苦啦。”
“然后呢?”
“什么然后。”索隆愣了一下。
“辛苦我了,就没了吗?”
“没了。”索隆没给他一点机会,翘着大拇指指向身后,“我,那里。”又用食指指向脚下,“你,这里。”
公爵的嘴角狠狠一抽,只能看着王储哼着小曲钻到屏风后去沐浴,让自己杵在原地抱着他的衣服晾着。他想着就偷看一眼也没关系,脚下开始往前悄悄蹭,屏风后突然传来王储懒洋洋的警告。
“回避啊,回避。”
罗就此停下,屏风后一阵阵哗啦啦的撩水声听得他头都要爆炸了。“殿下,水冷了吗?”水冷了的话,“我进去帮你换水。”
“我爱洗冷水澡。”
罗刚要迈出去的脚又粘在地上了。
拜托,身体都看过了,怎么沐浴却不让看…。
罗皱着眉,瞪了一眼钟表。
三分钟了,还没洗完!
好像是听见罗内心的咆哮了,索隆哼哼一句:“而且还要多泡一下。”
索隆的声音被热水中腾起的热气泡软了,懒洋洋的乘着水蒸气飘了出来,荡漾在罗的头顶。又过了一会,罗听见了比较大的水声,应该是索隆从水里出来了。罗开始想象他怎样用浴巾擦拭身体,浴巾从他的后背滑落到腰际,蹭过腰线再攀升至臀部…
“你怎么傻站着,不是应该在洗衣服吗?”
“哈?”
索隆系好了睡袍的腰带,罗手里抱着他的衣服,大脑忽然转不过弯来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王储沐浴后不可能还穿白天的衣服。
“你的意思是,我要在你沐浴完之前把你的衣服洗完?”
“这不是不傻吗。”
罗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我不记得有哪个御医除了要给殿下处理伤口,还要处理他的衣服。”
“你不会洗衣服?”
索隆叉腰虚站着一条腿,瞪眼做出“哇哦”的表情,罗抱着衣服的手猛的攥紧,感到火气暴涨。从浴房角落里找来了几个盆放好水,罗爆着青筋瞥了索隆一眼,把他的衣服用力扔到了盆里,挽起袖子蹲下身对着衣服就是一拳。索隆笑出了声,绕到他面前也跟着蹲下,抱着手臂发表无意义的感言。
“嗯嗯速度不错。…哦连袖口里面都洗呢,真周到。…手法很棒。…给我看看衣领?干净。…哇,你还挺会省水的。…还知道深色浅色衣服要分开洗?好聪明啊。…太感动了,你洗这么好,刚才谦虚什么呢?”
拧干最后一件衬衣码好到空盆里,罗又在衣服上狠狠压了一下,咬着后槽牙说:“这样行了吗,王储殿下?”
“好!”索隆鼓起了掌,“真好,特拉法尔加公爵,恭喜你,你现在是一名合格的仆人了!”
罗简直气得笑了三声,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研讨会上成熟稳重的王储竟然短时间内极速返老还童。不过说到底,王储也才不到二十而已,所以罗打算实施同年龄段的相关操作。
“殿下,累了一天了,只洗一次澡不够吧?”
“啊?”
不等索隆反应过来,罗端起还没倒的半清不浊的水,照着他身上就泼了上去,泼得索隆愣了半天才抓着睡袍大声“啊”了一句。
“你个笨蛋你搞什么啊我白洗了!”
“我专治各种儿科疑难杂症,包括一肚子坏水。”
“好你个一米九儿科男佣,我让你治!”
索隆解开并抽出湿漉漉的腰带冲着罗就来了,罗这时候如遭雷击一般直盯着索隆淌水珠的大腿根看,甚至还死命的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不清,结果因此错失了逃生的良机。当那根承载着幸福的腰带勒到了他的脖子上,他脑海中回荡起了美妙的《欢乐颂》的声音。

王储一贯的形象是优雅得体,但经常会心血来潮捉弄一下擅自被他打上仆人标签的公爵。罗每次都被气得一愣一愣的,但好在他脑子活,总能不余遗力的反击回去。虽说下场也不怎么好就是了。不过事后罗觉得这样也不错,他能见识到索隆真实的一面,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特殊待遇。
两个人是如何熟络起来的,已经说不清了,旁人只知道特拉法尔加公爵拿着御医的薪水,结果是个仆人的命。平时总能见他东跑西跑忙里忙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一问才明白王储只是让他去找点花来装点办公桌。
索隆回到房间,看着铺了大半张办公桌的深红蔷薇,一阵头疼。因为新鲜花瓣上的水滴到文件页上了。
“这也太多了吧,也不能就这么铺着啊,没有花瓶吗?”
“店家说没有那么大的花瓶。”
“哈?”索隆露出个奇特的表情,“这不是从花圃剪来的?”
“是西街的花店,我把他们家的深红蔷薇全包下来了。”罗检查花瓣的完好程度,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难怪。算了,也行吧。”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平时大部分时间都聪明绝顶,然后又会偶尔经历一个智商低谷弄得索隆哑口无言。不过看着满目的炽烈,心情确实好了不少,索隆坐回椅子,勾勾手指让罗过来,抓着罗的衣领把他拽低到自己面前,用羽毛笔搔了搔他下巴上修剪的一丝不苟的胡须。“公爵大人,来杯葡萄酒呗。”
罗不为所动,抓住了索隆不安分的手腕。“一点诚意都没有。”
“哈——”索隆瞪了瞪眼,把罗拽得更低了,直到嘴巴贴近了罗的耳朵,压下声音,“我想喝葡萄酒,特拉法尔加大人。”罗浑身一个机灵,眯起眼盯着索隆,索隆笑得更深了,用鼻尖蹭了蹭罗的耳环,再下一城。“好不好?”
这次罗完全没办法了,报复性的抢过羽毛笔就在索隆的睫毛上刷了一下。
“等着。”

