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铃铛铛 于 2024-6-11 19:36 编辑
原著向的恋爱故事,六章完结,肉在第四、五章,到时候再设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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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潜
(一)论刀
从庞克哈萨德启程后不久,桑尼号上的客人们就已大致摸清了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尽管在旁人眼里,特拉法尔加·罗不仅残酷、冷漠,还相当地挑剔和讲究,但实际上他有着惊人的适应力。为了执行计划,达到目的,他可以在极其严苛的条件下生存。与过去十三年中他所忍受过的恶劣环境相比,桑尼号上过于频繁的喧闹声其实不算什么。他在这喧闹声中梳理自己的计划,盘算接下来的行动,不动声色地观察草帽团的船员。虽然在决定结盟之前,他已经掌握了对方的大量资料,结盟后也对其办事风格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正是庞克哈萨德的经历让他意识到资料与真相之间的巨大差距。为确保计划能顺利进行,将变数控制在可补救的范围内,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和接触来修正自己在认知上的偏差。
出于这种考虑,当他发现罗罗诺亚·索隆的目光屡屡向自己扫来时,罗打算顺其自然,由他去看。观察从来就不是单向的,必要的交流有利于维系同盟间的信任。既然罗在观察他们,他们当然也可以观察罗。尤其是他还带着一把妖刀,罗估摸着,那位三刀流剑士迟早会问他关于刀的问题。
因此,当听见索隆开口时,罗的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那是把妖刀吧?”
“是。”
罗看着对方走近,看着对方径直在他身旁坐下来。夜已经有些深了,甲板上没有别人。厨房的灯还亮着,从船尾处传来布鲁克用小提琴演奏的舒缓的摇篮曲。月光明晃晃地照耀着柔软的草坪和起伏的海浪。船速适中,航向稳定,正是安眠的好时候。
索隆坐得不远,姿态随意而放松,表现出对同盟船长恰如其分的友好。但他又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就像两只雄性猛兽在尝试进行接触时,谨慎地保持着对彼此领地的尊重。这让罗感到满意,看来桑尼号上还是有人懂规矩的。
“能让我看看吗?”索隆不屑掩饰自己的意图,坐下后就一直盯着罗怀里的长刀。罗对此早有准备:“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行啊。”索隆问也没问,爽快地点点头,然后从腰间抽出三把刀中的一把,连刀带鞘放在了两人中间的空位上。
这倒是让罗略感意外。索隆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因为被摆在那里的也是一把妖刀,但罗却没有伸手去接:“这不太公平吧,罗罗诺亚当家的。”
“啊?”索隆抬眼看着他,奇怪地问,“妖刀换妖刀,怎么不公平了?”
罗审视着那只隐含锋芒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从索隆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狡黠或是戏弄的神色,只有一股子直来直往的坦荡。要么他确实是这么想,要么就是他太擅长伪装。虽然罗向来不吝做出最坏的打算,但眼下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他沉默片刻,手指在鬼哭的刀鞘上轻轻一敲:“这把刀是我唯一的武器,也是我实现能力的重要媒介。如果你想从这把刀上获取信息,至少也要拿出同等分量的东西和同等程度的诚意作为交换才行。”
索隆微微一愣,咧开嘴笑了一声。那短促低沉的笑声同他的笑容一样敞亮,笑意直达他的眼底,将眼中的锐气溶解成温和的光彩:“不赖嘛,挺会讨价还价的。”
罗勾了勾嘴角:“彼此彼此。”
索隆没有迟疑。他卸下秋水,摆在鬼彻旁边,最后是和道一文字。罗注意到他对第三把刀的注视和触碰似乎与前两把有着微妙的区别。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又太过模糊,罗还来不及探究,三把刀就已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索隆先指着和道一文字说:“这把,可以放心地碰。但是这两把……”他扫了一眼秋水与鬼彻,语气里多了些警告的意味,“你最好当心点。”
“怎么说?”罗转眼看看他。
“嘿,”索隆又笑了,这次是带着挑衅的坏笑,“会咬人。”
罗挑了挑眉,将自己的刀放在和道一文字旁边,然后拿起了鬼彻。在他慢慢拔出鬼彻的时候,索隆几乎同时拔出了鬼哭。两把妖刀的气息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弥散开来,他们各自凝视着手里的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与罗的刀不同,鬼彻是一把彻头彻尾的嗜血之刀。狂野,诡谲,厌恶约束,憎恨仁慈。在拔刀的一瞬,罗恍惚听见刀身上传来亡灵的嚎泣与刀魂的尖啸声。这是个疯子。罗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想来能驾驭它的人必然具备更胜于它的疯狂。这倒是很符合索隆在东海闯出的恶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海贼猎人,草帽路飞的副手,据说他桀骜残忍,杀人如麻,是名副其实的海上魔鬼。
罗尚未近距离观察过索隆的战斗。两年前在香波地群岛留下的粗略印象并没有多少参考价值。而在庞克哈萨德,他与同盟船员的交集也近乎空白。直到登上了桑尼号,罗才发现这位海贼猎人似乎与传闻中的凶恶形象相去甚远。不用干活的时候,索隆通常都在船上的某个角落打盹儿,存在感极低。对于罗的计划,他好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根本没听。他和路飞一样,缺乏对四皇应有的忌惮,也不知这到底是因为莽撞无知还是胆识过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罗从不指望自己能说服桑尼号上的每一个人。罗看重的,是索隆对船长意志的绝对服从。尽管他对罗的信任十分有限,他却毫不质疑路飞的决定,也不容别人质疑,这才是作为副手最重要的品质,也是罗的计划能得以推进的前提之一。在这艘船上,可以和罗进行正常交流的人少得可怜,罗认为索隆大约算得上一个,这是罗愿意与他进行信息交换,允许他接近自己的真正原因。
罗收起鬼彻,转而拿起秋水。紫黑色的刀身一尘不染,显然是受到悉心保养的缘故。暗红色的花纹跃然其上,犹如飞溅的血迹。相比鬼彻,它的重量更沉,威压也更沉,咄咄逼人的磅礴气息仿若深海暗流,绝非俗物可比。先前锦卫门说过,这是和之国的国宝名刀,索隆也没有否认。但这样的刀只会臣服于真正的强者,臣服于与之匹配的气魄与实力。如果索隆追求的是强者之路,那么这把刀无疑就是强者的证明。
罗微微转头,看了索隆一眼。索隆立刻察觉到了,也转头看向他。
“锦卫门说的盗墓,到底是怎么回事?”罗问。
索隆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谁知道啊。”他皱眉道,“这把刀我两年前就拿到手了。过程曲折,解释起来太麻烦,就免了吧。总之不是我偷的,是我赢来的。”
罗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让他做出判断,但他的直觉倾向于相信索隆说的是真的。从对方的言谈中,罗能感觉到一股傲气。对于锦卫门的怀疑,索隆其实是颇有些介意的。
罗收起秋水放好,拿起了和道一文字。
他没有立刻将刀拔出,而是握着刀柄缓缓转动了一下,试图充分感受刀在掌中的分量,并再度捕捉先前那种转瞬即逝的特殊感觉。纯白色的刀柄与刀鞘在月光下散发着朴素而洁净的美。沉着,克制,纯粹无瑕。当他终于拔出刀时,罗看见明亮的刀身上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脸。他注视着刀,刀仿佛也在注视着他。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就像广阔的大海上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向对方展露彼此的灵魂。
锋芒内敛,含而不露,通透如镜,直逼人心。就是这一刻让罗毫不犹豫地断定,这才是索隆的三把刀中,最特别的那一把。
“听乔巴说,被这把刀砍开的人,还能重新被拼好,这是你的能力吧?”
这时,索隆的声音打断了罗的思绪,迫使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对,这是手术果实的能力。”罗答道,“我可以对Room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进行任意切割和组合,包括人体器官。”
“所以即使心脏被挖出来,人也不会死?”索隆问。
“这就要看情况了。”罗想了想,“一般来说,对方是生是死,取决于我的目的是什么。”
索隆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轻哼。
“死亡外科医生……”他注视着鬼哭的刀身,慢慢露出一点笑来,“光是听到这名头,就有不少人被吓破胆了吧?”