打葡萄酒还是花了些时间的,罗纠结了很久到底该选哪种,他知道索隆对于酒向来是来者不拒,但是不太喜欢甜食。纠结半天,还是选了甜味不明显的干葡萄酒。他还拿了两个杯子,也想跟着小酌一番,结果回到房间一看,索隆已经趴在桌面上睡着了,手里还揪着几片花瓣,桌面上也散落着不少。
罗看了看钟表,现在是上午,还不到十点,他倒是语塞到极点了。而且这家伙的脸都是背对着自己的,只留了个后脑勺!罗本来是气鼓鼓的,但一走到跟前,气就消了一半。
王储睡得很熟,头枕在手臂上,脸旁躲着两个小杯子。他想等公爵回来一起喝酒。
最终是罗败下阵来,气都忍住了没叹。轻轻取下了索隆手里的花瓣,连同他身周的也都一并放进了杯子里,又把索隆抱到了床上。十点左右的阳光很好,索隆半侧着身,耳坠贴在了脸颊上。罗用指尖拨开了索隆的耳坠,想要吻上去。他此时并不担心索隆会突然醒来,也不认为自己是在搞小动作,相反,他坦荡的要命。只是索隆的嘴唇动了动,打断了罗的进攻。
“就再睡五分钟…”
罗愣了愣,确定自己没听错,索隆是在说梦话。他依稀记得从他认识索隆以来就没听他抱怨过什么,不管是受伤了还是累了,只会在忙完了以后缩在床上睡觉,醒了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忙。罗凑上去,想听得更真一些。
“不想再练了…”
罗皱了皱眉。那些千篇一律的宫廷舞会,和需要练无数次的钢琴曲,对他来讲是否是一种酷刑。索隆是坚毅的易碎品,就像盛满了花瓣的玻璃杯。而花瓣不仅铺满了索隆的办公桌,也压灭了罗最后的怒气,让他只剩下心软。
他吻了上去。

索隆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城中又起了雾,奶白色的一片看不真切。他正扒着窗台看,罗拿着几件衣服进了房间。
“我睡了将近半天,你怎么没喊我起来?”语气里有些责怪。
罗不领罚,直接把衣服递给索隆,“换上这个,我带你出去。”
索隆这才注意到罗的穿着,不是平时的丝绸礼服,而是普通的粗布衣服,包括他递给自己的也是。索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乖乖套上衣服从领口钻了出来。
“我们去哪?”
罗弯着眼揉揉索隆的头。
“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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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rqhbbmm | 2023-4-11 20:11: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外面的空气有些冷,两人下了马车进入一家亮着明灯的酒馆,索隆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从酒馆里传出的喧闹声。罗拉着他的手,推开门的瞬间热浪涌来,把索隆卷进了温暖的世界。酒馆里的人最先看到罗是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的,但在看到他身后的索隆时,喧闹声突然大了几分。

“见鬼啊,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你竟然带了人?”

罗往索隆身前挡了挡,瞪了对方一眼,“我给你两秒让你收起你无礼的眼神。”

索隆感觉有点好奇,用没被罗抓着的那只手把住了罗的肩膀往旁边探头,看到对面的人正局促地摆手。

“如果有冒犯到你们,真抱歉。”他真诚的表达着歉意,在得到罗的赦免后又大笑几声,“但是我说真他妈见鬼啊,你带人回来了!”

索隆听见罗哼了一声。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罗的好朋友,他们看起来很熟。索隆也没来得及消化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被人们的动作吸引了。他们似乎是经常有这样的活动,轻车熟路的把桌椅板凳都搬到了周围紧贴着墙壁,留出了中间的空地;另外一些人从储物间拿来了看上去没有被好好保养的乐器。索隆注意到酒馆角落里有一架钢琴,同样是没怎么保养,显得有点陈旧,说不定音都没有校准过。吧台上的花瓶里插得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深红蔷薇,台面上没有散落的花瓣。索隆刚把整齐的插花和自己办公桌上摆地摊一样的场景做了个对比,又听到了仿佛花瓶碎裂般的声音。原来是有人拍着手让大家安静,说的是些他听不懂的方言,他拼尽全力才辨认出最后一句。

“——恭喜我们的罗,今晚就要变成真正的男人啦!”

人群爆发出欢呼,还有人在吹口哨和鼓掌。

“喂,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罗黑着脸试图辩解,但实在镇不住面前山头猴群一样撒着欢的人,只好叹口气,“…算了,随你们怎么想吧。”

索隆不知道穿着鲜红舞裙的女人是如何变魔术似的现身到空地中央的,刚才他不记得她在人群中有多夺目,可她用细嫩手腕举着手鼓,提裙一立,就仿佛无时无刻不被维纳斯眷顾。舞裙上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或镂空,只有无瑕的纯色调,洗得一尘不染。

这时罗偏头小声问道,“殿下,你会不会跳舞?”

索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他从走路走稳了之后就被要求训练舞步了。“当然。”

于是罗把索隆往中央一推,索隆看着眼前捂着嘴笑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女人,突然愣了愣,随后背过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接着他就听到了满屋子的哄笑声。索隆转身想用眼神询问罗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连罗也在笑。罗无奈地走上前,拿下索隆背着的手,自己亲自上阵了。人们拿起了奇怪的弦乐器——事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种特殊的吉他。索隆听见舞曲钻进了女人的手鼓,裙子飞扬起来,罗的舞步也跟着飞扬起来。他怔在原地,黄眼辉椋鸟的尾羽随意的点着枝桠,扇起了微风。罗有意无意的看几眼索隆,之后掠到了吧台抽出一支深红蔷薇衔在嘴里,索隆就像是被一支火燎着了,火里藏着琴弦、酒的麦香味、还有罗夜色般的刺青。

索隆没在皇宫舞池以外的地方见过罗跳舞,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罗,自由而潇洒,撤下了所有的拘谨,带着恣意吞噬了索隆。耳中是明显的鼓点,女人脚链上的铃铛一同参与了演奏,罗和女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是需要托着女人的手也只托到第一节指节,没有托住整只手。比起那些冗长的宫廷舞,在连三分半都不到的时间里,索隆似乎看到了罗想展现给他的一切。

“学会了吗?”