罗没有接话,他知道索隆恐怕不是为了恭维他才这么说的。果然索隆很快又道:“我砍人的时候,可没想过要把他们拼好。一旦我决定杀人,就不会让他们活下去。”
他的口气依然是温和的,话里却透着一股强者才有的自信,这并非基于对弱者的俯视,而是基于非同寻常的洞察力与理解:“被我用刀砍过的人,多到连我自己也数不清。所以,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我一摸就能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预感索隆接下来要说的绝非自己爱听的话,但他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真的很想知道,索隆究竟在自己的刀上看到了什么。
索隆顿了顿,也许是察觉到对方神色的微妙变化,他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没有小瞧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易地而处,我断不会有你这样的好心肠。”
他忽然将视线从鬼哭的刀身上转到罗的脸上,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眼睛亮得惊人:“你唬得了他们,但唬不了我。我可是使刀的行家。”
罗在沉默中与他对视。索隆的眼神和话语就像一点火星投进他的胸口,滚烫的热度带来一丝刺痛,说不上有多难受,却也不容忽视。罗知道这是他自找的,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来到了危险的边缘。如果放任内心的冲动,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因此他什么也没做,就让这一点火星缓慢地下沉,犹如那些落入海中的火山熔岩,慢慢地冷却、下沉,直到被幽暗深邃的大海吞没,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易地而处……”他等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知道些什么,就说这种话?”
“什么也不知道。”索隆的回答简洁又坦诚,“经验,直觉。”
罗暗暗叹了口气。
“没想唬你们。”最后他打算先让一步,实话实说,“在这片大海上航行,不使些手段可不行。更何况,带着一群伤员和小鬼们逃命的海贼有什么资格说我?”
索隆一怔,有点无奈地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既然已经结盟,那你就只能忍一忍了。”
谈话似乎回归了最初的平和,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和道一文字还握在罗的手中,他收刀入鞘,尽可能随意地问道:“这把刀,是怎么得来的?”
如他所料,索隆的面色微微一沉。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但先前出现在他脸上的那些生动的表情都被一抹沉静的肃穆所取代。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却带上了重量。而对罗来说,这种重量并不陌生。
“是亡友的馈赠。”索隆平静地说道,“这是一把约定之刀。”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似乎仅这一句就能回答所有的疑问。罗也没有追问,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不必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也不必知道更多的细节。只这一句话,他就能懂得。
罗放下了和道一文字。两人各自收起自己的刀。作为同盟一方的船长和另一方的大副,他们已经交换了不少信息。无论是出于日常的相处还是今后一起行动的需要,罗认为自己对索隆的了解已经完全够用,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然而,事情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月光下的海面依然安详地起伏着,罗忍不住让自己的视线在剑士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多徘徊了一会儿。在他看来,索隆的气息不是草帽团中最张扬的,却是最危险的。危险本身并不能形成对罗的吸引力,但是当它与索隆身上别的特质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却能恰到好处地激起罗的兴趣,让他想要继续靠近,探究下去。
正因如此,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交换的东西或许有些太多了。
***
(二)拂晓
“罗?你来得正好。”
乔巴惊喜地望着刚刚推门走进医疗室的人:“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怎么?”罗随手掩上门。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医书,是从庞克哈萨德出航后向乔巴借的。虽然还没读完,但明天就要抵达德雷斯罗萨了,他恐怕已经活不了多久,所以也没必要再读下去。
“我想麻烦你把索隆挪到这儿来,”乔巴指着一旁的病床,“他总是不配合检查,路飞那个笨蛋光顾着捣乱,找他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我每次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他眼巴巴地望着罗,圆溜溜的黑眼睛里闪动着无助和恳求,“如果你用能力的话,索隆应该就跑不掉了吧?可以吗,拜托了!”
罗挑了挑眉,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脱口问道:“罗罗诺亚当家的生病了?”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还暗暗有些心惊。在他最初的构想中,同盟双方只需彼此信任、分工协作就已足够,船员间的私交不必有多好,一旦达到目的就应该立即将同盟解散。他原是抱着这种心态去和索隆接触的,却没想到本该是点到为止的试探和交换竟为他招来了一点麻烦。他们不仅交换了信息,还交换了一些秘密。也许严格说来,那算不上真正的秘密,却是他们的人生经历中不易被外人触及的部分。自那晚之后,罗明显感觉到索隆对自己的态度软化了不少,这表现在同他说话的口气更加随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少了些戒备,甚至偶尔还会有肢体接触。
那次谈话似乎增进了索隆对他的信任,这并非坏事。但罗发现自己对索隆的关注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这就不太妙了。所幸德雷斯罗萨已经近在咫尺。生死之际,这种程度的改变还不足以在他的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乔巴并未察觉他神色间微小的异常,认真答道:“别担心,只是例行检查。明天就要登岛了,我想确认一下大家的身体状态。”
罗想说自己绝不是出于担心才那么问的,但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已经说错了一句,不能一错再错。他点点头,右手五指张开,医疗室里蓝光一闪,索隆满脸惊讶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索隆!”乔巴立刻跳起来,抱着索隆的脑袋把他扑倒在病床上,“给我坐下,好好配合!大家都查过了,就差你了!”