索隆还没从人群的欢呼声和舞蹈带来的余震中恢复过来,罗两指夹下蔷薇,花心对准索隆。索隆几乎是不经思考,就接过蔷薇咬住。罗拿起吉他坐好,女人还是笑着,提起自己身上花瓣样的裙摆对索隆欠身行了礼。

轻灵的音符跃动,索隆差点无法从罗修长的手指上挪开视线,无论是扫弦还是轻拨,琴弦都带着阵阵波浪飘来,区别只在于波浪的力度有多大。女人已经陶醉于其中,索隆眨了眨眼,像是被两根琴弦夹疼了脚腕,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

罗听到了人群的欢呼声,大概是在赞叹索隆天赋异禀。民间舞是没有什么规定的步子的,但也不是胡乱跺脚或转圈,索隆的乐感恰好和罗很合拍,没有步子太杂或跟不上节奏的情况出现。罗挑挑眉,冲自己的伙伴佩金使了个眼神,佩金立刻会意,取来了小提琴。

要说索隆都认识酒馆里的哪些乐器,小提琴也算一个,但是他看见戴着奇怪帽子的男人扬着大大的笑脸,拉出的声调也扬上了天,罗也弯着嘴角,他的脸就一下子热得堪比壁炉,步子也乱了起来。小提琴的琴弓吹了个口哨,激得索隆浑身一抖。索隆刚要骂,罗却又微垂了眼弹,而索隆停下,看见了看不见的夕阳与沙滩,海风卷着茉莉和蔷薇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浪,清爽抚遍了他的全身。一阵急促的拍子后,索隆本以为一切都回归正常了,起步几次却又被小提琴弄得面红耳赤。他不想责怪那个男人,知道罗才是幕后黑手,只想骂罗是衣着得体的流氓公爵。

罗就像打了胜仗一样放下了吉他,索隆黑着脸朝罗勾手,罗踏着喝彩声上前。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用唇齿交接蔷薇。索隆径直走向钢琴,也不在乎用不用调音了,两手一撸袖子坐下就朝罗甩了个眼刀过去,罗摆好姿势表示可以开始,但没意识到王储已经要用重刑了。

索隆的手指按下琴键的那一刻,罗弯腰就是一个趔趄,人群又一阵哄笑,罗勉强找到了节奏,索隆只一眼就看出来了,于是他哼哼着突然加速,不给罗任何挽回余地。罗不满的撇着嘴“喂”了一句,一手接住落下的蔷薇,索隆又用力压下几个重阶把罗的抗议盖了过去。

“跳啊!”

人们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拍着手给罗施压,连索隆也扭头看他跟着一起附和,甚至可以不看着琴键。即使这架钢琴的音调比不上皇宫里的任何一架,也依旧能发挥出不亚于刀剑的威力。罗实在是不知道索隆节奏的规律是什么,硬要说的话,就是在他刚适应的下一秒就立刻加快速度,或是干脆就随便敲敲单键让他刹不住车。

“你到底带回个什么人,这钢琴岁数这么大,别他妈让他弹起火了!”

罗倒是不担心钢琴会怎么样,因为已经有人大笑着勾住了他的肩膀。索隆最开始也只是想报复罗,结果竟然也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王储的号召力也许并不只是局限于战场,摔碎的酒杯像是什么信号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狂欢。短靴皮靴高跟鞋草鞋、带着泥点的裤腿、马棚里带出来的草屑、洒了满吧台的劣质酒,无所谓规矩如何、禁忌如何,只要尽兴就好。罗都跟不上节奏,别人就更不可能,所有人都在点头跺脚拍手,兴奋到了缺氧的程度。

罗被人们拉着乱跳乱舞着,视线却穿越人群直抵索隆身边。酒吧内拥挤的空间已经存不下更多的冲动,只好疯狂的占据了罗的全部领地,就算罗的铠甲再厚重也毫无办法。

因为在他眼中,只索隆一人就是千军万马。

战争以罗完败告终,罗擦了额头的汗,蔷薇花瓣都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抖落了几瓣。几个人围着索隆问这问那,让他再弹几首,索隆正哈哈哈的回应着,脸颊有些红。罗把蔷薇往吧台上一拍,走过去抓起索隆的手腕就把人往客房里拽。


进了客房,罗回身就把索隆压在门上啃咬他的脖颈,索隆吃痛也不服输,对着罗送到自己嘴边的耳朵就是一口。

“殿下真是让我丢脸丢大了啊。”

“就你?还要什么脸?”

“哈。”罗无法应对越来越严重的挑衅,心说这火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而索隆得意的表情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又想起以前,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索隆放了他两次鸽子,他就更不能忍了。“就算是王储殿下,也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吧?”

“怎么,揭你短了还是怎样啊?”

索隆勾着嘴角嘲讽,罗最终把怒气转化到了行动上,双手掐住索隆的腰抱起,撤步转身直接把人摔到床上,自己也跟着压上去。他的膝盖卡在索隆两腿间,嘴唇和索隆交换着狭小客房内本就稀薄的空气,手下一用力就扯烂了索隆的衣服,扣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索隆被摔得有点懵,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寻找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罗的衣领。可惜罗并不是小溪,而是洪水。索隆不多时就感到缺氧,以至于松开了手只能瘫软着随波逐流。两个人在水中不经意间就蹬掉了靴子,靴筒软绵绵的塌了下去,和扣子做着伴,而两个主人的唇齿倒像有仇,打得不可开交。罗稍微抬起了身,看着索隆皱着眉大口喘气的样子,知道自己赢了一局。

“一比零,殿下。”

这句话成功让脑子已经有点钝化的索隆回了点神,他抬手蹭去嘴唇上的血重振旗鼓。

“再来!”