索隆手忙脚乱地起身,推开乔巴喘了口气。他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看向罗的眼神因此有些凶狠:“你——”
“别说话,快坐好!”乔巴更加凶狠地命令道,“把上衣脱掉,深呼吸,保持平静!”
索隆总算不再挣扎,却依然皱着眉头。他拉下衣袍,无奈地看看乔巴:“都说了我好得很,根本不需要检查。”
罗忽然觉得桑尼号的医疗室远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宽敞。索隆赤裸的身体近在眼前,成为狭窄空间内唯一的焦点,让罗的视线避无可避。罗只能试着用医生的眼光来看待这副躯体:身材与肌肉都堪称完美,一看便知是长期训练与磨砺的成果,对于一个非能力者而言,能将凡人之躯锤炼到这种地步并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其中的艰辛与付出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从前罗就有些在意,因为根据他的调查,罗罗诺亚·索隆没有可以倚仗的背景,也没有令人忌惮的血统,更没有恶魔果实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让这名海贼猎人成为草帽团中实力仅次于船长的二号人物,让他在两年前和路飞一起迅速跻身赏金过亿的新人行列,如今罗终于在桑尼号的医疗室里找到了答案。
“好不好由医生说了算,”乔巴戴上听诊器,把听头轻轻按在索隆胸前,“明天就要到德雷斯罗萨了,还不知有什么样的战斗在等着,你们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索隆一言不发地听着。忽然,他的视线越过乔巴的头顶,不偏不倚地落在罗的脸上。他的目光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穿透力与热量,眼里无声的刺探和审视与那晚几乎一模一样。罗并不惧怕这样的眼神,却不能不心生警惕。两人的视线在沉默中交汇,直到这隐秘的对视被乔巴打断。
“好了,现在转过去。”
乔巴拍拍索隆的胳膊。索隆依言转身,屈起左腿放到床上,侧身坐在床边背对着乔巴,因此也背对着站在乔巴身后的罗。关于他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罗尚未有机会询问它的来历,但他的背部竟然完好无损,对于海贼船上的主要战力来说却是难得,可见是个极其看重尊严的男人。罗望着听诊器在索隆的背上缓缓移动,很想知道由那软管导出的是什么样的心跳声。那声音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样沉稳清晰,坚定有力;当面对死亡的时候,它的韵律是否还鲜明如初,它是否能倔强地跃动至最后一刻。
“你有这工夫检查我,还不如去检查一下他。”
乔巴收起听诊器时,索隆突然说道。
“诶?罗吗?”乔巴眨了眨眼睛,扭头看看罗,“他怎么啦?”
“他不睡觉。”索隆说。
罗盯着病床上的人,不由沉下脸色。索隆不和乔巴计较,不代表不会和他计较,他早该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了结:“我不需要别人来为我检查,我就是医生。”
他把“医生”咬得重了些,但转眼看见乔巴担忧的眼神,又不得不放缓语气:“我也没有不睡觉,我只是睡得少。”
“你昨晚就没怎么睡,”索隆继续不依不饶地说,“前天晚上也是。”
罗刚想说“你怎么知道”,猛然想起桑尼号上通常是索隆守夜,只好保持沉默。他的睡眠一向不佳,这些天也确实难以入睡。他曾独自在凌晨的甲板上停留很长的时间,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在不断交织的过去与当下,沉浸在一个又一个的计划之中,以至于完全忽略了瞭望台上的守夜人。而索隆是何等敏锐的观察者,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乔巴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些插不上嘴。罗知道再拉扯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便抢在乔巴开口之前把书放在了桌上:“书还给你,托尼当家的。谢了。”
“啊,”乔巴愣了一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已经看完了吗?好快啊!”