“这次我可不会让着你了。”

罗扣住了索隆想要再次抓住自己衣领的手腕用力按下,嘴唇又覆了上去。嘴唇上出血量并不如动脉被割破时那样多,速度也不快,只是一点一点渗进嘴里,淡淡的血腥味慢慢瓦解掉了两个人的躯壳,让人撕开所有伪装只剩本能。

——那时他们都明白了,那是亚当与夏娃品尝过的、红色禁果的味道。

“二比零。殿下,肌无力了吗?”

罗慢条斯理的脱下了索隆的裤子,这比解剖人体要简单多了,不是什么技术活,而索隆的身体就像是等待被解剖时那样绵软乖顺。

“你最好给我搞清楚状况…是你在伺候我…”

“当然,我会以我的方式伺候好你。”

手指进入的时候,索隆还是努力抬起手捂住了嘴,这可是他的最后一道城门。人是恒温动物,一天中体温不会相差太大,但是气温却不同。现在是夜晚,索隆却觉得温度像是正午,墙壁上的蜡烛就是箭头形的太阳。

丘比特之箭的箭头是长成那样的吗?索隆晕乎乎的想。

烛火跳动着变成三簇,罗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抽出了修长的手指。他用手臂从索隆的腿弯穿过,像吊起了桥,索隆的脚随着罗的动作在本来平整无比的床单上拖行,床单随即便似护城河波纹一般皱起。索隆以为自己是做好了准备的,即使他看上去有点力不从心——他以为那只是看上去而已。但实际上罗冲来的瞬间他才知道,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浩劫。

床的质量并不好,吱吱呀呀的,和快要散架的马车有的一拼。罗掐着索隆的腰快速进出,一刻也不想停。床单皱得越来越厉害,汗水从身上蹒跚着落下变成雨迹,或蒸腾升空热得人无法思考。索隆把罗的后背作为自己的支撑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束手就擒,从手下作出了小范围反击。

“嘶…”

罗抽了口气,估计后背是挂彩了,而索隆粗喘着都不忘露个挑衅的笑,让罗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公爵先生…表情真精彩啊。唔!”

“在战场上轻敌可是大忌,”罗放过了索隆的腰,转而钳住他的手腕,猛得俯身深入,同时在他的锁骨处狠咬一口,“这种事,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满意的感到索隆开始呜咽着发抖,罗又轻柔的用嘴唇抿去渗出的血点,稍展了眉,眼神中仿佛带着怜悯。“败者会被夺取领地,领地上会插上胜者的旗帜。”

索隆闭上嘴不再说话,但依然控制不住漏出的呻吟,疼痛混合着充实感几乎要把他冲垮,在此之前他多数时间都显得无坚不摧,直至进入这间客房,他高筑的楼阁就此坍塌。罗也不再去做那些会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每一次深入都让他体会到更进一步的快感、一种攻城掠地的畅快。

罗翻弄着索隆换了好几个姿势,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和做实验或者诊疗身体时是不同的,床不是手术床,工具不是手术刀,这具身体现在也完好无缺。他曾不止一次的从医学角度欣赏索隆的身体,其实结构的美感可以从比例上找到依据,但现在他抛弃了一切一切的理性分析,收起所有形容词和前缀,只放任自己沉溺于最直接的感官刺激。

罗喟叹一声,那些液体进入了索隆身体的最深处。大脑已经混沌不堪,罗现在唯一能思考的事就是,他与索隆的相识,就是一种恶疾蔓延的开始。而且,没有解药。他低下身凑到了快要晕过去的索隆的耳边,哑着嗓子,作出最后的诊断。

“…殿下,三比零,我赢了。”


第二天索隆睁开眼,看到窗外浓雾已经散去,钟表的时针指向三点。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啊…?

索隆觉得自己的大脑不怎么灵光,本想揉揉眼睛,结果手臂酸得抬都抬不起来,腰和腿就更不敢动了,一瞬间以为自己下肢瘫痪了。罗在他身旁坐着伸懒腰,后背上有些明显的抓痕,索隆这才想起来他们昨天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哟,下午好,殿下。睡得怎么样?”

身上没力气动,索隆只好调动面部肌肉,让自己的嘴角狠狠一抽。

“托公爵先生的福,像吃了过量安眠药。”

“喔。”罗勾起嘴角,“昨晚被我伺候的还满意吗?”

“满意极了,满意的我想立刻把你送上绞刑架。”

“别这么绝情,我这叫超值服务。”

“多余服务还差不多。”索隆毫不掩饰的翻个白眼,盯着罗后背的抓痕想了想,又涌现出一股得意的感觉,“我看你也不是全身而退嘛。”

“是负伤了没错。”罗下了床拉伸一次,显得精力十分充沛。拉开抽屉翻出面镜子,举到索隆上方让他看,“但是明显是殿下输得更彻底。”

索隆睁大了眼,完全无法相信那具覆满了青紫痕迹和血痂的身体是自己的。他费力的动了动胳膊,颤颤巍巍的从枕头边上抓来了罗的衣服,狠命的去擦那些痕迹,颇有种身残志坚的意味。罗吹着口哨冲着窗外理了理头发,正想着回去以后该如何解释王储一夜未归的事,索隆就相当惊讶的问了一句。

“这个怎么擦不掉?”

罗也相当惊讶,心说是不是因为昨夜过高的气温,王储的脑细胞被赶尽杀绝了。“这个应该擦得掉吗?”

“擦不掉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种事还需要告诉吗?!”罗抢过衣服穿好,手指戳了戳索隆胸脯上的一处吻痕,“殿下,这是淤青,过几天就会消退,你该好好补补生理知识了。”

索隆疼得皱了下眉,随后就黑了脸。

“公爵先生。”

“什么?”

“我来帮你补补刑法知识吧。”


罗倒是不觉得索隆会给他动刑,索隆没那么爱计较,顶多耍耍脾气就算了。所以再次跟着索隆进了浴房,他估计也就是让他多洗几件衣服而已。直到索隆进到屏风后,他都心想简单得很,没在怕的。

“诶?”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殿下这次不是边走边脱了?”

索隆也不管罗能不能看见,就冲着屏风瞪眼:“不了!”解开衣服时还蹭到胸前的红肿,索隆浑身抖了一下,火气更大,“接好!”

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屏风上方飞出一件衣服来。不过衣服的体积大,展开以后目标也很明显,罗慌里慌张往前大跨一步,最终也是接住了。紧接着他又接住了外套和裤子,估摸着索隆身上也就这几件家当了,罗松了口气。毕竟任何一件衣服掉在地上沾上灰尘,他的工作强度就会加大一分。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入水声,罗笑了笑。

“没得脱了吧,殿下。”

“你嫌活少?”

“没有,我就是确认一下工作量。”

索隆进入水里,热水把皮肤上的细小伤口烫得发疼,直接把索隆的怒气提升到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身子向后仰,索隆的耳朵贴近屏风,感觉罗已经走开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八成是在找盆。索隆眼神一瞥,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旁边的肥皂盒,露出了狰狞的笑。

“殿下,你把肥皂放在哪里了?”罗的声音有点遥远,人大概是在浴房里的某个角落。

“我正在用,你过来拿。”感觉到罗一靠近屏风,索隆就开始慢条斯理的打浴泡。

“我怎么不记得殿下沐浴要用到肥皂。”

索隆又瞥一眼依旧静静躺着的肥皂盒,“啊啊,心血来潮。”

罗左等右等也不见索隆把肥皂盒递出来,无聊到想抠屏风上的雕花。而索隆也就用了一分多钟就把浴泡打好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把浴球放在水面上用水波推着玩。罗等了整整十分钟,实在是没得抠了,又开始擦雕花缝隙里不好清理的浮尘,一边擦一边哼哼。

“殿下是多长胳膊了还是多长腿了?”

“都没有。用完了。”索隆卡准了时间,看到罗的手从屏风一侧伸了过来,于是他拿起肥皂随便选了个方向,对着屏风上方就扔了出去,“和上次的要求一样,在我沐浴完之前就把衣服洗好。”

罗刚要乖乖的答“是”,就看到肥皂从一个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方向直直飞出了屏风。

“喂!”

几乎跨越了整个浴房,罗从一个刁钻的死角里捡起了滑溜溜的肥皂,暗自腹诽着这是哪个混蛋编的刑法,竟然允许王储肆无忌惮的折腾仆人。给衣服打好一遍肥皂,罗突然想起什么,自暴自弃的开始猛搓衣服。

——他根本不是仆人啊!

索隆不知道罗正处于一种悲痛但停不下来的状态,只是又打了一遍浴泡。刚才他只顾着想怎么才能把罗气得七窍生烟,忘记擦洗了,现在浴泡全都消失或滑下去了。全部洗好后,索隆注意到水中有几片影子掠过,抬头望向墙壁上高悬的窗户,原来是窗外飞过了几只白鸽。

把罗加封为御医的那天,窗外也飞过了白鸽吧。

索隆眨眨眼,对着蓝天发呆。

他不是个习惯于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的人,更喜欢直来直去,但是一旦坐在这种位置上,很多事就注定不能想得太简单。他虽然在感情上很迟钝,但是酒馆的人都在起哄,他也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罗也是拐着弯的向他传递信息——用他一定能懂的方式,不然他也不会在听到小提琴的声音时脸就红得那么厉害。

很复杂。那个人、那些藏匿着的情绪、那样与外表不符的柔和、那种带着清雅也辗转于闷热酒馆中的气息,很复杂。

可是在他走向钢琴后,又释放的那么简单,罗也傻乎乎的愣在原地。

他在他面前可以很简单。

“殿下,你——”

“呜哇——!”

罗已经下定决心恬不知耻的把头探到了屏风后去看索隆在干什么,而索隆想事想的太入神,被突然冒出来的罗吓个半死,胳膊扑腾着甩了罗满脸的水。两人沉默着对视三秒,又同时开口。

“你洗完了怎么不出来?”

“谁让你进来的?!”

“我说殿下,”罗抹了把脸又抖抖手,额前发尖上还挂着一滴水珠,“原来我是从医学角度观察你的身体的,你第一次沐浴不让我看也就算了,床都上完了还躲躲闪闪的也太不厚道了吧?”索隆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红,罗清清嗓子,往门口的方向瞥一眼,“不过你放心,这离门口很远,别人也听不见我们在干什么。”

索隆气血上涌,脸红到大脑停止运转,直接抓起手边的肥皂盒就往罗脸上扔,“你要不要脸啊你!我们没在这里干什么!”

罗把头一缩,轻易躲过肥皂盒,接着又把头伸出来,挑挑眉,“而且啊,扔块肥皂让我洗几件衣服就当是刑法了?你这是家庭刑法,简称家法。”

“特——”索隆腾得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动作大得把屏风都带倒了,在看到罗瞪得发直的眼后才意识到自己还一丝不挂,一手拿过浴袍遮住身体,一手抄起鞋子对着罗的脸就扔了过去,“特拉法尔加!”

罗再次躲过进攻,想到浴房整体都是平原地形,现在又没有屏风作为掩体,当机立断赶紧撤退,直奔门后的安全地带。

“你这流氓公爵你真是白瞎了你这张好脸!”

“…嗯?”罗在门后皱紧了眉,竭尽全力的用疑问语气“嗯”了一声,探出头决定为自己的荣誉而战,“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

而当他探出来的一瞬间,索隆的另一只鞋冲破一切艰难险阻精准命中了罗的面门。

那时他在想——原来欺负王储的代价是毁容。


日子过得充实而满足,至少罗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刚把靶子上的弓箭拔下来,索隆就又射中了另一个靶子的靶心。

“喂喂——”无奈的把弓箭都整理好,罗不满的冲着远处的索隆喊:“你慢一点不行吗?!”