“没有……”罗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竟又说漏了嘴。
乔巴好心地劝道:“那为什么不留着看呢?其实不用这么急着还的。”
“再说吧。”罗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留下这句话,开门走了出去。
罗来到甲板上,任海风将心头的燥热一点点地吹散、带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眼下他最该做的是排除一切干扰,不再纠结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无意义的琐事。于是他躲进图书馆看了一会海图,又和娜美讨论了一会航线,直到晚饭时分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好在索隆没再继续找他的麻烦,也没再盯着他不放。船上的人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整个晚上。除了罗和凯撒之外,所有人都对即将到来的冒险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这天夜里,罗毫不意外地再度失眠了。他知道自己应当养足精神,准备迎接明天的一场恶战,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有什么紧紧地攥着他的神经,正如十三年来的每一个夜晚,让他无法安然合上双眼。他已经多活了十三年,也准备了十三年。为了扳倒多弗拉明戈,他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时间不断地逼近,他不在乎明天是否将成为最后一天,也不在乎瞭望台上是否有人关注着他。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既不是亢奋,也不是紧张,唯有死亡一般的宁静如深海般铺展开来。他的魂魄仿佛离开了躯壳,冷漠地注视着这艘海贼船航行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载着他驶向人生的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罗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悉索声。他抬头望去,发现是本该在瞭望台上守夜的索隆,正顺着连接瞭望台和桅杆的绳梯往下爬。
“睡不着的话就上来喝酒如何?”快到甲板的时候,索隆在绳梯上喊了一声。
他的态度是那样自然,甚至透着一点亲切,仿佛白天在医疗室里的针锋相对只是罗自己的错觉。短短数日的接触,罗眼中的索隆时而锋利,时而平易,若是不够了解他,便很难分辨出哪个才是他的真实意图。所以罗不置可否,只是回头望着海面。
索隆自顾自地进了船舱,过了许久才又回到甲板上来。他的手里多了两瓶酒,还有两个木头酒杯,上前催促道:“走啊。”
“……你认真的?”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然了!”索隆咧嘴一笑,低头看看自己被酒瓶和酒杯占据的双手,“帮个忙呗?抱着这些我可爬不上去。”
罗一边打量他,一边不冷不热地应道:“我的能力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请你喝酒还不行吗?”索隆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积极地建议着,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你都帮乔巴了。”
说起乔巴,罗一时竟无法反驳。桑尼号的船医是个黏人的家伙,自从目睹了手术果实的能力,就总喜欢缠着他,好奇地问这问那,让他很难拒绝。不过罗认为自己完全是出于对同行的尊重才满足乔巴的请求的,而不是由于对方长得可爱摸起来又像贝波,或是暂且还没被其他人教坏,跟着他们一起喊“特拉男”,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下不为例。”
他抓住索隆的后领,把两人一起送上了瞭望台。作为交换的是索隆先前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空酒瓶,它滚落到甲板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罗知道索隆平时就在瞭望台上训练,但他此前从没来过这里。作为海贼船上的瞭望台兼健身房,这地方可谓相当宽敞。四周有窗,视野很好,健身器材品种齐备,墙上挂着擦汗的毛巾。罗发现一处窗边摆放着一架天文望远镜。他犹豫片刻,还是动手调了调望远镜的角度,把脑袋凑上前去。
天气晴朗,浩瀚的星空撞入眼中,这份震撼无论何时何地都足以让人忘却烦恼。索隆边往杯子里倒酒边问:“你喜欢这个啊?”
“不算是我的个人爱好。”罗淡淡地答道。在眺望星空时,他的脑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些令人怀念的画面。望远镜是航海士不可或缺的工具,是贝波的宝贝。
“我的潜水艇上也有一架。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水下,所以只有浮上海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他接过索隆递来的酒杯,在窗边的横椅上坐下。索隆拿着酒和酒杯坐在了窗的另一侧。银色的星光从窗外透进来,在他们中间投下两排规则的亮斑。
“想你的伙伴了吧?”索隆喝了口酒,看着望远镜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跟着你?”