“明明是你拔得太慢!”

索隆驱马来到罗身边,他因为在移动情况下所有箭还都正中靶心而高兴得不得了,脸上还泛着淡红色。也许是累了,下了马后一个没站稳就要摔倒。罗慌忙间直接扔了手里的箭袋去扶他,而索隆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摔倒,因为他知道背后有罗。所以当他如料想中摔进了罗的怀里,他也没急着重新站好。罗比刚才还要无奈,索隆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样不动了,罗看了看他的后脖颈,干脆扶着他一起慢慢坐到了草坪上,顺便又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累了?”

“嗯。”索隆闭上了眼。

罗低头,从他脸上看到眉弓下两弯黑月,还有鼻梁和抿起的唇。托起索隆的右臂,罗又细细看他手指、手心、手腕上的伤,好像看得越认真好得就越快似的。脑中不可抑制的闪过诸如绷带、纱布之类的医疗用品,还有细致入微的止血方法和包扎步骤,罗回过神来,撇着嘴把那些不必要的想法全部挥出脑海,暗自骂自己思虑过度。

——这只不过是些普通的擦伤而已啊。

索隆好像快要睡着了,睫毛微颤。马从他们身前慢悠悠挪到了一边去吃草,尾巴甩来甩去,等它完全移开,阳光吻遍了两人的全身。

加封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吧。罗抬头看天。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而罗瞥见身着华贵礼服的大臣急匆匆的赶来,心里就一颤。大臣在到达两人身边不远处时又慢下脚步,最终还是蹲下身,脸色不太好看。

“抱歉,打扰殿下和公爵先生…”

索隆被吵醒,轻皱一下眉,眼睛因刚接触阳光而稍稍眯了一下。

“殿下,有紧急会议。”


罗在会议室外焦虑的来回踱步,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罗贴到一侧避让,走出来的人们都和罗打招呼,脸上无一不带着凝重的神色。他心不在焉的应着,眼睛扫过那些形形色色,寻找那抹绿。索隆出来的有点晚,看到罗在等他,扬起个淡笑,但罗并没有被这个笑安慰到。

“怎么回事?”

“没什么,敌国宣战了。”

“什…这叫没什么?!”

“啊。”

“你怎么还一脸无所谓的,他们——”

索隆笑的肩膀都发抖了,伸出那只带着伤的手,勾起了罗的手指。

“跟我来,公爵先生。”


罗记得索隆的私人琴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清晰的开锁声传来,像是打开了什么秘密入口,索隆侧身背过一只手。

 “请吧。”

琴房的风格与索隆的日常生活习惯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这是罗对琴房的第一印象。

窗帘没有全部拉开,只留了一条缝,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但好在是白天,也不算太暗。缝隙中央有个花瓶,罗看不清里面插了什么花。也许是根本不怎么打扫,地上也落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张和大大小小的纸团,几乎没有落脚点,仔细看还能看到纸上的鞋印。罗正想着怎么才能开辟出一条道路,索隆从罗身后走向窗前。

“随便踩。”

罗挑着眉跟上,索隆一下子把窗帘全部拉开,房间里突然亮堂起来。窗帘掀起的风带动了窗台上的浮沉,在明亮的阳光下一清二楚,索隆离开窗户坐到了琴凳上,而罗看清了,花瓶中有两枝靠在一起的深红蔷薇。

“要为我独奏吗?”

“不然呢。”索隆掀开琴键盖,右手随便几次轮指,又换只手再练练找感觉。

罗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先是看到上半部分的乐谱,再接着是中间没打完的五线谱,横线尾端的墨水还被蹭花了,最后是写的乱七八糟东一句西一句的行程安排,角落里画了个哭脸。罗的心情本来被这个哭脸影响到了,又听到索隆这感觉找着找着就变成瞎弹着玩了,把纸重新团成球扔掉,走到钢琴前对着最边上的琴键,像是按传菜铃一样重重一戳。

“怎么只有餐前甜点啊,殿下,我要吃正餐。”

“饿死你算了。”

罗的表情解冻了,厚着脸皮坐到了索隆旁边,把索隆挤得“嘶”了一声。索隆抬起手肘把罗挡开,嘟囔着“影响厨艺”,罗只好撅着嘴起身站在一旁。他忽然想吻索隆的侧脸,但索隆已经将手稳稳搭在了琴键上,于是罗停下了动作。

空灵的声音回荡起来,像是晴空之上飘起了雪。雪花落在窗台,落在琴键,落满地面。

罗不禁想着,索隆独自在昏暗琴房里练习时是什么心情。他能猜到,那两片窗帘或许从未完全拉开过,这里始终透不进多少光,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界限,辨不出时间是如何流动,只有重复、无数遍重复、千篇一律的重复。太阳陪着索隆起床,月亮陪着索隆入眠,但没有人可以进入琴房陪他笑。

罗收回视线,觉得那些雪被风吹去几分。

可是不够。

王储会在人前上谈国家政治下谈晦涩难懂的古语诗歌,在人后又会心烦意乱到画个哭脸再把纸随地乱扔。罗记得索隆在酒馆有多开心,那是他真正的情绪,而后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只要和罗在一起,他就能感受到索隆的开心。可是罗却没有觉出这支曲子有多少欢快的意味,似乎依旧是压抑和孤寂。

这让罗也几近崩溃,他很想扳着索隆的肩膀问——你还是不快乐吗?

话将脱口,索隆用琴声回答,而罗被飞舞而起的音符击碎了语言系统,他记起了那两枝深红蔷薇。昏暗之后,冬去春来,深红蔷薇的火融化了所有的雪,只剩满目艳丽。

——是了,如果不快乐,怎么会有心情摆弄花呢。

起初怎样压抑,现在就怎样释放。让花去燃尽冰冷的雪,让花去重新灼热血液,让花去渲染原本无色的世界。

其实一切都是那样显而易见。

曲终,罗还没回过神,索隆轻轻拂着洁白的琴键。

“未来一片向好呢。”

罗心中不知为什么泛起酸楚,酸得他皱了眉,如鲠在喉,连胸口都闷得不可名状。他尝试着控制住自己的声音,直视索隆。

“…那,我和你的未来呢?”