他嗓音低沉,口吻随意,仿佛坐在酒馆里与人闲聊,但罗却想知道他这洞穿人心的本事究竟是对所有人都有效,还是只针对自己。他由着冰凉辛辣的液体从喉咙里缓缓滑下去:“……我对他们另有安排。”
“所以我说你心肠软。”索隆又灌了一大口,可随即就察觉到从身旁扫来的不怎么友善的视线,“瞪我干嘛?我说过,你唬不了我。”
罗低头望着手中的半杯残酒。他向来不是随性之人,他的目标不允许他随性地活着。可即便如此,他也会有私心。让贝波带着其他船员去佐乌暂避风头,就是他对自己的私心最大的纵容。那里是贝波的家乡,贝波一直都很想回去看看。如果他们愿意,在他死后,他们可以在毛皮族的庇护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如果他们想离开,极地潜水号也足以带着他们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他不知道贝波、夏奇和佩金是否已经猜到。贝波也许会很伤心。但他们与他不同,不需要背负沉重的过往。他们只是一群爱哭爱笑的傻瓜,时间会善待他们,时间终将治愈一切。
“为什么把书还给乔巴?”
索隆显然不打算让他闲着,看他不说话了,问题便一个接着一个:“不管有什么样的野心和目的,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可能实现吧,你说呢?”
罗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答道:“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比命重要。”
他知道索隆不需要他做更多的解释。从他触摸到和道一文字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索隆和他一样,曾见识过求生的痛苦,更明白求死的意义。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他实在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果然,索隆喝光了杯中的酒,轻轻地说:“我知道。”
他拎起酒瓶,把两人的杯子续满。有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安静地喝酒。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刚把话说开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罗竟然开始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放松。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就算在贝波面前,他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但今夜索隆撬动了堆砌在他心底的厚重的块垒,让松动的缝隙中终于透入了一缕新鲜空气。
心头一旦卸了劲,便再难复原。随之而来的还有日积月累的疲惫感,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的意识开始飘浮,思绪也开始有些不连贯,直到索隆的声音又在身旁响起来。
“好歹也是同盟,不如就信我们一回?”
“什么?”罗问。
“我是说,你可以相信路飞。”索隆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你很信任你的船长。”罗慢吞吞地说。
“那是当然。”索隆低低地笑了,“如果连船长都不能相信,为什么还要留在船上?你是做船长的,你该比我懂。”
罗缓慢地仰起头,用头顶抵着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能感觉到索隆在看他,不再是那种锐利或探究的目光,而是平和的,沉静的,分寸感依旧,却又坚实可靠。罗感到浓浓的困意涌了上来。此刻他就像沉入海里的能力者,因为挣扎没有用,所以他干脆放弃了挣扎。
“我知道。”
合眼之前,他轻声回应了索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很短暂,又似乎很漫长。再睁眼时,僵硬的肩颈上立刻传来了一阵酸痛。他捏了捏脖子,四下一看,惊讶地发现索隆竟然没在睡觉,正蹲在不远处举杠铃。
“你……”罗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清了清嗓子,“你还真是精神。”
索隆没有接话,又全神贯注地做了几个深蹲,这才放下东西起身:“你好意思说我?”
他抓起毛巾擦了擦汗,顺手把毛巾搭在肩上:“登岛之前,都是由我守全夜。”
瞭望台的下方忽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索隆皱了皱眉,走到圆形的梯口边蹲下,探头往下看。山治已经起床了,正从甲板上捡起那个空酒瓶,准备拿去处理掉:“混账绿藻头,又他妈在甲板上乱扔酒瓶!欠揍是吧!”
索隆张口就要反驳,却又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罗一眼,破天荒地闭上了嘴。
这时,窗外的星辰已经褪为了淡白色,一缕非常微弱的光线自海天相接处一寸寸地延展开来。索隆光裸的上身在朦胧的晨曦中冒着热气,残留的汗滴沿着野草般的发根向下淌,滑过脖颈柔韧的曲线,停在锁骨的凹陷处。他满面怒容,情绪饱满,锐利的神色中透着一丝暴躁,但俊朗的五官和不得不极力忍耐的模样却让他在罗的眼中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这一幕是如此生气勃勃,真实而鲜明,它不费吹灰之力便穿透了罗脑中层层叠叠的计划与筹谋,直接捉住了他的心,让他产生了一个不该在今日今时出现的念头。
如果他还能拥有希望,他希望在今天之后,自己还能活着见到索隆,还能再次见到他充满生命力的灵动姿态。
也许今天会很糟糕。但也许,他可以试着相信,一切最终都会好起来。
“算我的。”他笑着说。
TBC
接7#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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