索隆从琴凳上慢慢侧过身,同样也直视罗,眼中明亮如炬,嘴角弯起来。

“未来是靠自己争取的,特拉男。”

罗了然。这样是对的,这才是他,这才是他们。展开双臂把索隆夹在自己怀中,就像两人在宫殿时,索隆的披风也几乎将他拢进胸膛。索隆抬头后仰,他便吻上去,双手用力撑在了琴键上。

那是号角的声音。


他们一点点把琴房收拾好了,像在打理秘密基地。索隆也减少了娱乐时间,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训练和政务上。虽然罗觉得他娱乐的机会本来就不多。

某天索隆累得瘫在床上,对着他喃喃道:“我是个不称职的王储。”

那时罗就坐在床边,看向索隆。“你想听我说实话吗?”

索隆点头。

“我不想让你那样称职,索隆当家。”


时间过得飞快,战争很快就到来了。

索隆已经戴好手套,罗给他披上了披风。只是用来固定的绳结,不需要用到什么技巧,罗却系得像在编什么精致的手工艺品一样认真。

每个骑士都有属于自己的披风,王储的只是用了好一些的布料,与其他人的加以区分。柔软的手感让罗想起了王储房间里的被子,进而他又想起王储曾对自己念过的咒语。索隆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魔力。

“让我一起去前线。”

“不是说了好几遍了,你是御医,不是骑士。”

“你知道我也很强,我想保护你。”

索隆试试披风的松紧度,看了看自己的佩剑,“我是王储,不需要保护。只有我保护别人,没有别人保护我。”注意到罗的神情,他又笑了笑服个软,“等战争结束,你要第一个找到我。”

“…好。”

“如果我死了,”索隆顿了顿,“把我放进小船,推到湖心去。”他观察着罗的反应,对方似乎是抖了一下。注意到罗即将做出“是”的回答,索隆又补一句,“好吗?”

罗读出索隆传递的信息,这不是在命令,而是在请求,于是他放下身份,抹去铿锵的语气,转而缓和。

“好。”

骑士们进入了主殿,侯在周围。罗的眼中充满了红色的披风,银亮的护甲,锋利的宝剑。索隆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走向那群骑士,在那一片高个子的壮年人中,索隆倒显得有些矮了,体格也没有那么厚实。罗突然想起什么。

[殿下想要被比作什么鸟呢?]

在索隆走远之前,他急忙抓住了那只手,索隆回头看他,眼神中没有疑惑。而罗又望向他身后,看到那些带着与索隆相同眼神的骑士。于是罗慢慢脱力,索隆也继续向前,直到他的手从罗掌中滑落。

[只要不是笼中鸟就好。]


罗时常在想,如果索隆不是王储,他也不是公爵,会怎样呢?

可能是在哪个林中小屋里,以狩猎为生,晚上就挤在一张床上,为下一顿饭发愁;或者在葡萄庄园里种各式各样的葡萄,再酿成葡萄酒售卖,酿得出名了还能专供皇室使用;就是四处旅行也不错,看看各国的风土人情,然后写本游记出来。

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他们的国家虽一向信奉和平,但在战事上也是从来不惧的。罗的急救箱就在身边,已经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遗落任何器械或药品。即使他不在前线冲锋的位置上,也依然能看到最前方的索隆,和对面浩浩荡荡的敌军。罗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紧张,他弄不清肾上腺素的飙升是因为什么。而当王储举高了剑,骑士们高声呐喊,他反而释怀了。

冲锋的命令下达后,没有人会退缩,王储即是前锋中的前锋,又是众矢之的。不过这种场面索隆见得太多了。即使有盟国的帮助,这也是迄今为止他们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但在他眼里无非是人数的差别而已。不需要思考该用什么动作去攻击,一切都是肌肉记忆,连血液飞溅到脸上都不会让他的眼睛眨一下。骑士的剑很锋利,地上有残肢不算新鲜,弓箭穿破草芯深入地底,破坏了原本平坦的土地。

索隆倒是心不在焉,杂七杂八想着与作战无关的事。

等战争结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趟酒馆,当然是罗带着他去,他自己不认路。他想再和罗缩在客房里的床上睡一觉。客房比他的房间小很多,床的质量差且窄,但他觉得安全。比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大房间安全的多。

他可以和老板要杯啤酒,不用在意泡沫是不是会沾得满嘴都是,而且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这时候罗就会过来抢他的杯子,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些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话。

等战争结束,他想让罗在花园里修架秋千,刷上白漆。如果秋千够大够稳固,他们就可以挤在一起看书,然后被暖呼呼的阳光照得只想睡觉。

哦,对了,再让罗重编一下医学系的教科书吧。那家伙说通过近期的实验调查来看,教科书里的内容也需要更改了。可以的话,最好插点标准图例进去,省得某人总嫌弃图例不好用,转而来上手摸他。

用脚踢开面前的敌人,索隆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敌人倒下后同时也拔出了刺进索隆腹部的剑,这使得他的痛感迅速回归,并又帮他躲过了身后的偷袭。耳中是血管鼓动的巨大声响,身边几乎全都是己方骑士,有的两两搀扶,有的躺着喘气,身上无一不是深红一片。索隆看到地上开满了深红蔷薇,于是用手撑着剑慢慢跪了下去,想去触摸那花。他发现哪里都开满了花,自己的身上、手上,到处都是。可是他越来越看不清了,也觉得花离自己越来越远。等到周围还能动的骑士都开始朝自己这边移动,他还固执的撑着不愿意完全倒下,又狠命的揉眼,想看得更清。直到看见远处的某个笨蛋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才咧着嘴笑了。

原来,他有这么多想要做的事。

——能不能…在他们的花园里也种满深红蔷薇啊?


卫国战争取得胜利的庆祝仪式办得十分盛大,大街小巷都拉满了彩旗,城中还搭起了舞台,允许市民去表演。市民倒是比较好奇王储的情况如何,不过听到的消息大多都是:王储只宣布了一句“仪式开始”,就被御医抓回去塞进房间休息了。据可靠传闻,王储哼哼着还嘴,但在被告知酒已经全扣了之后就瞬间一蹶不振,最终随御医处置。等过一段时间王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还要在皇宫举办加冕仪式。加冕仪式的当天,酒馆的众人也去皇城围观。听说王会在城墙上露面,现场人声鼎沸,挤得大家除了骂街还是骂街。

“说起来,罗和他那个绿发小情人已经很久没去酒馆了啊。”

“也许是在忙着什么别的吧…”佩金踮着脚张望,听见人群又爆发出更大的呼声,估计是王来了,然而在看到王特意投来的笑后惊得只剩瞪大眼睛张着嘴。

“噗——我操…!”佩金身旁的人擦掉嘴角挂着的喷出的水,同样不知所措,“出息了啊特拉法尔加!”


两年后的一个下午。

索隆坐在秋千上,罗在后面给他揉肩,秋千轻微晃动着。

“公爵先生最近技术越来越娴熟了,可以考虑开个按摩店了。”

“多亏陛下时时鞭策。”

“嗯嗯,我觉得也是…喂!干什么啊!”感觉到耳朵后一阵风,索隆被吹得浑身一个激灵。

“不可以要工资?”

“你被开除了。”

“你这叫剥削,法律不允许的。”罗伸手去捏索隆的脸颊,像在捏一块棉花糖。

“我回去就把那条删了。”

“我说啊,我天天又是给你按摩,又是给你治病,还得给你洗衣服铺被褥,你上哪去找我这么敬业的好公爵去,嗯?”

“你确定在这几件事后你没干不该干的?”

“因为我在那种事上也非常敬业,所以我…别拧啊!”

索隆松开手挑挑眉,罗捂着耳朵疼得直抽气。

“蔷薇园还没浇水呢,公爵先生,一会记得浇。…你装听不见是吧?不如把另一只也拧一下直接失聪好了。”罗连忙否认,把秋千上占了自己位置的书塞给索隆,催他看书。索隆打了个哈欠,“说起来,最近该给小家伙找教师了,你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我推荐特拉法尔加·罗公爵。”

索隆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想给我教出个流氓王子你就直说。”

“可是不管怎样都是我们亲自来教比较好吧。”

“这倒也是。”罗又在揉他的肩,索隆舒服的“嗯”了一声。

罗一想到小家伙窝在索隆怀里,两人一起黏糊着睡觉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又一想,那两人同时睁开眼后,索隆先说了“辛苦了”,小家伙也咿咿呀呀跟着学,他就得忍半天才能把笑忍下去。

小家伙有一头柔顺的黑发和明亮的赤瞳…嗯,果然还是先教他怎么拿吉他比较好。

这时索隆把书翻到了正面,而罗在看到书名后倒吸一口凉气,忙喊着“别翻开”,可是一切都晚了。风送来了花香,把翠绿的树叶吹得沙沙响,也把书里塞得各页都有的纸条吹了出去,随着风旋转着飞上了天。其中一张纸条还拍在了索隆脸上。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专门研究过…育儿和母婴知识?”索隆拿下纸条,表情远比纸条本身精彩。

“毕竟我专攻外科,妇产科不太熟。”罗的眼神飘到了天边,即使此时索隆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你最好再研究研究男科。”

“好,都听你的。”

“这种事不用听我的!”

罗赶紧顺顺索隆的后背,嘴里不停念叨着“生气伤身”之类的话,终于把人给哄好了,罗又捏捏他的脸颊。

“等过两天安排好,再和我去趟酒馆吧,索隆当家?”

索隆双手交叉外翻伸着懒腰,直接用手臂套住了罗的脖子,笑着抬头看他。

“你知道我的答案,对吧。”

-END-

1.深红蔷薇的花语:只想和你在一起

2.薰衣草的古语名是“纳得斯”,花语是“等待爱情”

3.罗哥在酒馆中给藻跳舞示范的弗拉门戈曲子:Guitar on Fire - Alex Fox

4.藻跳舞时罗哥弹的弗拉门戈曲子:Andalucia - Johannes Linstead

5.藻反击(?)时弹的钢琴曲:贝多芬病毒(纯音乐) - 普雷ssd

6.藻在私人琴房给罗哥弹的钢琴曲:雪月花 - →Pia-noj-aC←

7.雪月花:日本惯用语,泛指自然界一切美好之景

8.“放进小船推进湖心”:亚瑟王战死后,德鲁伊精灵把亚瑟王放进小船推进阿瓦隆之湖,他们相信亚瑟王只是去疗伤了,伤好后,王即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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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cijingdi | 2023-4-12 00:31: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完美的作品  前面藻和罗的相遇和熟稔是那么自然而然  就像他们应该如此一样 两个人相处时的细节很生活化很温馨 男仆罗、调皮藻 太过于美好以至于我总有种最后要be的危机感 但幸好藻最终争取到了自己的未来 向往自由的大剑豪哪怕成为被责任束缚的王储也不会成为彻彻底底枯萎的笼中鸟  就这样和公爵一起过快乐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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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rqhbbmm | 2023-4-13 02:19: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rancijingdi 发表于 2023-4-12 00:31
好完美的作品  前面藻和罗的相遇和熟稔是那么自然而然  就像他们应该如此一样 两个人相处时的细节很生活化 ...

呜呜呜燃瓷,谢谢燃瓷喜欢!结果发现好几个人说太美好就怕突然be啊XD啊啊,灵魂契合度太高了啊两位,以后就说了一直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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